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宇宙无敌帅气凉。】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针尖压麦芒 作者:Dr.Solo 文案 一心想站在冠军的领奖台上拥抱亚军的痴汉击剑选手。又名《队草与团宠》[doge] cp:冰山闷骚攻×阳光痴汉受 (并非竞技文,击剑只是用来刷时髦值的,本质上还是个甜甜的恋爱脑文,请不要较真哟,祝阅读愉快!)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近水楼台 天之骄子 竞技 搜索关键字:主角:乔麦,凌霄 ┃ 配角: ┃ 其它:击剑,西洋剑,佩剑   ☆、第 1 章   一剑劈出去,我就知道完了。   凌霄的剑也刺在我肩窝,持剑进攻的人像白光般锋芒逼人,绷弯的剑身死死卡在我肩下,那一下刺得我宛如撞上冰山。   佩剑对决的速度是花剑重剑不能比的,胜负在瞬息之间,我下意识以为自己输了,我们的灯几乎同时亮起,透过面罩我看着剑道那头已经收势撤回的白色身影,不禁揣测着那张黑色面罩后俊美英气的脸上挂着怎样的表情。凌霄身体侧对着我,面罩的方向微微朝向我,却不知道是不是在看我,他用没戴手套的左手拗了拗剑身,姿态不喜不悲,到这时我才发觉我好像是……   裁判举手,判定我得分。   ……又赢了?   队友们鼓掌欢呼,我喘着气,有点吃惊,虽然比分紧咬到14比14,最后这一分来得却比前十四剑都快,我感觉我和凌霄刺中彼此的时机明明不分伯仲,这只能说明我比凌霄更快一秒发起了进攻,他好像只是很无奈地应了我一下,抢攻的势头看着吓人,却是雷声大雨点小……   脱下面罩时我没敢去看凌霄,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看我,只看到他向上扯下面罩的动作,我就心虚地别开了脸,仿佛他之所以失利都是因为昨天我在食堂抢光了他爱吃的糖醋里脊。   凌霄携着面罩和佩剑转身,在现场咋舌般的沉默中走下了剑道。   队内对抗还在继续,还有别的队员要抽签上场,但是凌霄没有留下来观战,他离开了训练馆,和前两次我们交手后一样,半分钟都不停留。这个人向来独来独往,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负气,也或许他对输赢压根没什么感想。   我希望是后者。   脱了护具回到观战的众人中,我都没什么精神去回应四周队友的祝贺。队友兼室友高大胖拍着我的肩膀:“麦子,不简单啊,连赢三次这就是实力啊!”   “那还用说。”我叹了口气,有气无力地仰躺在地板上,听着剑道上乒乒乓乓的交火。   “你是赢家,还赢了凌霄,少这儿唉声叹气啊,矫情不矫情!”坐在我右边,睡我上铺的老七蹬了我一脚。   “你们以为赢凌霄不费力吗?我累。”我由着他踹我,望着天花板无动于衷地说。   坐我左手边的高大胖不屑一顾:“凌霄的实力那就是不如你,那小子都是平时被那群颜狗媒体吹得太过了,现在遇到你,算是原形毕露了,啧啧……”   “别这么说,”我说,“媒体们也不容易。”   讲道理,就凌霄长那样,那得多铁石心肠多不解风情才不变颜狗啊。   虽然只是队内的对抗赛,严格来说说明不了什么,但是我也和周遭的看客一样,万万没想到自己能连赢凌霄三场。   我低头翻来翻去瞧着自己的手,心说凌霄是天才,老子难道是天才中的天才?   唉,就算是又如何?换平时我大概会得意很久,换今天我是一点也不开心。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你说凌霄也真是气人,好歹也是个众星捧月的击剑天才,怎么就不能争口气,哪怕赢我一次呢?   ***   凌霄和我是同时期被选拔进国家队的,我俩都是少年成名,来国家队前战无敌手,各自都拿过全国少年赛的冠军,不在同一届,所以进国家队后理所当然成了队里队外关注的焦点。   我不知道凌霄是怎么看我的,但是我对他嘛,其实从神交时代起就一直颇有好感。   我从小学击剑,长这么大,同龄人中从没遇过敌手,为此我还给自己取了个网名,叫“独孤求败”。我知道不少人在背后说我嚣张,但我是真心想求一次败,身边都没人玩得过你,那种感觉,怎一个无聊了得。   第一次知道凌霄这号人物,还是读初三时有一回去同学家玩,同学的父母在客厅观看体育频道的击剑比赛,我就是在那时看见剑道上披荆斩棘的凌霄的,当时连向同学父母打招呼都忘了打,就一屁股坐沙发上盯着电视入神地看了起来。   我读过一些比赛报道,也见过有人评价我“攻势快如闪电”,写出这种形容的八成是女记者,老实讲又老套又肉麻,一点都不走心。我也完全不好奇所谓“快如闪电”是个什么了不得的场面,毕竟那时候年纪小,参加的都是一些市内省内的小比赛,也很少能看到自己的录像和视频。   但是头一次在电视中看见凌霄,我就悟了,服了这个老套又不走心的形容,更服了这个当之无愧快如闪电的少年。   到底能有多快?玩过佩剑的都知道,这玩意儿不能和花剑重剑比,取下一分有时候一秒都用不到,个别时候双方在来不及眨眼的瞬间同时击中对方,速度太快了,导致两人都以为是自己先下一城,各自在那儿握拳呐喊,为自己庆祝呢,但只有裁判能从裁判器知道这一分的最终归属。   以为自己赢了,事后发现妈的没分,也没什么好尴尬的,因为差不多每个选手都经历过,这都是常事。   但凌霄不同,我注意到,交锋后只要他一握拳,甭管是多么轻描淡写地一握,那么必定是胜券在握。   我相信发现这个细节的人不会太多,但是一旦发现,那准能惊得你流冷汗。因为凌霄就如同一台机器,他从不出错,他握拳的时刻,就是他胜利的时刻。   这家伙不但身体反应速度惊人,眼力也快得惊人,是个反射弧几乎为零的天才。所以哪怕对手优先进攻,他也能四两拨千斤地还击回去,屏息间一劈一斩,逆转得分!   闪电一词很衬他,倒是变得不衬我了,因为在不发动进攻时,凌霄是一个很安静的选手,他没有太多虚招,哪怕是将对手逼到底线,也是步伐从容,接着在你心脏跳起落下的空当,唰,白光一闪,他就击中你了。   这才是闪电,在黑暗中乍现的闪电。   凌霄第一次参加全国青少年锦标赛,就一路杀进决赛,至今我还记得,决赛时他在前两局就提前得了15分,锁定胜局,和对手的差距有如天渊。   比赛结束他摘下面罩时,我既紧张又激动,作为一名可耻的颜控,我内心疯狂祈祷着,剑术这么吊炸天的哥们可千万不要是个长着雀斑的小胖子啊!   然后那面罩轻轻往上一摘,我看着面罩下露出的下巴、鼻尖、脸颊,心一沉……又一飘——   沉是因为还真有雀斑!飘是因为,算上那几颗雀斑,也无损十五岁少年雪山般高洁的美貌。   那天回家我走在路上,好似云端漫步,仿佛那几颗不起眼的雀斑长在冰山美少年的脸上,也变得青涩可爱起来。   彼时还很中二的我,一夜间生出了“终于等到你”的感慨。能找个和你旗鼓相当的对手已属不易,更何况这个对手连外形样貌都是你喜欢的那一挂。恰逢我学西洋剑快提不起干劲的时候,突然宛如宿命一般,井底之蛙的我看到了从我的世界上方游过的蛟龙,让我再度找回了对击剑的热情。   不过造化弄人,好不容易遇上一个棋逢对手的凌霄,我俩还总是错过。我连续参加了两届全国大赛,他都缺席,而他唯一一次参加全国大赛并杀进决赛,我又因故临时退出。   就这样我郁郁寡欢地惦记了他许多年,终于等到我俩都被招进国家队。   所谓宿命,无非是说命中注定的对手都是要殊途同归的吧。   我偷偷关注凌霄这么多年,但是不确定他是不是也在死偷卡我,我这人要面子,特别害怕单相思,所以虽然从踏入国家队训练基地起我就在四处寻觅当年那个惊艳了我的少年,但又不敢表现得太明显。   那个宿命的早晨,我把自己收拾得清爽帅气,还找我青梅竹马的芳邻借了点儿啫喱水在头发上抓了又抓,九点钟,我提着行李大步迈进了国家队位于紫山的训练馆,那时已经有好些新老面孔提前到了,我站在训练馆大门边,低调又鬼祟地打着望。   “看,那是不是乔麦?”   有人看见了我,接着好些双眼睛朝我这边看过来,窃窃私语着,这种场面我还是挺受用的。   接下来又一个声音响起来:“凌霄也来了!”   我心头“咯噔”一下,差点脱口要问“哪儿呢哪儿呢?”不过我意识到大家的视线并没有从我的方向转开,准确地说,那些视线继落在我身上之后,又顺势一个二段跳,投向了我身后。   我福至心灵,按捺住心中的澎湃,转过身去——   穿着黑色V领毛衣的凌霄提着行李从我身后的走廊过来。   我对他已经很熟悉,这一刻却又来得很陌生。一番目测下来,我发现原来凌霄比我高啊,不过貌似没我壮,作为一名运动员,他属于比较纤瘦那一型的。我看过他过往许多场比赛,却并不熟悉他私底下穿着私服的样子,如今见着了真人,只觉得动若风驰闪电,静如玉树芝兰,好看得不得了,他好像天生就是学击剑的料,观赏性与攻击性兼备。   哪里是璞玉,根本是钻石啊!我两手拽着行李袋,心花怒放地想。   大门就这么宽,我看见他了,他必然也看到我了。   我感觉自己就快把持不住的时候,凌霄仿佛心有灵犀般偏头看了我一眼,然而这一眼并没有给我带来丝毫喜悦,他像看一张大写的门牌号,带着一脸“没走错”的面瘫表情径直从我身前走了过去。   ……等等,这反应不对吧?我长得很像地标建筑吗?   你这是在说你从来没有死偷卡过我?压根都不知道我是谁?   呵呵,谁信?   谁信啊混蛋!   ☆、第 2 章   刚进国家队那阵子,我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因为凌霄好像真的一点儿不认识我。   一次在食堂吃饭,我恰巧坐他隔壁桌,高大胖和老七在我旁边专注地探讨着防冲刺的技巧,我灵机一动,就趁机指导了一回高大胖,还是现场实战指导。为了刷存在感我也是豁出去了!我俩用筷子交锋,“乒乒乓乓”好不热闹,食堂的哥们纷纷回头观望,唯独凌霄保持着低头匀速进食的姿势,我想试探一下他的反应,忽然一记抢攻,高大胖没想到我出了全力,滑溜溜的筷子被我击得脱手飞出——   老七已经在那儿骂我了:“乔麦!”可这难不倒我,我往后一斜身,伸长手臂就要抓住那空中打旋的筷子。   岂料却被人先了一步。   筷子停在凌霄食指和中指间,手指的主人视线越过我,往我身后问:“谁的?”   我!我的啊!我手伸这么高你没看见啊?!   高大胖赶紧上前认领了筷子,凌霄交给他后起身就走了。   我不服气,回头问老七:“他怎么不把筷子给我?”   老七低头挑着香菜:“你左手一只筷子,右手一只筷子,你用几只筷子吃饭啊……”   就算是这样吧,但也不能彻底无视我吧,我也可以作为一个递筷子的中介啊!   我看着凌霄的背影消失在大门外热`辣的阳光下,很不满意。   讲真,我就想知道这个人到底认不认识我,怎么就这么难呢?   这之后我在凌霄旁边刷过碗,放过水,换过衣服,跑过步,渐渐越发沮丧,我甚至怀疑凌霄是不是生活在一个叫做“这个世界没有乔麦”的平行世界!都这样了我还老被老七酸:   “乔麦你是不是有病啊?想问什么直接问人家不就结了,上网搜什么脸盲症?哦,还不许人不认识你了?全世界不认识你的人都特么脸盲症?你以为你是谁啊?”   我对着屏幕托腮叹气:“我乔麦啊。”   我乔麦啊!一颗冉冉升起的西洋剑新星,全世界不认识我我不怪他们,可你说你一个玩西洋剑的怎么能不知道我呢?没看过我的比赛还能没看过比赛的报道?对了我还有微博呀,上面好几万粉丝呢。   我点开了微博,欣慰地看到粉丝又涨了不少,老七受不了地拿毛巾盖我脑门上。   其实老七说得挺有理,我确实应该捧着鲜花,诚意十足地敲开凌霄的宿舍门,然后问他:“哈罗,认得我是谁吗?”可我问不出口啊,这么多年我就没想过凌霄会不认得我。如果开门后这死冰山对我说:“你认错人了。”我受到的伤害值岂止一万点……   我贼心不死,后来又安排老七和高大胖分别在凌霄身边刷碗、放水、换衣服、跑步,发现他好像也压根不认识老七他们,我心里总算平衡了点儿,觉得要么凌霄就是脸盲症晚期,要么他就真是世外高人,天山上来的剑客。当然了,我更倾向于后者,因为相当符合他不食人间烟火的人设。   行,那就暂时放过你吧,反正都在一个队里,迟早我要让你闭着眼睛眼前都狂刷我的doge脸。   ***   虽然凌霄不把我当回事,但是不妨碍队里其他人硬把我们凑一块儿聊,隔三差五我就能听见有人拿我和凌霄打赌,赌我们孰强孰弱,我自己也蛮好奇,时常趴在宿舍的阳台上,洗手间的隔间里,更衣室的柜子后,津津有味地听这帮哥们从技战术等各个方面瞎分析我俩。我和凌霄在他们的唇枪舌战中激战了二三十个回合,赢面总体对半开,对此我还是比较满意的。   转眼奥运会进入了倒计时,说是倒计时,但也差不多是明年的事了,日子还长着,但是奥运的一些前期报道也相继出炉,其中自然提到了备战奥运的国家男子击剑队,作为第一次入选国家队的新人,我和凌霄的名字少不了登在显眼的位置。   然后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有一个“国家男子击剑队”的条目上了微博热搜,但其实这玩意儿上热搜多半是因为挂了凌霄的脸,微博下面热门回复全是炸裂般的“卧槽这逆天的颜值”,“这颜值玩击剑是严重的资源浪费”blahblahblah……又由于凌霄没有微博,没见这事儿对他有分毫影响,倒是我,平白涨了不少来路不明的粉,心中各种不淡定,更令我不淡定的是不少人在我微博下直接间接地提到凌霄,只一两条还好,我可以明目张胆无视过去,问的人多了再无视就很奇怪了啊!我微博里有和老七,高大胖,还有别的一些队友的合照,偏偏没有跟凌霄的,怎么看都不太符合我自拍狂魔+拍照狂魔的人设,太经不起推敲了!而且我发现果然已经有人在我微博搜索起关键字,翻我的相册找凌霄了,再不赶快晒一张和凌霄的合照,我都能料想他们会说什么。   老七边刮胡子边槽我:“基佬就是想得多。”   没办法,我也想当个脑回路和直肠一样直的直男,但无奈我是弯的呀。   “你岂止是弯的,”老七说,“你丫就是座迷宫!”   好吧,这也等于是说我心思细腻,柔肠百转吧。   我没想和凌霄单独合照,明摆着天方夜谭,我就想拉他和老七、高大胖他们一起来张合照,至少证明我们的队内关系还是很和谐的,我和凌霄虽然是对手,但更是朋友。(我自己都不信……)   凌霄这人独来独往惯了,这橄榄枝还必须得我抛。   说干就干,接着我就鼓起勇气抛了第一次。   每天下午例行的训练结束后,都会有两人留下来打扫训练室,今天轮到凌霄和章庭。我已经盘算好了,到时候找个借口和章庭换一下班,在挥汗如雨扫去尘埃的过程中和凌霄摩擦出友谊的火花,然后趁机拍一张!   从更衣室出来后我就拉住章庭,跟他说我下礼拜三有事可能扫不了训练室,问他能不能和我换换班,今天我代他扫,下礼拜我有事他就代我扫。   章庭这人我平时接触虽然不多,但总体印象还是很软很好说话的,我感觉希望还是很大的,除非他下礼拜三也有事,哪能那么巧呢?   章庭没有立刻答我,看样子像在思考什么,我怂恿他:“没事,我下礼拜三也不一定有事,只是怕万一有事,如果没事那下礼拜就还是我自己扫,你就当白休息一天,怎么样?”   章庭蹙着淡淡的眉毛,似乎还在犹豫。拜托,这种好事换谁谁不答应啊?我一拍他的肩,下了一剂猛药:“你帮我这个忙,改天哥请你吃饭!”   请吃饭耶,这都不答应我都要怀疑他暗恋凌霄了!   “也不是不行……”章庭一脸为难地说,“就是……”   他话没说完,忽然停下来抬头往我身后看,我跟着一回头,正见凌霄换好衣服从更衣室走出来,他换了黑色的运动夹克,袖口捋上去一半,看样子是准备去打扫训练馆了。   见我和章庭僵持在走廊里,凌霄竟难得朝我们看了一眼:“怎么了?”   他天生冷嗓子,这语气竟让我无端听出几分责难的味道。我才意识到我居然无意识间就壁咚了章庭,赶紧把那只自带腕足脑的手臂拿下来,规矩地放回身侧。   就这么片刻的工夫,凌霄好似一名年轻的教官,松竹般挺拔,白杨般俊美,只是微眯的眼睛里藏着冰刀子,把我上下削了个通透,仿佛随时能说出一句:“下等兵,你不是想引起我的注意吗,祝贺你,成功了。”   章庭说:“没事,乔麦说他下礼拜三有事,问要不要和他换做卫生。”   我正欲点头,就见凌霄眼风朝我一扫:“好,”那把冰块撞口杯的声音带着寒风扫落叶的不解风情道,“你和我换。”   我张口结舌,搞什么鬼啊?!   “怎么了?”凌霄睨着我,眼光不咸不淡的,“不愿意和我换?”   我心中无力,只能垂头丧气说了声“愿意”。   凌霄点点头,往前走了两步,又回头看我:“高兴点儿,不然看着像我欺负你。”   我只好冲他干巴巴地笑了笑,目送凌霄没个笑脸离去的背影。   ……还强行要我高兴点儿?我是不是还要手舞足蹈你才满意啊?   ☆、第 3 章   计划不通,我还得抓紧时间打扫卫生,要不等赶去食堂就只剩残羹冷炙了。训练馆虽大,但是老胡的要求也只是把器具收拾好,地板拖一下就OK,以我的速度十分钟就够了。   我推着宽达一米的老式平拖从训练馆的这头跑到那头,再折回来,效率高得飞起,无奈这把平拖太老旧,毛都秃了,刮在地上吱嘎作响,像拿粉笔刮黑板,听得我浑身冒鸡皮疙瘩。   我和章庭一人负责一半地板,我这边都完成大半了,我抬头一抹汗,才看见他那边居然才起了个头。   我见他拖着拖着就停下来,皱着眉毛低头活动手指。   是有伤吗?走过去果然看见食指上有道血口子,被水打湿了,指尖染成了淡红色。训练嘛,难免会磕磕碰碰,击剑队的人手上有这样的小口子并不稀奇,但是运动员的伤口还是得小心应对,伤口处理不好影响训练就得不偿失了。   我从背包里找了创可贴拿给他,章庭接过低声说了声“谢谢”。我又回去抄起平拖:“你也是的,手上有伤先处理啊,要是感染发炎了怎么办?……哎你那边别拖了,剩下的我来吧!”   章庭没应我,兀自放慢速度拖起地来。我停下瞅了瞅他,没想到看上去挺清秀一男孩子,骨子里还蛮硬气的。   不过最后还是我替他完成了一半。我俩的拖把碰头时一直埋着头的章庭还有点吃惊,抬头看向我,我耸耸肩:“好了,都干完了,去食堂吧!”   章庭沉默半晌,又看了看偌大的训练馆:“好像拖得有点马虎啊……”   “管他呢,”我把背包背上,“老胡是让我们收拾好器具,拖一下地,是‘拖一下’,又不是拖干净,行了,走吧。”   老胡全名胡柄遥,是咱们佩剑组的教练,也是击剑队的领队,大人物,拥有过一段带领咱击剑队在国际大赛上实现从无到有的辉煌岁月,年轻时代也是我的偶像,不过现在嘛……据说以前训练基地都是有专人负责打扫卫生的,自他走马上任后就要求我们自己做卫生。我那时提议说,理解国家队有困难,不如咱们全队凑钱买个扫地机器人吧,赞成的举手,遭到了老胡的横眉冷瞪,从那时起我就知道这大人物不是个善茬。果然这之后就三天两头换着方儿折腾我们,将击剑队玩弄于股掌之中,训练强度那叫一个鬼畜,恨不得我们个个叼着金牌“汪汪汪”地跑回他脚边,以弥补他多年前的遗憾。   “教练也是为我们好,”章庭说,“打扫训练馆能让劳累了一天的心灵得到平静。”   他说的是老胡的原话,我不屑一顾:“得了吧,每次打扫完我的心灵躁动得更厉害了,怎么可能平静?”   “……对你来说,是感觉不到这种必要性吧。”章庭在我身后说。   我不解,回头:“为什么我感觉不到?”   章庭没接话,下楼的时候忽然问:“你觉得我能参加明年的奥运会吗?”   “被选入国家队的人都有可能吧。”我说。   “可是佩剑组已经有你和凌霄了。”   章庭冷不丁一说,我才觉察自己刚才那句话回得太不走心了。来紫山基地集训一个多月了,大家每天一起训练一起吃肉,没人提过这个问题,我也从来没往深处想过,可是入选国家队的人并不少,但击剑队的奥运会名额却有限,最终会拿到入场券的……尽管我不想这么想,但我也觉得会是我和凌霄。   “不是还有团体赛吗?我们还有团体赛的名额。”我说。   章庭露出一个苦笑:“团体赛也只有四个名额。”   四个里面还有一个是替补。我望着章庭越过我走下楼的背影,心里也有点不是滋味,我老是幻想自己站在奥运冠军的领奖台上,右边站着凌霄,或者能和老七高大胖他们一起对阵俄罗斯、匈牙利这些强队,可是说不准那时我在比赛场上还能不能看见他们的身影呢。竞技比赛就是这么残酷。   我摇摇头,不再想这个问题,目前还是吃饭要紧。   到食堂的时候老七和高大胖已经在那儿抹嘴准备离席了,见我进来就冲我招手,我走过去放下背包就奔向了打餐窗口。   “媛姐!狮子头给我留了吗?”   媛姐块头大,掌勺的时候十分威严,嫌弃地瞥我一眼,将里面那只盘推出来,菜盘里清汤寡水的,只剩下最后两颗金灿灿的狮子头:“回回都来这套,下次自个儿早点儿来,国家队不搞特殊待遇。”   “谢谢媛姐!我也没办法啊,入选了国家扫地队!”   我端盘子坐下,端详最后这两颗狮子头,果然是被挑剩下的,长得都歪瓜裂枣的,用筷子夹起一个,立刻就感觉到了分量上的不足。   老七见我把肉丸子放汤勺上掂量,喷我:“国家队招了你都得破产!”   我叼走了这颗缺斤少两的丸子,服气地想,我大击剑队的人眼力真不是盖的,连狮子头都不会给我留个胖点儿的。   喝汤的时候我瞥见凌霄就坐在我们隔壁的隔壁,这家伙习惯一个人坐在靠窗的位置。美男靠窗自然都是美色如画的,尤其是凌霄这样的冰山美男,往随便哪扇窗子前一坐,我都好像能看见“窗含西岭千秋雪”的景致,我就经常就着这番景色吃饭,感觉实在是秀色可餐。可惜这位少侠一身生人勿近的气场,你要敢惹他,保管他反手就撩你一剑。   我见凌霄专心致志低着头,以为在想心事,仔细瞧居然是在挑鱼刺!凌少侠看起来不怎么会吃鱼,夹一块鱼肉到碗里要挑半天的刺,难怪我训练馆都扫完了,凌霄还在这儿辛苦地挑鱼刺呢。不会吃鱼你就吃点儿别的呗,譬如我大狮子头啊,干嘛非和鱼死磕?我见凌霄花了半晌工夫终于搞定一块鱼肉,小心翼翼送嘴里,那模样,哈哈哈哈是不是很满足啊?   “傻笑什么呢?”老七问我。   那边凌霄警觉地一抬眼,我赶紧埋首大战狮子头。   没多久,凌霄终于站起来打算走人了,可桌上好好一盘鱼竟然只吃了一面,我忍不住咕哝:“太浪费了吧……”   高大胖“切”了一声:“人一顿就吃这么多,亏你成天关注他,他哪回不是剩一半搁那儿啊。”   真的假的?我回头看那条被精心剔了一半的鱼,这也太挑食了,吃这么少他是怎么长得比我还高的?   老七调侃我:“想吃吗?你不是每次都说吃不饱,缺油水吗?”   笑话,人家不要的我凭什么吃啊,我也没有好吃到这种地步好吗?   但话说回来,吃东西只吃一半实在让人不能忍,我这人从小就不剩饭,良好的美德一直保持至今。我琢磨着哪天要能跟他说上话了,一定要善意地提醒他,国家培养我们不容易,媛姐这么胖,在厨房里挥汗如雨地做一盘鱼更不容易,节约是美德,你要真吃不完还可以找个人陪你一起吃嘛~   高大胖撇嘴:“吃不完也不拿去倒掉,还等人家给他收拾,学个西洋剑真拿自己当贵族了啊?”   我纠正他:“佩剑是骑士剑,和贵族有什么关系?再说了你跟凌霄有仇啊,干嘛每次都这么酸人家?”   “我是看不惯他老是和你不对付。”   我靠这不造我国家队的谣吗?“他哪里和我不对付了?”   “那他怎么不跟你合照啊?”   次嗷!我仿佛肋下中了一剑,一筷子戳烂了狮子头:“合照会有的!”   ☆、第 4 章   回到宿舍我习惯性地点开微博,评论又爆了,一半的评论在问我今天怎么没发照片,一半在问我为什么从没看见你po和凌霄的照片啊?   你们急什么啊,PO主我正在努力好吗?!   评论数还一直在涨,想起那张遥遥无期的合照,我就焦头烂额。   “喂,你们谁会PS?”我问。   “PS?我会啊!”正在上网的高大胖兴奋地回过头来。   我赶紧巴结他:“大胖,能帮我PS一张合照吗?改天请你吃饭!”   阳台上的老七一口漱口水喷出来:“乔麦你不至于吧!”   高大胖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找我就对了嘛,何必真去磕凌霄那个冰山,别说你俩的合照,就是床照我也能给你P出来!”   于是我俩便凑一块儿挑起照片来,我的照片多到发指,并不愁,愁的是凌霄的照片。好在老胡酷爱摄影,我们训练的时候他有时会兴致大发,拍几张我们受虐的场面,然后趁大伙儿在击剑队的朋友圈里聊得不亦乐乎的时候突然把那些个煞风景的虐照发朋友圈里,看着我们全体冷场,胡领队阴暗的内心一定获得了极大的满足。   我和高大胖千挑万选选中了一张,照片拍的是一次鬼畜的步伐训练后大家散了架似的坐地上喝水的场景,凌霄正好位于镜头焦点,比较清晰,反正这丫随手一拍就是360度无死角,我就要高大胖把我的休息照也P他旁边。   两个人能坐一块儿休息,也证明关系不错吧。   选好了凌霄的,接下来该选我的了。   高大胖:“就这张吧,也在喝水~”   我:“这张不行,显我脸大……”   “那这张呢?这张角度好,P起来比较自然!”   “这张算了,一比显我腿短……”   老七受不了:“乔麦你行行好吧,别整这些歪门邪道,要是被凌霄发现了,你不尴尬我都替你尴尬!而且你居然要大胖给你PS,我上次要他帮我把脸P得白一点,出来我的脸都自带圣光!P得我妈都不认识!要我说你还是老老实实找人家合照,他下周不是要和你换班吗,你还有机会嘛!”   我面对着自己或吐着舌头累得像条狗,或气息奄奄惨得像条咸鱼的照片,实在没有勇气把这样的自己P在凌霄旁边。老七说得也有理,下次凌霄反正要代我的班,够不要脸的话我也不是不能和他套上近乎的。只是这次不能再被他摆一道了,我得寻思一个让他无法拒绝的借口……   每周三都是我和老七搭档做清洁,下礼拜三凌霄代我的班,那到时候我可以装作有事先离开,然后再装作办完事火速赶回来,这时候可以让老七配合我演一出戏,比如崴了脚呀,女朋友有急事找呀,然后凌霄还能怎么选?不就只有我了吗?计划通!   唉,说到底都怪凌霄太磨人了,我这么正直的好青年都被活生生逼成了一个心机boy!   “什么心机boy,你那是心机钙!”老七说。   可是微博评论还在不停地增加,这可怎么得了?   老七走过来一把按下笔记本:“趁这个机会戒戒微博吧。”   我两眼痛快地一黑,老七就是有魄力,这下我的世界完全清静了。   ***   躺床上百无聊赖,我又想起章庭说的话,睡不着又不想刷微博,去贴吧转转总没问题吧。   贴吧是一个名叫击剑爱好者的贴吧,我当初学佩剑的时候也在这里混迹过,发过不少帖子,学到过不少东西,现在也偶尔来这边指导指导菜鸟,鼓励鼓励新人。   首页有个帖子求问为啥剑尖总刺不准位置,一楼和二楼便问LZ学的是花剑还是重剑,却没想到这个楼主是学佩剑的。看不少回复的意思,都在说佩剑把各种劈练好就行了,直刺用得少,不是主要得分手段。   这让我不禁想起自己刚学佩剑那会儿,佩剑得分的确多靠劈砍,因为配合步伐后攻击范围更大,得分也更容易,所以我那会儿也不把练直刺当一回事,后来和越来越多的高手过招,差距就显现出来了,尤其对阵比自己个儿高,手长腿长的选手,好多时候我被逼到底线,千钧一发之际瞅见一个白驹过隙的空挡,可距离不够劈,这时候想起还可以刺他一刺,孤注一掷下蹲抢攻直刺,可手上的剑尖飘来飘去跟逗我似的,就是刺不中位置,发不上力,被对方轻松向后躲过。   高手间的对决往往细节决定成败,你劈我砍谁也不比谁高一筹,可能最后就轮到那不起眼的一刺决定关键一分的归属。别忘了有不少高手都是先练花剑后转学佩剑的,论到直刺,起点就比学佩剑的人高一筹。我一番回想,打算给这个姑娘回个帖。   真情实感地回了一大段,刷新后才发现同时有另一个人也回复了,相比我的长篇大论,对方的回答就一句话:多练双飞试试。   这个和我同时回复的ID叫“无风”,我很眼熟,如果没记错,应该是和我同期注册贴吧的,虽然露面少,而且不像我,常会去八卦贴回帖看戏,这个ID几乎只出现在技术讨论贴里,回复内容往往都一句到位,废话很少。   我挨个儿数了数我的回复字数,啧啧,78个字,这些个形容词、副词、介词、末尾再来句套路的鼓励,此刻对比着无风言简意赅的回复看,怎一个啰嗦了得。明明我的意思和他一样,建议多练手腕力量和手指控制,例如刺靶、双飞,换我这儿怎么就这么啰里八嗦了?难道真应了老七那话,因为我不够直?   我和无风在贴吧算不上相熟的吧友,也就碰巧看见他和我见解一致时,我会回一声赞,通常我三五次赞,这哥们才回我一个“谢谢”。   这次我忍不住回他:又是无风兄,好巧啊!   等了好一会儿没动静,我以为无风下线了,一刷新见他居然回我了。   无风:是挺巧。   我从床上翻起来,赶紧打字找话题:我以前手上不灵活的时候教练也让我练跳绳,效果真的好!OK,点击发送~   过了一会儿,无风回道:嗯,以前听你说过。   我愣了愣,无风竟然听我以前说过?嘿,邪门了吗?我都不记得我什么时候在贴吧说过。   我:我以前说过吗?哈哈哈哈我都不记得了!   也不知道我这话是不是哪里说得不妥,这之后无风就没再回我了。   我想了半天,觉得多半是那一串哈哈哈哈把人给赶跑了,其实我现在已经比以前好多了,为了国家队的形象,表情包都不怎么用了。关了手机躺床上,我心想下次一定要把拟声词全部干掉,清白做人。   ☆、第 5 章   第二天是周日,队里也会休假一天,老胡虽然鬼畜,也懂得细水长流,弹性地虐才能虐得更长久的道理。难得这天我能睡个懒觉,可还没等我睡到自然醒,就听见老七敲着我床沿,好像是管我借东西。   借借借,我抱着枕头翻了个身,除了内裤别的你都随意,只求你不要扰我清梦。   我这头刚又迷糊过去,就听老七嚷嚷起来:“乔麦你可以嘛!搜索栏都一水儿的凌霄,凌霄比赛、凌霄全运会、凌霄青奥会……”   我“噌”地一张眼,睡意全无,脑子里“操”了一声,跳下床一把按下笔记本:“老七你还有没有节操了,趁我睡觉偷看我电脑啊?!”   “什么叫偷看?我刚问你借你自个儿答应的啊!”   我想起来是有这么一回事,回头看他桌子:“你那本子呢?”   “我本子坏了,要查点儿东西,手机不方便才找你借,打开你浏览器顺便看到的,啧啧,你说你这下拉表格,我来看看你搜没搜过‘凌霄女友’啊……”   这大清早的宿舍楼道里清静得可以,我一个劲嘘他:“拜托,你小声一点!”再低头一看,搜索栏的下拉表格里果真都是“凌霄”打头的条目,这搜索引擎谁开发的呀?这不傻`逼吗?   我心想再也别用这傻`逼引擎了,忽然发现老七和高大胖都没说话了,两个人正意味深长地盯着我。   我解释:“我就是想搜他的比赛视频看,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我可从来没搜过凌霄女友这种东西,讲道理,你们就没在电脑上搜过对手的比赛视频?”   “比赛录像队里都有啊,比网上齐多了,”高大胖说,“你想看谁的管老胡要啊。”   直男就是天真!“这种东西我能管老胡要吗?”   “麦子,有话好好说,”老七拍拍我肩膀,眼睛往下一溜,嘴角憋着笑道,“先把裤子穿上,注意国家队形象。”   我飞快地套上长裤,边系腰带边说:“我不能这么直接去找老胡要凌霄的比赛录像看,这种行为很微妙,懂吗?”   高大胖理直气壮:“不懂。”   “不懂就自己体会!”   “体会不出来,为什么微妙啊?”   “打个比方吧,”我说,“你考试拿了第二名,你会找老师偷偷要第一名的试卷给你分析吗?”   高大胖摇头:“不会,我会正大光明地找第一名要试卷分析。”   “……”跟这两个直男说话,我心中都是道不尽的坎坷,“算了,和你们说不清楚,总之这事儿得给我保密啊。”我转身点鼠标,“哎,大胖,这个搜索记录怎么清除啊?”   国家男子击剑队是由一群24K纯电白组成的,唯有高大胖稍微懂一点PS,为此还经常鄙视我们的美图秀秀,所以手机和电脑一有问题我们都习惯找他。高大胖过来帮我摆弄了半天也没把凌霄两个字去掉,这时老七居然说:“笨,你搜点儿别的嘛,把他挤下去不就行了。”   高大胖惊奇:“看不出来呀,七哥你这么机智!”然后果断帮我搜起来。   我赫然看清他正帮我搜的关键字:“哎你别搜GV这种东西啊!”我慌忙拦住高大胖,不想让我纯洁的lenovo被玷污!   “哎呀不好意思,忘了你不是直男。”   然后丫就在搜索栏里给我搜“GV种子”了……   我都没眼看了,国家队这都是些什么牛鬼蛇神啊!   我这个懒觉看来也睡不成了,打算洗洗去吃个早饭,想了想方才的乌龙,有点不放心,偷偷拉开门往走廊看了一眼。凌霄的宿舍就在我们斜对面,此刻宿舍门紧闭,里面也听不见啥动静。   凌霄这人向来自律,字典里根本没有睡懒觉三个字,这个点儿他肯定已经去楼下操场跑圈,或者去隔壁游泳馆游泳了。我感觉就算击剑队被老胡折磨得全军覆没了,凌霄也能从遍地尸骨中爬起来,内力爆发,替我们报仇!   不过你说你一个学击剑的,还练长跑练游泳是图什么啊,我们搞佩剑的并不需要这么好的体力好吗?莫非是为了保持身材?嘛,怎么说也是击剑队王子级别的人物啊……我搔搔头发打了个哈欠正要关上门,就听见“咔”的一响,凌霄的房门居然开了!   这个开门杀太突然,我没来得及关上门,就这么撞见了走出门来的凌霄,他穿着一件白色圆领长T,单肩挎着他的黑色卡帕背包,脚上一双白色匡威,纵然是个面瘫,这简单清爽的一身再配上那张死俊死俊的脸,看起来也实在是青春逼人得不行。看见我他似乎、貌似、仿佛是愣了一下,然后朝我点了下头,就走了。   这个招呼打得很有凌霄的特色,有时候你都不知道他是在和你打招呼还是在活动神经坏死的下巴,毕竟他也从不会等你回他一声“早安”什么的。我细品了一下他方才那个面瘫脸,也不知是不是我做贼心虚,总觉得今天的面瘫脸似乎同往常有些微妙的差异,嘴角眉梢略有松动,像是半瘫,不再全瘫了,这么一想我不禁有些惶恐,意识到刚刚凌霄那一愣很可能是一种爆棚的演技……   我不安地走到阳台,往下看,凌霄正骑上山地车,他把背包改双肩背,骑着单车的背影消失在树荫下。   这世界上还有比冰山美男一身白衣地骑单车更美好更意气风发的画面吗?   当然有,那便是当你烽火戏诸侯,最终博得冰山美人浅浅一笑时。我现在觉得吧,要是能让凌霄笑,哪怕叫我把高大胖和老七的裤子扒了我都愿意。不过这样的话,凌霄只会觉得我在耍流氓吧。嗯,他要是能觉得我在耍流氓,并用火热的眼神谴责我,感觉也是蛮刺激的了~   我一边漱口一边回想,刚刚开门那一刹凌霄到底有没有在微妙地嘲笑我?如果他真的笑了那不是太可怕了,说明他什么都听见了啊!我靠他今天怎么会在宿舍呢?怎么都不按牌理出牌啊这个人!   “麦子你今天发微博吗?”老七忽然神秘兮兮一笑,“你现在就可以自拍一张发微博上啊,发型赞!”   我吐了牙膏泡沫一抬头,镜子里映出我超级赛亚人般的发型。   我不敢置信地撸了撸头发,心说难道我就是这么开门被凌霄撞见的?   所以他嘴角眉梢的松动并不是我的错觉?   ……哎哟喂,大哥你想笑就大胆地笑啊,我一点不会觉得被冒犯啊,你憋回去干嘛……   不知为何我竟然没有一点丢了脸的悔恨,悔恨的是都丢脸了,还没把人美男逗笑……   好好一个周日,对于我这种宅男,除了窝在宿舍里上网也没什么别的娱乐了。好些天没上微博了,今天我鼓起勇气登上去,好嘛,居然还在问凌霄,这还有完没完了?凌霄一个字都没和你们说过,我每天卖力自拍、卖力攒段子逗你们开心,结果都比不上凌霄一张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脸啊。   老七评价说:“你也不要不服气,物以稀为贵,千百年来都是这个理儿,凌霄的照片可遇不可求,你的照片都被做成表情包了,再说人凌霄那是一笑难求,你天天这么笑,自然就不值钱了嘛。”   道理我都懂,但你能不能说委婉点儿?   高大胖反驳:“麦子你别听七哥胡说,我就爱看你的表情b……看你的笑脸,看了让人心情好~”   我装作没听出他的“口误”,勉强笑了笑。   得,反正我也弄不来凌霄的照片,干脆就发了条微博说我得了重感冒,医生嘱咐到周三前都不能参加训练,得好好休息,可能这些天都不会上来看望大家了。   卖了个惨,立竿见影,粉丝们立刻回我:麦子保重身体啊,身体最重要,我们会等你的,下次上微博记得带凌霄出镜哟!   呵呵,这种粉丝我不稀罕!   ***   盼星星盼月亮就盼着日历上的周三。击剑队的集训其实挺枯燥的,每天重复不断的步伐、动作、对练,被老胡折磨得不行的时候我就看看隔壁剑道的凌霄,他一身白色击剑服,步伐沉稳,动作漂亮,眼神专注。尤其是眼神,正式比赛时隔着金属面罩看不见眼睛,但平时训练要求没那么严,大概是平日里看惯了凌霄瞧什么都清冷的眼睛,当他手握佩剑,眼神好像被加热起来时,那种反差,就像猫科动物白天和午夜的眼睛,对于我这种心术不直的基佬来说具有着核弹级别的杀伤力。   “乔麦!”举着单反的老胡发现了走神偷懒的我。   “哟西!走起!”我一鼓作气又练起攻击动作来,老胡休想抓到我的把柄!   那边凌霄却忽然将章庭的佩剑打了出去,章庭被这一记突来的防守还击打懵了,因为这会儿他是攻击方,凌霄练的是防守动作,照理不该还击的,莫名其妙就被凌霄格挡后一剑削在持剑的手臂上。凌霄的防守还击一向令对手头疼,还有人专门发帖研究过,在比赛中也未必有几人躲得过,更何况章庭这会儿还没有防备,难怪剑都脱手了。   我也纳闷,分神看了凌霄一眼,他压下喘息说了声抱歉,捡起佩剑递还给章庭,并没有解释那个格挡还击的动作。   中午吃饭的时候高大胖说起凌霄把章庭的佩剑撩飞的事儿,仿佛又找到了挑凌霄刺儿的地方:“都是在练防守动作呢,他偷袭什么呀,太不尊重队友了。”   我就和他唱反调:“你不懂,这说明凌霄是真强,你看他那个防守还击完全是本能动作,都不受大脑支配的!那一剑削得多漂亮……”   老七挑着香菜:“你是说凌霄的手不受他的大脑支配?乔麦你这明褒暗贬的本事我真是自叹弗如……”   老七话到一半戛然而止——凌霄就从我们身边端着午餐走过去!我们仨立时跟打了霜似地蔫了一半,我见凌霄走到他万年不变的靠窗座位前,拉开椅子坐下,暗骂老七不会说话,凌霄肯定听见了,保管又把这话算我头上,老七你真是专业坑我二十年!   ☆、第 6 章   今天凌少侠终于没点鱼了,进食的速度明显快了许多,比我们还先吃完离开,比较神奇的是明明是速战速决,吃相还那么斯文。我忽然想起高大胖上次说的话,伸长脖子一瞅,诚如高大胖所言,凌霄盘子里饭菜都剩了不少。   这个在我眼中完美无缺的未来奥运亚军总算被我找着了一处缺点——浪费!   他既然会浪费饭菜,生活中必然也会浪费别的东西,譬如出门不关灯啊,牙膏没用完就扔啊,洗澡抹香皂时不关……水啊……   思维忽然就凝滞了,耳边仿佛响起了花洒的喷水声,想停都停不下来,水气朦胧中依稀有凌霄站在花洒下,仰着头的身影,我脸上一阵发烧,赶紧低头吃饭,暗骂自己真是昏头了,想这些乱七八糟的。   吃完我又添了一碗,添饭时顺道和媛姐唠嗑了两句,媛姐劝我不要暴饮暴食,少吃点更健康,我下意识地回:“像凌霄那样?”   媛姐说你真该学学人家。   为什么啊?学他浪费啊?我正不服,媛姐忽然转头和谁打了声招呼:   “赵老师,今天有点热吧?”   她招呼的对象是个看上去六十来岁的老婆婆,头发花白,精神矍铄,老婆婆一手提着一捆废纸板,一手提着一袋矿泉水瓶,脚步一点都不踉跄,她把纸板和矿泉水瓶放在食堂门口,笑眯眯地和媛姐打过招呼,然后就径直走向……凌霄的座位?   我看着老婆婆把凌霄剩下的饭菜小心装进带来的一只食品袋里,一头雾水,老人家又在食堂四处转了转,但似乎没有斩获,离开前她还特地对媛姐说:“你让那孩子多吃点儿啊。”   媛姐耸肩:“我们都和他说不上话。”   待老婆婆离开,我忍不住问媛姐:“那个婆婆是谁啊?为什么让凌霄多吃点儿?”   “那是赵老师,好多年前是这儿的炊事班师傅,退休后就住在基地附近了,经常会来这边找一些剩菜剩饭去喂流浪猫。”媛姐说。   紫山这边环境好,流浪猫多,这个我是知情的,偶尔我还能在路边见到三五只磕了猫草东倒西歪的醉猫,就挨个儿去撸撸肚子,但我以为这些猫都是靠自己上天入地地抓老鼠过活呢,今天才知道原来一直是有人接济它们的呀。   “所以那些饭菜都是拿去喂猫的?”   我还沉浸在不可思议中,无意识又问了句废话,媛姐看我,仿佛我是个智障,然后点点头:“不过也收集不了多少就是了,国家队不提倡浪费,大部分人都跟你一样,吃个精光,食堂这边也要到晚上才能有剩菜饭,但赵婆婆眼睛不好,晚上没法出去喂猫,所以凌霄剩饭的事你不要跟人说,不然你们领队肯定得找他谈话。”   媛姐难得严肃地提醒我,我想起凌霄低着头一丝不苟地挑鱼刺的样子,心脏好像被一剑刺中了。   ***   我感觉这事儿对我来说是个契机,让我有了个接近凌霄的话头,而发现凌霄这个秘密,又让我心中充盈着一股奇妙的满足感,好像这样就又和他离得近了些。晚上我躺床上,脑海中挥之不去凌霄理着鱼刺匀出饭菜的样子,这种冷得无懈可击的冰山男一旦暴露出丁点温柔,那真是要命。我本以为自己发现了他的秘密,照理该是我抓着了他的命门,可眼下这种心悸的感觉,倒像是我被人扼住了要害。我现在一想到凌霄这个名字,心就好像绑上了云朵棉花那么轻。   翌日周三,这一整天我都在蓄力,下午的训练结束,回更衣室时我边换衣服边忐忑不安地盯着更衣室大门,眼见队友们一个个说说笑笑地进来了,唯独不见凌霄,听老七说老胡喊了凌霄在说话,但我还是忍不住东想西想,总觉得这家伙不会要放我鸽子吧。唉,如果我是只猫或者是个老太太的话他肯定就不会了……   我磨磨蹭蹭换着衣服,感觉自己等了有大半个世纪,等的人终于姗姗来迟。凌霄跟在章庭他们后面回了更衣室,我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上周的承诺,因为这一整天他也没找我说这个事,现在进更衣室了也没往我这边看一眼。不过这样也好,我正好可以去提醒一下他。   凌霄的衣柜斜对着我的衣柜,我柜子里有一面镜子,能看见他这会儿走到衣柜前,拉开柜门准备换衣服。我深吸一口气,走到他身后,清了清嗓子,正欲开口,哪晓得……   “知道了,今天代你班,我没忘。”   我都没吭声呢凌霄就打断了我,那把清冷的嗓音在有说有笑的更衣室里如一股清流(贬义的!),把我激了个哆嗦。说这话时他头也没回,脱衣服的动作也没停,光裸的后背只露了片刻,黑色的T恤就套了上去,我哑了吧唧杵在他身后,目视柔软的黑色衣料罩住他的肩膀,双肩后那对形状漂亮的胛骨微微隆起,摩挲着衣料,除此之外,只有尴尬。   穿好衣服后凌霄侧了侧头:“还有事吗?”   有啊,你平常中午剩饭都是为了等赵婆婆吧,还有你是不是喜欢猫啊,我今天都知道了~   我张开嘴,顿了顿,说:“没了。”   ……真是活久见,长这么大,我才发现自己居然是个怂逼!   凌霄关上柜子,手在柜门上按了一下,我听见“咔嚓”的落锁声,然后他转过身来,蓦地像是愣了一下,这次是真愣,估计他也没料到我还站在他身后离他那么近的地方,他可能以为既然都“没了”,我就该灰溜溜地走了。   突然看见他转过来的脸我其实也怔了半晌,瞬间领悟了为什么微博上那么多人不依不饶地想多看看他。只看一眼怎么可能满足呢?凌霄的额发被汗水打湿了,影影绰绰罩着那双清冷的眼睛,被这双眼睛目不转睛盯着,令我有种擦枪走火的紧张感,我急中生智:“那啥,你可不要偷懒啊,扫干净点儿,不然老胡找的可是我。”   难得这次我把凌霄堵得哑口无言。带着胜利的愉悦,我把毛巾往肩膀上一搭,冲他笑了笑,就去冲澡了。   ☆、第 7 章   我和老七都合计好了,老七会帮我拖延时间,我去闲晃个二十来分钟再回来,就说事情办完了,然后一切就如计划中那样,老七会说她女朋友有急事找他,我就能光明正大地代替老七的位置,和凌霄一起打扫训练馆了。   打扫的过程中也不用担心冷场,我可以和他聊聊赵婆婆的事,或者聊聊流浪动物的事,等话谈得投机的时候,就一鼓作气争取把合照给拍了,然后我就可以重返微博了。   换了别人,要套个近乎啥的对我来说都不是个事儿,可是要攻下凌霄这个闷罐子,谈何容易。我背上肩负的可是国家队的形象,击剑队队内不合,传出去怎么也不好听吧。   我冲完澡,坐楼道里玩了一会儿《FIE Sword Play》,看时间也差不多了,就摩拳擦掌地返回了训练馆。   推开大门,却见偌大的馆内空无一人,清静如棺。   “人呢?”我摸不着头脑,听着自己丈二和尚的声音在训练馆里回荡。   “这儿呢。”   我闻声转头,赫然看见坐在门边玩《FIESP》的老七。   什么情况?我左看右看,问他:“凌霄提水去了吗?”   老七坐在地上,扬了扬下巴:“有眼睛不知道自己看啊,早就打扫完了。”   我这才放眼看去,馆内的器械堆放整齐,地板光滑铮亮。妈的这效率也太不科学了吧,说好的为我拖延时间呢?   “别玩了,”我看着沉迷于游戏的老七,在他旁边坐下叹气,“老七我对你太失望了。”   老七这才舍得放下手机,也是颇为无奈:“我也没办法,你七哥我已经想尽办法帮你拖延时间了,但是搁凌霄这儿都没用。我这边再怎么慢条斯理,可凌霄的速度飞快啊,你没见他做事那个样子,不说话也不休息,为了让他停下来歇歇,你七哥我还斥资去楼下买了瓶水。”   “那他喝水了吗,歇了没?”我问。   老七指了指身边那罐没开的红牛:“你说呢。唉,你想啊,我在这边搞东搞西,人家一个人又是搬器械又是拖地,大半个训练馆都是他打扫完的,我也不好意思啊,所以咯,最后我只好和他同心协力,不知不觉这训练馆就打扫完了,实在是猝不及防啊……”   好了,这下到手的合照又飞了,我席地而坐,靠着墙壁,心说凌霄这性格真的够呛,简直是密不透风,不给人一点机会啊。   “麦子,你这样不行的,”老七也很感慨,“凌霄这种性格必须得直球,很直很直的球才能攻破。”   “怎么个直法?难道我还要直接去跟他说,嘿,哥们我想和你拍个照?他会理我才怪好吗。”我瞧着训练馆的横幅,越讲越心酸。   老七掰开那罐红牛,喝了两口又调侃起来:“你可以跪下来求他嘛,我看凌霄这人心地还是不错的,你看,上次见你有事不就大方和你换了吗?或许他看你这小可怜样,就让你跪着和他拍了呢~”   “我是那种随便给人下跪的人吗?”   “你不是吗?上次看亚基列夫的比赛你不是在那儿喊想给他下跪吗?”   “我那只是激动随口说说。”   “真见到亚基列夫大神你会给他下跪吗?”   “…………”   我靠!我居然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   老七已经笑得不行了,拍着我的肩膀:“麦子,整个击剑队要论逗比,我只服你!”   我拍开他的手:“除非将来求婚,否则我是不会给任何人下跪的。”   老七摸着下巴:“哦那好啊,我就等着你给凌霄下跪求婚的一天~”   回到宿舍,我心情凝重地打开微博,说好了今天回归的,不能食言啊。我飞快地发了一张训练基地蓝天白云的照片,打了几个字上去:   ——感冒好了,看训练基地的天都更蓝了。   然后扔下手机躺床上挺尸了。   我还不信了,就一张合照,我还搞不定你了?我不但要拿到和你的合照,我还要你露出八颗牙阳光灿烂地和我拍这合照!   ***   第二天一大早,我和老七、高大胖下楼时看见前面的凌霄,他穿着一件白色镶黑条纹的运动夹克,脖子上挂着个耳机,老七这个阴的,照身后猛推我一把,还哑着嗓子怂恿我:“直球!”   再怂也不能在兄弟面前掉价啊,我一个趔趄站住,冲前方的背影昂首挺胸喊道:“凌霄!”   我喊“凌”的时候他耳朵还空着呢,“霄”字还没出来他就把耳机挂上了!   你说这叫不叫成心的?!我都快给跪了,高大胖安慰我:“这人走路都是想心事的,估计就把咱们当背景板,你也别费心和他搭讪了。”   “他怎么能把我当背景板呢?!”   一不小心那个“我”字被我强调过了头,这下老七不高兴了:“你这话什么意思啊?合着把我们当背景板就正常,把你当背景板就不对?”   “哎老七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等等啊,听我解释嘛!”   最后我也没解释出个所以然来,我觉得自己潜意识里一定就有这种根深蒂固地瞧不起队友的心态,这真的非常糟糕。这天中午我没午睡,一个人在操场跑圈反省着。   跑到一半,冷不丁瞥见跑道边一抹人影,太阳火辣辣的,那身影就如松柏般静静地伫立在那里,看着真像凌霄。我长这么大,见过的人中就只有他一个人,无论坐姿站姿,都能像树那么好看。可等我跑了一段再回头时,那边已经没影儿了,好像什么都没有存在过。   是看错了还是我幻视了?我拿毛巾擦着脖子,心说算了,不管了,我就当是你了,偷偷关注着同是天才的我,大哥你能不能别这么闷骚?   这阿Q精神发挥得恰到好处,我越想越好笑,你还别说,咱们一个闷骚,一个自恋,以后一定会成为好朋友的~   ☆、第 8 章   这之后的几天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又是帮老七搓袜子,又是帮忙打饭跑腿,七哥终于大人有大量地原谅了我的出言不逊。   我扑完了这边的墙头火,接着还要扑后院的火。因为迟迟没有奉上冰山王子的照片,今天一登上微博就蹦出上千个@,点进去一看,原来是一个叫“体育圈那点儿事”的八卦Po发了一条九宫格长微博,盘点体育圈的种种秘辛,选手之间的种种不合,体育官员的种种黑幕……我粗粗一扫,好家伙,游泳队、花滑队、羽毛球队全体上榜,居然还有击剑队!搞毛啊?体育圈又不是娱乐圈,有这功夫你去追个星蹲个酒店好不好?   我心知不能看,还是忍不住点开了击剑队的爆料,因为镇楼图就是凌霄,简直直攻我短!网络上凌霄的照片传来传去就这么几张,都是赛前赛后的记者照,没摆拍没造型,素颜素得都看得到被汗水凝住的睫毛,嘴唇又红又干,依旧秒杀一片少女心,这心机博主也是知道要靠美男的照片来博眼球的啊。我顺手存了照片,心想我大击剑队这么和谐,我不信你能编出什么料来,没想到料还真不少,什么击剑队前领队辞职内幕,击剑队队员因爆出同性丑闻被迫离开国家队……最后的料自然是重磅炸弹,我的大名赫然在列,纵然只有短短的一条,也够炸得我七窍生烟了:   ——据知情者爆料,击剑队两大小鲜肉凌霄、乔麦原来私下也是王不见王,两人一个是公认的击剑队队草,一个是击剑队的团宠吉祥物,后者因酷爱自拍,在微博狂圈八万粉丝,虽然拍照水平有待提高,却为粉丝们提供了一窥国家队日常的途径,然而细心者发现,乔麦与击剑队大部分队员都有过合影或者独照,唯独没有一张和凌霄的合影,在微博上乔麦和别的队友也常有互动,笔者好奇,试着在乔麦微博搜索“凌霄”,得出的结果竟然是0!   说凌霄是队草我认了,但我什么时候变团宠了?我微博的粉怎么就都成我自拍圈来的了?我拍照的水平好不好需要你来鉴定吗?击剑队三十来号人我也只和六七个玩得好的合过影好吗,怎么就成唯独没有凌霄了?除了老七和高大胖我还真不常在微博圈别的队友啊,凌霄又不是唯一的例外!最关键难道不是因为他都没有微博吗?我特么找谁互动去啊!   这长微博最恶心的是居然还在末尾居心叵测地附上了我和凌霄这几年在国内外的比赛成绩,得出凌霄压我一头,理由是凌霄参加的大赛虽少,但毕竟有一个世青赛冠军的头衔,而我拿过的冠军,除了一个世界大学生运动会冠军,其余全都是在国内比赛拿的,每次还都恰好避开了凌霄,可谓毫无含金量……   讲道理,怎么不说是他避开了我啊?!   老七和高大胖遛弯回来的时候,我正在床上挺尸,以平复我胸腔里那股浊气。   老七对我沉迷微博这事向来不屑:“你看这种给自己添堵的东西干嘛啊,手机一扔,海阔天空~”   高大胖安慰我:“世青赛有什么了不起的,世界大学生运动会逼格高多了好吗?除了击剑还有游泳网球羽毛球那么多项目呢,比世青赛好看多了,击剑世青赛收视率才多少啊,大学生运动会收视率又是多少啊?”   高大胖你是不是故意的啊?说得好像游泳网球羽毛球我都贡献了力量似的。我从床上坐起来,眯着眼审视高大胖,越看越觉得这丫就是我的黑装粉。   去食堂的路上老七扫了扫那个八卦微博,忽然饶有兴趣地问:“哎,他瞎扒归瞎扒,有一点我倒是挺感兴趣,你说要是比赛时你和凌霄遇上,你有几分把握赢他啊?”   我就说你说呢,小爷我还没输过呢。   耸了耸肩一拐弯,就看见前面正下楼的凌霄的背影,我慌忙改口:“不过凌霄很强啦,我也没什么绝对的把握,不过强强对抗,我还是很期待的哈哈!”   老七和高大胖显然都没看见凌霄,两个人此刻都以一种“你是不是有病”的眼神睨着我。也不怪他们误会,我打小也就只有入少先队的时候才这么字正腔圆地说过话。我还故意把那声“强强”说得很大声,再偷偷往楼梯井下一瞧,得,凌霄戴着一副白色的入耳式耳机,压根没听见我在说什么。   你一天二十四小时戴耳机,不怕聋啊?   ***   和凌霄交手,不单老七期待,我也一直虔诚地期待着,一方面想看看他到底有多强,一方面也希望藉此机会能和他交个朋友,把那张快要了我老命的合照拍了。套近乎这招看来是不顶用了,不打不相识的剧本还是可以试一下的。   奈何队里严禁私斗,根本找不着约战的机会。说起私斗,也不知怎么的队里管得特别严,不仅不容许我们队内私斗,还严禁我们在外面打比赛,任何比赛,哪怕是表演赛都必须报备。记得老胡头一天和我们说起这条匪夷所思的队规时,我就顺口说了声“至于嘛”,谁想下来就被踢去扫厕所了!   我还因为和老七私下比剑被老胡罚过蛙跳。也不是严肃地比,就随便过两招那种,蛙跳的时候一群人站那儿没命地笑,我冷不丁看到路过的凌霄,赶忙把头压低。老七说你干嘛呀,要把脑袋塞裤裆里啊?我说我不想凌霄认出是我在蛙跳,老七嗤之以鼻,说不是你还能是谁啊?就我俩这关系,我还能和谁一起蛙跳啊?   可我就是没勇气抬头,那天蛙跳下来我脸都黑了,吃了好多土,回宿舍还要被老七挖苦:“你说你这是图什么呀?还报废掉一条毛巾。”   毛巾在我脸上过了一圈,好似擦了煤球,只能回炉重造了。我也不知道自己图啥,这么在意一个完全不在意我的人。   原本我以为和凌霄大概只能日后奥运会、世锦赛上见了,没想到封训一个月后,老胡忽然告诉我们,以后每半个月都会搞一次队内对抗赛,安排队员两两组对PK,比赛会按正规大赛的要求来,美其名曰培养比赛经验。   得知要和凌霄打比赛的消息,我心中又振奋又紧张,还得表现出镇静,躲洗手间隔间里听其他人买我和凌霄谁赢,目前我和凌霄的胜率是三四开,我还略逊于他?我心里有点窝火,坐马桶上给老七打了个电话,问他买的我赢还是凌霄赢。   老七在手机那头打哈哈:“你在说什么呀?买什么赢不赢啊?”   我一听就知道这丫做了对不起我的事:“别装蒜了,我就知道你买的我输!”   高大胖在老七背后喊:“麦子我买的你赢!不过输了也没关系,不就一百块钱吗?我高大胖为了兄弟输得起!”   我郁闷地撑着额头,高大胖你情商是有多低?这种兄弟情并不让人开心好吗?   抱怨着走出隔间,一出门我整个人就给定住了——凌霄就站在洗手台前,正背对着我拧上水龙头!   他习惯穿非黑即白的衣服,今天是一件贴身的黑衬衫,站立时依旧是那副别人学不来的挺傲风骨,即使我没瞧见镜子里的脸,也知道不可能是别人。凌队草低头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扯了旁边的纸巾擦干。可怜我背贴着隔间门板,心中狂汗不止,这人是属猫的么?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啊?   我是不是该解释一下?我刚刚抱怨什么来着?有没有说什么难听的话啊……   洗手间里这个样子太尴尬了,凌霄是机器人,这种氛围只能伤害到身为人类的我,伤害不到他,我必须说点什么。   “凌霄,今天对抗赛我们一组……”我故作轻松,话说到一半,凌霄朝我侧目看过来,我仿佛被静电打了一下,连忙上前,右手已经不听使唤地递到他面前,“多关照!”   凌队草垂眸扫一眼我的手:“你还没洗手。”   “……”   凌霄那嗓子自带低音混响,什么尴尬的话让他一说那尴尬值直冲霄汉,我“哦”了一声忙把根本不脏的手放水龙头下,感应出水口不给面子,楞是不出水!我局促得一头汗,这时凌霄的手伸过来,手指旋了一下旁边的开关,水流稳稳地流进我手心。   “不是感应的。”他说,这回口气还蛮温柔(就一座冰山来说),仿佛对着一个智障儿童。   我都知道啊!这洗手间的水龙头上个礼拜集体换过,现在全换成拧开式了,我刚刚不才看见他关水吗?   我的心同我的手一样滴滴答答拔凉拔凉,转头想溜的时候,又听见队草大人惜字如金道:“纸在这边。”   我不打算擦手的啊,晒晒不就干了,而且抽纸还在你那边……   越过凌霄胸口伸手扯了三下才扯出卷纸的时候,我仿佛感受到了笼罩在后背的冰山之藐视。   “还要别的关照吗?”凌霄问。   挫败感打击得我反应都慢了半拍。   “那就比赛时见了。”说完队草大人就走了。   不管这是他的战术还是什么,显然他成功了。我乔麦一生中从来没有哪个时候,如此深刻地体会到自己的傻`逼。   ☆、第 9 章   老胡说要给我们积累比赛经验还真不是吹的。训练馆里已经搬来了电子裁判器,还设置了回放录像,除了没观众,看上去还挺那么回事。当然仪器都是我们搬的,还没开始比赛呢就累得半死,老胡抱着手臂在一旁瞎指挥,一会儿让我把裁判器搬到这边,一会儿让我挪到那边,尼玛一个计分器,又不是招财猫,放哪儿不是放,还讲风水不成?   我好不容易搞定了裁判器,想下去热个身,老胡又发号司令了:“乔麦、凌霄,你们俩去试试灯的接触好不好。”   我回头瞪他,哪壶不开提哪壶!   老胡挑眉:“怎么?让你为队里做点事还摆脸色?年轻人不就该多做点事儿吗?你看人家凌霄说什么了吗?”   老胡让我看我就看,凌霄已经把无线电探测器插在佩剑下和金属衣后了。一想到要和凌霄互刺了,我看他比赛这么多年,还没在他身上试过一剑呢,这史无前例的第一剑让我也有点紧张起来,顿时不敢怠慢了。我忙把设备在剑柄后插好,想对凌霄说“好了咱们试试吧”,一抬头见凌霄已经朝我走过来,手上轻甩着那柄佩剑,柔韧的剑身仿佛银亮的鞭子,发出“呼呼”的破风声。   “准备好了吗?”凌霄问我。   我心说这还要准备啊,就见他手腕一翻,佩剑“呼啦”一甩,剑尖如同鞭子样甩刺到我胸口。   那一下仿佛过电一般,我瞠目结舌捂着胸口,心说不是吧,一般这种比赛前的试刺大家不都是轻轻在衣服上点一下的吗?   虽然这一下甩刺只是形式大过内容,并不痛,但是想想还是挺气人的,这种花式撩胸让我觉得自己仿佛是个站在教官面前被调^教的下等兵。   嗯,往好点儿想,兴许是调戏呢~只不过如果我问教官“长官你在调戏我吗”,教官肯定会正直地答我“不,那是你的错觉”。队草就有这么闷骚。   老胡在那边无动于衷地说:“嗯,灯亮了。乔麦,试试你的。”   老胡让我试我就试,要不是穿着击剑服,我都恨不能挽起衣袖,甩他个乾坤大挪移,然而凌霄就大大方方站我跟前,摊开手示意我随便戳。   我心虚地上下打量他,如打量一株银装素裹的白杨,犹豫到底要在他身上哪里下手的好,举棋不定时手中的佩剑很不争气地……往他胸口轻轻点了一下。   “灯没亮。”老胡说。   “啊?”我说。   老胡不耐烦:“啊什么?灯没亮!让你刺你就重点儿刺啊!这个装置比较老了,没那么灵敏,七尺男儿像个小姑娘似的,他又不是你老婆,你还怕把他刺坏了?”   我心道你一个四十来岁的人了怎么这么不会察言观色呢?你说这话凌霄不妥妥把账记我头上啊!   我心累得不行,对凌霄说了声“对不起哈,那我再刺一下”。   “嗯。”他倒是大度。   我照着他胸口又刺了一剑,抬头,凌霄没什么表情,我又回头,没瞧见灯亮,却瞧见老胡的皱脸:   “乔麦你刚学佩剑吗?!”   这怎么能怪我呢?我用力不小了好吗?明明只要轻轻一刺就能亮灯的,你这机器我看才不是什么老化,分明都能进火葬场了吧!   尼玛刺的不行,劈的总行了吧!   我扬起手臂就要往凌霄身上大刀阔斧一斩,凌霄却忽然反手抓住我的手。   完了完了,我就说人生气了吧!一定以为我故意在整他,这不是要给我一个过肩摔什么的吧?他这招擒拿还没接下招,我已经配合地扭过身子,以求把损伤降到最低。   凌霄拽着我的手,并没有把我的手反剪到身后再将我一脚踹跪在地上,只是提起我的手腕端详,末了说:“你没插紧。”   我扭头,才看见探测器的插头从插座里滑出来一小截。   “乔麦!”   老胡在咆哮,我重新把插头插上,没想晃了两下就又松了,果然是设备的问题:“换一个呗,”我朝老胡耸肩,“这两个不匹配。”   老胡让高大胖去拿一套新的探测器过来,高大胖磨磨蹭蹭地去了,我回头看凌霄,想顺便唠嗑两句,结果人压根不搭理我,转身就走了。等高大胖把新插座拿来,我插好设备,跃跃欲戳,找了半天也没找着要戳的人。   最后是在比赛录像那儿找着了凌霄,队草大人一个人坐在显示器后,大家闺秀般文文雅雅地叠着二郎腿,半弓着背,正专注地研究慢放视频。我心想他还对这个感兴趣啊,还蛮可爱的,要是不来击剑队,应该是个十万个为什么型的工科男吧。   我不动声色绕到他身后,抬起佩剑往他肩上一敲:“嘿,看什么呢?”   凌霄一愣回过头来,红灯亮了,亮在显示屏里,亮在他略带错愕的眼睛里,养眼睛得很。   别小瞧我啊,哥哥我也是会用赛前战术的人~   ***   准备就绪后,老胡让我们列队,队员们布置完剑道又调试完录像,一个个累得灰头土脸,腰酸背疼地站成一排,听老胡说明比赛流程。   开篇都是老官腔,不管怎样先把我们贬一通再说,说我们训练还不够认真努力啊,让我们瞧瞧人家花剑重剑的队员们啊,讲道理,人家训练的时候我们在训练,人家没训练的时候我们也在训练,怎么瞧啊?反正blahblahblah了半天,没刺也能挑出根长得像刺的骨头来。我极力忍住一个哈欠,还是被老胡点了名:   “乔麦,打哈欠就大胆地打出来。”   “报告教练,没有打哈欠!”   “那你刚刚嘴张那么大干嘛呀?嗷嗷待哺啊?”   队列里的人都笑起来,我答:“打的是喷嚏,被我憋回去了。”   老胡被我噎得哑口无言,厉害吧?和老胡顶嘴得讲求技术,你不能和他硬来,他就盼着你顶嘴,等你顶完他就会笑眯眯地打发你去扫厕所或者蛙跳。   老胡咳嗽一声,放过了我,对大家道:“比赛现场你们都看到了,以后的比赛都会照这个样子来,我简单地说明一下,你们有些人应该都知道了,这次比赛我们分两组进行对抗,每组六个人,念到名字的出列。乔麦、高大鹏、彭宇宗、严诚、章庭。”   我在A组,凌霄和老七分在B组,虽然分了组,但是比赛时的对手都是老胡参考个人实力指定的。譬如我和凌霄对战,老七就和高大胖成了对手。所以表面是团体赛,但和正规比赛的团体赛没什么关联,这种对抗赛不讲究策略,纯粹是实力的比拼,哪边输了就要接受惩罚。   我对自己的实力还是有信心的,凌霄的实力我心里也有底,这场比赛中唯一不确定的因素我觉得就是老胡了。丫竟然要当裁判,妈的还有比这更黑的吗?!   比赛开始后我们席地而坐,我刚往地上一坐,屁股都还没落下呢就听见老胡喊:“第一组,凌霄、乔麦。”   有没有搞错啊,都不抽个签什么的?而且我们两个不应该压轴吗?!   我看向那头的凌霄,他显然也才刚坐下,不过什么也没说就站了起来,提剑走上剑道,我只好也起身。   在剑道上检查装备,这回确定把那坑爹的二手无线电探测器插紧实了,我瞧了一眼剑道那头的凌霄,他正戴上金属面罩。   看着黑色的面罩扣下来遮住他的脸,我的心一下就静了,这下剑道那头站着的不再是凌霄,不再是冰山又闷骚的队草,而是我日日夜夜渴望战胜的对手。   我向他走去,他向我走来,十五岁那年在电视上惊鸿一瞥,六年后,我们终于彼此行礼致敬。   “En garde。”   “Prêts?”   听过无数遍的裁判词,从发音不伦不类的老胡口中念出来,依然有着让我立刻进入状态的魔力。   馆中雅静,我看向凌霄,还有悬在我们头顶的横幅——   提剑风雷动,剑气震四方!   “Allez!”   ☆、第 10 章   和凌霄交锋的过程并没有天雷勾动地火,相反,可能是初次交手的缘故,我俩开局都打得相对保守。   我看过凌霄几乎每场比赛,知道他虚招少,熟知他干净利落的剑风,可此刻在剑道上直面真人,不禁感慨他比我想象中还更沉稳。平常我还跟老七调侃过凌霄,说他“好好一风华正茂美青年,打起比赛来像个下象棋的老头子”。现在我正被这个披着美青年皮的老头子牢牢掌控,他越是沉稳,那种迎面而来打不破、捅不穿的压迫感越像是暴风雨前的蓄力,四面八方密不透风地包裹我。   我听到自己的呼吸声时快时慢,额头还沁出了汗,也不知道凌霄是不是和我一样,我不怕压迫感,也不怕输给他,怕的是我这边是暴雨倾盆,他那边还和风细雨。   第一局还剩45秒,目前我们打到第六剑,比分3:3。至少分数上我并不落后。能不能在第一局拿到领先事关心理上的优势,我打算无论如何要先下一城,而凌霄似乎也和我英雄所见略同,比赛在这最后几十秒进入了相持,连续五次双灯互中后,离第一局结束还剩二十多秒。   这次我改变策略,在老胡喊下“Allez”的瞬间启动,攻其不备!凌霄应了我一剑格开我的剑,我顺势擦边想要偷手他的手臂,可惜意图被看穿,他抓住我进攻的时间差一手漂亮的抢攻,压了一个很低但步幅很大的弓步,手中佩剑闪电般掠过我肩膀,却在最后一刻偏离了得分位置。   我迅速退后,拉开距离紧瞄着凌霄黑色的面罩,我看不清他的眼睛,但无碍于接收到他平静而强大的注视。   刚在他剑下逃过一劫,我却并不觉得庆幸,我一退后,凌霄就开始了连续压上,一时间我只能频频后退防守,然而凌霄的攻势一旦打出气势如虹,我所有反攻的企图都被他一刀刀一剑剑地晃开、挡掉、拨开、劈掉……   脑子告诉我要伺机反攻,要不然被他一路压到底就完了,可是身体却好似被钳住了,他把你压进一个逼仄的空间,使你无处伸展,防卫的本能也让我的防守动作快过我想要反攻的意图,反攻迟迟打不出来。   我急迫地寻找着他的空挡,就在这时凌霄的进攻戛然而止。   “乔麦。”   剑尖就抵在我鼻尖,一滴白光从月牙形的护手处流淌下来,针尖般刺进我的眼睛。透过黑色的金属面罩,我好像听见凌霄低声叫了我的名字。   电光石火的进攻后突来的停顿,仿佛溺水后又突然将你拽出水面,在那一秒我本能地抗掉他的剑,一剑刮在他持剑的手臂上。   凌霄任由手臂被我狠狠削下这一剑,然而我这个迟到的亮灯和裁判的声音同时响起,老胡宣布凌霄得分。   “乔麦,”老胡说,“你出底线了。”   WHAT?!我猛回头——身后哪里还看得到底线!   居然真的被推出底线了?!我低头看着脚尖前那条确凿的白线,又抬头不可思议地瞪着凌霄。在正式比赛中我也有过被逼到底线背水一战的经历,但是迄今从没有两只脚出过底线。击剑运动员对剑道的长度,对自己离底线的距离还是很敏感的,如果我到了危险边缘,我的大脑会告诉我。   难怪凌霄最后那剑没落下来,因为我已经双脚出底线了……   我都想喊出来了——妈的好强!!好强好强好强!!!   现在回想他刚刚把我逼出底线的那一连串进攻,我本想找出他的时间差打个反击,可是他的进攻节奏变幻莫测,那感觉,就像你想和他唱R&B的时候他忽然弹起了爵士,好不容易你想跟他唱爵士了,他又改玩了摇滚……   凌霄回到剑道那头,我摘下面罩抹了抹额头,头上居然都这么多汗了,现在看凌霄,只觉得他帅得都在发光!老七说得没错,就算不求婚,我也迟早要给他跪下。   第一局休息时老七在剑道下吐槽我:“回神吧你,都要盯出血了!要是上了奥运赛场你最好祈祷凌霄能放你一马,不然他兵不血刃摆几个POSE都能搞定你!”   我喝了口水,心说你们懂什么呀,不是我发呆我那是崇拜啊!   凌霄在剑道那头的休息椅上静静地旋上瓶盖,低头,双手按在膝盖上,呼吸沉缓。在我心中强者就该这样,身体是年轻强大的雄性体魄,灵魂却是勘破一切的仙人高僧。   第二局很快开始,我迫不及待套上面罩,拗着剑上剑道活动双脚,要是比赛允许喊话,我这会儿就想冲凌霄喊:刚刚那个再给我来一次!太爽了!   凌霄单手戴上面罩,金属面罩拉下来的一刻,我恍惚觉得他看我的眼神比上一刻没戴面罩时更呼之欲出了,依然冷冰冰的,却瞬间充满了荷尔蒙与攻击性。   输赢不再是我关心的,我希望他能再把我推出底线,这次我要试试看我能不能反攻了他。   遗憾的是这样酣畅的进攻态势在接下来的第二局第三局里都没再出现过,我感觉他似乎也想要再发动一次强攻,但攻击始终没有发动起来,一个可能的原因是我已经有了戒备,不会轻易给他打出进攻的机会,另一个嘛,尽管隔着面罩看不出疲态,但是连续三局这么拉锯,他也不可能再像第一局那样全力一攻了。   又一次偷手得分,我追到了第三局赛末点,14:14,凌霄活动了一下手指,估计刚刚我斩那一下他手臂也有点麻。   我乘胜追击,最后一剑偷袭在他腰侧时,还有点舍不得呢。   比赛结束,全场叫好,我摘下面罩,只等着凌霄摘下面罩,好让我说出备好的台词——承让承让,果然名不虚传啊!我从初中时就看过你的比赛,你第一局那个压制真的打得我好爽啊……blahblahblah总共大约三分钟的发言。唉,我也不容易,只有这个时候他才不戴耳塞啊……   谁想到凌霄摘下面罩转身就下场了,根本没了我。他上场时是怎么个万年冰川的背影,下场时依然如故,好像并未受这次失利影响。   可要不是受了打击,为毛不理我?   我站在剑道上目送他携着剑和面罩离开训练馆,出门时兀自揉散了一头濡湿的头发,简直比我这个赢家还潇洒!喂,有种你回头看看我啊?!   我心想这人也太小气了,虽然我赢了,但场面上他也没输嘛,势均力敌的,怎么这么输不起啊!   ***   比赛结束后我浑身热得不行,打算去换衣服,走到更衣室外就听见里面窸窸窣窣的,凌霄在里面,我只好干等在更衣室外,等了一会儿又觉得可笑,这又不是女子更衣室,我为什么不能进去?   刚跨了一步又缩了回来,不知道怎么的有点底气不足,可能因为我对他居心叵测吧,哎呀我怎么这么形容我自己,我好歹也是一年轻有为大好青年啊!不过我还是等他换好再进去吧,毕竟我是基佬,不想占他便宜。   我在门外耐着性子等队草大人沐浴更衣,这时听见凌霄接了个电话。   “嗯,我在队里。刚刚打完一场比赛……不是什么重要比赛……练习赛……输赢不重要,让让小朋友……”   我去!谁特么是小朋友?!   我气得捋袖子,才发现比赛服还没换,袖子都撸不起来,正准备豪迈地踹门而入,杀他个措手不及,就听见里面“砰”地关上柜门。   凌霄出来的时候,我正躲在走廊拐角。   待到队草大人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我蹲下来给了自己一耳刮。   什么毛病?!   ***   要说吧,我们击剑界也是个血雨腥风的地方,充斥着脑残粉黑和低级嘴炮。这不,队内对抗赛的消息不胫而走,又被外面传得风风雨雨。   比赛结束当天晚上,击剑爱好者贴吧就有了相关帖子,说我在对抗赛时赢了凌霄,这下沉寂已久的贴吧炸锅了,各种说法应运而生,有说凌霄就是个花瓶的,有说我是走了狗屎运的……   那个说我走狗屎运的,我跟你有仇吗?!我气不过,卷袖子开始打字。   我:乔麦赢凌霄怎么就成狗屎运了?人家那么多次冠军都是假的吗?   那人回我:他拿冠军的时候凌霄都缺席啊!   我:反过来不也一样啊?而且现在是乔麦赢了凌霄啊【敲黑板】,敢情你们的偶像是靠狗屎运就能赢的,不需要实力啊?   啧啧这反讽太溜了,我这人就是逼不得,一逼智商就碾压!   我:还有你们这些脑残粉黑就不能消停消停,也许他们私下是好朋友呢?好吧现在貌似不是,但万一以后是了呢?你们是不是还要哭着求他们分手啊?   这段发出去我有点后悔,看上去怎么有股求而不得凄惨啊。   不过估计是被我说到了点子上,粉黑们顿时安静如鸡了,难得我战斗力空前高涨,却没机会舌战群儒,无聊地按着F5,没想到刷到了无风的回复。   无风:你怎么知道他们能成为好朋友?   一看到无风的ID我心情就好,感觉不管他回我什么,反正都是和我一伙的。无风出现后脑残们死灰复燃,有人回我:就是啊,你没看过微博八卦呀,这两人怎么可能成为朋友,势同水火着呢,别幻想了~   我无视掉脑残,直接回无风:惺惺相惜嘛!   无风:可是看起来这里没人愿意看见他们成为好朋友。   我:为什么?   无风:不知道,也许是因为他们看起来像两个不同世界的人吧。   黑子又冒了出来:无风大大说得对!   无风:别叫我大大。   哈哈哈哈我都说他是和我一伙儿的吧你们不信!不过说起我和凌霄,好像差别真的蛮大的。我回道:嗯,凌霄这人看上去挺傲,平常对人都冷若冰霜的。   无风:是吗?你很了解他?   我靠,一不小心真情实感了!我忙回:哪儿啊,我猜的!你看他平时赛后接受采访也是“嗯”“对”“是这样”地敷衍过去,对记者都没个好脸,对观众也从不见露个笑脸,一看就挺傲的吧。   我等了一会儿没回复,心想我这话也不算是黑凌霄吧,说的都是事实啊,再一刷新,屏幕上跳出一个黄色的笑脸。我天,我瞪着屏幕难以置信,无风居然回了我一个笑脸?!   虽然接触不多,但是对无风我窥屏的次数也不少了,这家伙一向惜字如金,更别提用表情了。等等,刚刚没回复那会儿他不会是找笑脸去了吧?哎哟喂怎么这么可爱~~   无风:也不一定要成为朋友。   我又点了一下F5。   无风:有这么一个匹配的对手也足够了。   这我就不懂了,为什么不能既成为朋友又成为对手?这种想法有些消极悲观了吧。   想了想,我回道:要是能找到一个让我认定一生的对手,我一定要试试和他做朋友。   无风没再回我,这之后就下线了,我也关上电脑,上床睡觉。   夜里我梦见了世界之巅的赛场,长长的剑道在我脚下伸展,我的对手就站在我的面前,一袭白衣,戴着黑色的面罩,不知为何,我知道面罩下的人就是凌霄。他朝我举剑行礼,我们身后是“哗啦啦”潮水一样的闪光灯,见证着我们交剑的时刻。   我知道这是梦,但我希望能和他站在这样的比赛场上,作为对手,亦作为朋友。   ☆、第 11 章   每日的训练从长跑开始,高大胖属于我队中体重略超标的那类选手,对此意见很大,每回我们跑到跑道远端老胡的监视范围外,他就开始不满地哼哼了,说佩剑又不是足球,干嘛老练长跑啊?我说你懂什么,那是为了让我们拥有更强壮的体格。   老七在我旁边啧啧的不以为然:“老胡就是专门唬你这种傻子。为什么长跑?因为老胡有S倾向,就爱看我们排成一列在他眼皮底下疲于奔命,一会儿跑成一个S,一会儿跑成一个B。哎,你听我说话没啊!”   我有在听,但我也在看凌霄,两不误。凌队草今天穿着一件黑色帽衫,一跑起来那小兜帽在后面一撩一撩的,竟然有几分反差萌。我知道他每天天不亮就来跑圈了,现在还要跟我们一起跑,竟然半点儿都不喘,这肺活量和强迫症我是服气的。   今天天有些阴,跑到一圈半的时候雨点没征兆地落了下来,所有人都停下来“哦哦”“哎哎”地仰头感叹,好像这辈子没见过下雨似的,幼稚到极点!只有凌霄,他只是拉上了帽子,脚下都没停半步。   高大胖“切”了一声:“耍什么酷呢,以为自己是张起灵啊?”   “像,”我说,“真像,难得大胖你还有这等眼光!”   老七笑:“他是张起灵,你就是吴邪,我看你还真是天真无邪得很呢!”   我老脸一红:“瞎说什么呢?!”   “说你是吴邪怎么了?娇羞成这样?”   我看老七一脸的纯洁,对了,忘了他是直男,看《盗墓笔记》压根没往那方面想……   老七见我哑口,还嗨起来了,边跑边喊:“哎,起灵儿,你咋跑这么快呢?你家吴邪在这儿呢~~”   “闭嘴!”我一脚踹上去。   老七一扭腰躲开:“怕什么,他戴着耳塞,听不见!”   “那也不用你瞎逼逼!”我自己能跑上去,我的起灵儿我自个儿追!   前面凌霄跑着跑着忽然停下来,可把我和老七吓坏了,直接撞到了一块儿,好像两只追着老鹰打嘴炮的鹌鹑,人家鹰哥哥一拍翅膀,就把我们扇了个满地骨碌。   凌霄弯腰蹲下,紧了紧鞋带。   我和老七对视一眼,松了气。   老七说我:“瞧你个怂样!”   我怼他:“我瞧你就够了!”   “我怂他应该的,他比我强,你怂他什么啊?你不是赢了他吗?”   这么一说我也混乱了,为什么胜利的滋味就像农夫山泉的甜,这么虚无缥缈啊?   ***   自从欠下了凌霄的照片,我微博上也不敢再放自拍照了,现在上微博就拍拍基地的天和基地的云、基地的草地基地的狗,彻底改走文艺小清新风了。   微博上有个叫“剑绝天下”的人,关注我就为了找我茬,上次那八卦长微博也是他带头圈我的,我随便发个什么他都要在下面吐槽我。   例如我和老七拿剑拍了个绝地武士的COS,他就评论:智障儿童欢乐多。   你才智障!你祖上脑子就是裂四瓣的,到你这里都裂成2048了!   今天我又发了一条:下周又要队内赛了,期待ing!   他就评论:北在这边。   什么意思啊?我带着疑问坐马桶上撇了五分钟的条,顿悟过来,这是在讽刺我上次侥幸赢了一次就找不着北了啊"   我克制住体内的洪荒之力才没有抱起笔记本想把这家伙的头像从我本子里抖出来跺两脚,最后决定听老七的,开启无视大法。不过我有点想不通:“你说这人是谁啊,为毛老跟我过不去?”   “说不定是哪场比赛被你淘汰掉的,一直对你恨之入骨呢。”老七边换衣服边说。   “是不是你?”我立刻警觉。   “你丫被害妄想症啊?是我你还能安安稳稳在这儿上网啊?!”   “那不然怎样?”   “老子会用你的牙刷刷马桶,懂吗?”   卧槽,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趁老七换衣服我赶紧把牙刷偷偷收进了柜子里,老七一回头就给了我一脑瓢儿。   光用无视大法始终还是不够解气,想了想,我把上一条微博删了,改发了一条:赢了的话给大家发个新COS怎么样!有什么想看的?   粉丝自然一边倒地支持我,贱绝天下那傻帽果然又不甘寂寞了,回我:要是输了呢?自拍吃屎可以吗?   呵呵,就冲你这话老子也不会输!   关键时刻老七上线,用小号回复那人:麦子要是赢了,某些人会吃屎吗?不过我们不稀罕看你吃屎,你和屎一样臭,都分不清是你吃屎还是屎吃你~[doge]   老七一出手就知有没有,那家伙被呛得直接没影了,我和老七击掌庆贺,这时忽然听见寝室外的走廊传来一声“当啷”,像是手机落在地上的声响。   我和老七对看一眼,心里一个突突,敢情这个对我恨之入骨的家伙真在咱们队里?!我连忙拉开门,然而走廊里空无一人。   “可能是巧合吧。”我说。   老七没说话,拍拍我的肩正要回屋,就见斜对面寝室的门开了,凌霄挎着背包走出来,把耳机挂上,朝我们点了下头。   我有些飘飘然,目视他离去的背影,撞撞老七的肩:“队草现在都会冲我点头了。”   “你这SB似乎还忘了我的存在。”   我看向他,仿佛看到一盏施华洛世奇水晶大吊灯:“……你为什么要站在这里?”   ***   队内对抗赛说来就来,我嘴上虽然硬气,其实立下那个flag之后就开始后悔了,做梦都梦见自己泡在一汪屎里。比赛当天,不详的预感越来越浓烈,我在宿舍里踱来踱去。   “完了完了,输了就要直播吃屎,我干嘛立这个flag……”   老七说你傻的呀,是那家伙让你吃屎,你又没答应。   我有些拿不准,开手机翻了翻,发现自己确实没答应,才靠在椅背上松了口气,可见关键时刻我的智商还是靠得住的。   可这也并不乐观,要是真输了,被那贱绝天下奚落,那和吃屎也没区别了。   比赛前我在更衣室里磨磨蹭蹭地换衣服,看周围人一个个都谈笑风生,大家对队内对抗赛看得都挺淡的,就我一个人泰山压顶,等到队友们都走得差不多了,我不堪重负地坐长凳上,唉声叹气起来。   然后冷不丁的凌霄就进来了。   这人是不是属猫的?!   我一下站起来,面朝柜门不敢出声了。更衣室里这会儿就我一个人,凌霄这种不会读空气的那压根不能算人,只能算人形AI。此刻我还光着上半身,我尽量镇静地找准背心领口套脖子上,从柜门挂的那面小镜子里看见凌霄摘下耳机,脱了帽衫,仿佛我是空气一样,换装换得行云流水。而我好似灵魂脱了臼,就这么傻不拉唧全程看他更完衣,一直到他弯腰绑好鞋带,拿起一旁的面罩和佩剑站起来。   我一心虚,扶着柜门的手动了动,小镜子反射出一片雪白,好死不死照在凌霄眼睛上。   这下AI似乎也被我晃得沉不住气了,蹙眉朝我这边看了一眼,我还在和那件背心战斗,凌霄走到门口,忽然又停下脚步,侧了侧头,问我:   “想对我说什么?”   这记又慢又沉的低音炮把我直接击沉了。想对你说什么?我不知道啊……   凌霄兀自点了点头:“知道了。”   然后就走了。   你知道什么了啊大哥……   经这一出,我仿佛都已经闻到屎尖尖的味道了,所以当我又一次率先拿到15分赢下凌霄后,我其实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凌霄输得有理有据非常服人,就是那种分分钟都可以将你军,但就是那么不碰巧马失前蹄输了。   若说只赢他一次还没法分出高下,那么连赢两场,哪怕场面上我也并不占优,也已经让队里人更多站队我这边了。我觉得哪里不对,凌霄怎么会这么背,连续两次都输给我?难道我真的是中国击剑界百年不世出的天才?而我认定比我强的人其实都还差我一大截,我乔麦居然是如此谦虚的人设吗?   赛后我久久不敢相信,站在洗手间的镜子前,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凌霄又冷不丁从我身后走过,还摇了摇头。   这人走路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啊?你长着一对猫脚啊!   ☆、第 12 章   我始终摸不透凌霄,第二场队内赛结束后,各种说他徒有虚名的流言飞走,他还是老样子,遵从着堪称机器人的时间表,每天早上六点三十准时出门,六点三十三分准时离开宿舍大楼,误差不会超过十秒,如果这时候我在阳台上洗脸,只要掐着时间,一伸头准能看见从宿舍大门走出来的凌大队草。   这人就连表情也很机器人,从不见带个笑的,说好听点儿叫酷,说难听点儿,叫面瘫。有时候训练得累了,我们几个队员坐在一起休息,我就讲几个笑话活跃活跃气氛,在老胡的炼狱中求生存,得学会苦中作乐。我手机里攒了许多段子,随时来上一段,逗得身边人哈哈大笑,就凌霄一个人坐在一边,闭着眼睛没个笑脸,有一次好像还嫌我烦似地直接挂上了耳机。   我对他那个戴耳机的动作耿耿于怀,登时觉得存这么多笑话段子都白存了。晚上宿舍熄了灯,高大胖安慰我,说凌霄就是这德性,八棍子打不出个屁来,你甭在意他!   老七接嘴:“大胖,这你就不懂了,就咱队草那个长相,麦子可能不在意他吗?“   高大胖哼道:“这我承认,虽然我不喜欢他,但队草那外形气质是够让女生花痴,让基佬高潮的。”说到“让基佬高潮”时还很嫌弃似的瞥了我一眼。   一听他们聊起凌霄的脸,我也不知道为啥特别心虚,装作不以为然地道:“他也就那样吧,有那么夸张吗?哎呀困了不聊了,睡觉!”说完就翻身背对着他们。   面对着黑咕隆咚的墙壁,我心想是不是太欲盖弥彰了?其实我心口砰砰直跳,哪里睡得着。大家又不眼瞎,凌霄长得好看这事儿就像青天白日一样,明白得不能再明白了。   击剑队男队和女队受训的地方分属两个基地,所以紫山这边只有一群糙汉子。雄性动物扎堆的地方,要是又没有个雌性动物分散注意力,长得好看的男生就会沦为众人调侃的对象,这似乎都成永恒真理了。虽然击剑队的队员也不是高中男生了,没那么幼稚,而且凌霄也不是那种长相阴柔的小白脸,但也不知怎么的,我就是不希望凌霄的外形成为他们的谈资。   我甚至都不希望他们觉得凌霄长得好看,要是这帮直男都觉得凌霄长得丑那我才高兴呢。要说吧,直男和基佬的审美常常都相差十万八千里,可偏偏到凌霄这儿全殊途同归了。他恰好就是那万分之一概率的长相,对女性、基佬、直男全都一击通杀。   论外形,凌霄自然是我的理想型,但我压根不敢肖想他,可能第一眼在电视上见到他太惊为天人,潜意识里默默把他供在了比较高的位置。可现在我有点后悔了,我都赢他两次了,怎么还是觉得在他面前抬不起头来呀?   夜深人静,我睁开眼望着窗外一轮明月,心想我是不是把他供得太高了啊……   ***   第二次队内赛出结果后我彻底扬眉吐气,这下不管在微博发自拍还是发COS贱绝天下都再没出来发表看法了。却不想贴吧那边又血雨腥风起来,听说我赢了凌霄两次,吧里都沸腾了,若说上次是炸开锅,这次简直是高压锅。尤其是我的那些黑子喷子们,现在都被打脸打得说不出话来。   风向开始逆转,有人说凌霄果然是花架子,有人调侃两强相遇必有一受,有人打赌凌霄还会输给我第三次,楼里还有人爆料,说凌霄以前在学校就目中无人,输给我是现世报,大快人心。   你说这些人,看比赛的正确方式难道不是祝贺赢家吗,怎么就知道对输家落井下石啊?   我义愤填膺,上线回复:他目中无人说明他强啊,我猜凌霄高中时肯定是优等生吧,我要是长他这么帅,又会击剑,成绩又好,体育也好,我也目中无人,尤其看不见你们这种红眼病的~   爆料的人没回我,倒是之前那个离间过我和凌霄关系的ID冒出来:独孤求败你是不是有病啊,你特么到底是凌霄的粉还是乔麦的粉啊?   下面有人回他:不懂了吧,人家这叫CP粉~   我下午还有例训,没工夫和这些人纠缠,只好把那爆料贴给举报了。   吧主你可尽点责吧,赶快把这帖子给删了,等我回来要是还看见帖子挂在首页小爷我就举报到百度贴吧了!你们污蔑的是一个未来的奥运亚军你们知道不?   我和凌霄是对手不假,但在原则问题上我还是要维护他的,毕竟以后在奥运会的奖台上我是要和他拥抱的。我可不喜欢左右两边都站着外国佬,我堂堂一个冠军站那儿反倒格格不入,旁边有个中国帅哥抱一抱多好~   老七从卫生间出来,见我对着电脑碎碎念:“你一个人对着屏幕念什么呢,卧槽你该不会是有病吧?”   “有病你妹啊,走了!”   我架着老七出了门,就见斜对面凌霄也拉开房门,他抬头看了我一眼,以往都会朝我们这边点个头意思意思的,今天却没有,就这么光看着我却不点头,害我老紧张了,恍惚有种脚踏两只船被男朋友撞见的恐惧感。我忙把搂老七肩上的手放下来,凌霄并没有理会我无厘头的举动,反手带上门,轻飘飘地转身走了。   老七也受不了这人带来的低气压,我们跟俩龟孙子似地走在凌霄后面。老七忽然撞我一下:“你不跟你手下败将打个招呼啊?”   这话你都敢说!我说你还大声点儿?不怕他听见啊!   “他不都戴耳机的吗,放心听不见。”   适时我们走到楼下,舍管处有人喊:“凌霄,有你包裹!”   然后凌霄就走过去签收了。我和老七都蒙圈了——人家今天没戴耳机,没戴!   我掐老七脖子,老七捅我肚子,凌霄径自签了包裹,也没看在后头作妖的我们,边拆包裹边走出大门,不一会儿那包裹已经拆得七七八八,我听着“刺啦刺啦”一阵阵特别暴力的撕扯声,仿佛被徒手撕成两半的是自己。   五马分尸的包装袋被队草大人顺手喂路边垃圾桶里了,垃圾桶都抖了抖。它就是一个桶,何其无辜!   我后脑冷不丁挨了老七一记脑瓢:“你往垃圾桶里瞅什么瞅啊?卖蠢啊!”   我立马抬头挺胸,也不造怎么了,路过那垃圾桶就鬼使神差往里头瞧了两眼,也是够蠢,我唯恐被凌霄看见,还好队草大人的背影已经走远。   奇了怪了,我怎么老觉得他在笑我啊?   我十分忧虑,对老七说:“我觉得他在笑我。”   “笑你?想太多,你有什么特别的让人家一三叉神经坏死的人违反病理学来笑你?”   嘿,老七这话你别说,还挺中听的。   “傻乐呵什么?我说麦子,我觉得你真该去看看心理医生了……”   ***   表面看来我和凌霄相安无事,我却总觉得内里暗潮汹涌。譬如日常训练休息时,还是我讲我的笑话他听他的音乐,只是我的笑话越来越不受欢迎,这些家伙笑得都不给力了,有时候他们不笑我还会赌气,心想下次不给你们讲了,讲了这么多个好笑的,偶尔一两个不那么好笑的,不能给面子笑笑吗,你们不笑我就总觉得凌霄在内心里冷笑啊!   渐渐的我也不再讲笑话了,休息时训练馆里时常安静得像墓地。   这和我想象中完全不一样,我明明是准备了一个不打不相识的剧本,为什么最后会变成老死不相往来?   晚上训练回来,我身心俱疲,好在那帖子已经删除了。贴吧也不是每时每刻都乌烟瘴气的,经常有学击剑刚入门的人来寻求高人的指点,而我就是那个指点他们的高人之一。   刚回复完一个花剑转佩剑的妹子,就见同时也有另一个人回复了,见解与我英雄所见略同,只不过是我的浓缩精华版,正是无风。   我忙打招呼:好巧,你也在啊!   无风:嗯,向你学习,热心的佩剑师哥。   被女生喊师哥总是特别让人满足,但无风喊我师哥那又是一种别样的满足~   我问无风:你也是从花剑转佩剑的?   无风:不是。   这回答够惜字如金的,这么一对比,刚才他回我打招呼那句话,居然语气词形容词五脏俱全,还挺优待我的。我有点好奇,大多数人都是从花剑转学佩剑的,像我这样直接学佩剑的人其实不多,没想到无风和我一样,说起来,好像凌霄也是直接学佩剑的……   我问无风为什么直接学佩剑。   无风:你呢?是为什么?   我想也没想就回:佩剑好啊,电光石火特别帅!   无风:你是为了帅才学佩剑的?   哪能这么肤浅呢!我回道:不是,我是因为爱啊,我热爱佩剑。   无风:为什么热爱?   啊?这问题也太哲学了吧,都说情不知所起,爱是没有缘由的嘛,能有为什么啊?我靠在椅背上,问老七:“七哥,你当初为什么学佩剑啊?”   老七说不知道啊,本来学的花剑,教练让转佩剑,就转了。   我摇头,随波逐流,胸无大志。   顺道我也回溯了一下自己学剑的经历。我小时候学的东西还挺多的,其中最痛苦的无疑是小提琴,又苦又没成就感,学个一年半载,也只能拉出一串蚊子音,还不如学拉二胡呢,起码拉二胡脖子不酸手不疼,还有张凳子给你坐。一次我和两个男生打架,两人拿弹弓射我,我手上又没武器,射得我火大,忽然想起我不是还有琴弓吗,于是我冲两人喊“有种别跑”,就从琴盒里翻出琴弓,抽得两个家伙屁滚尿流地逃了。当时使的大多是电视电影里佐罗的招数,舞着剑上蹿下跳,不被我抽死也得给我的架势吓死。   回家后自然一顿胖揍,我就干脆赖地上说我不学小提琴了,我要学击剑,我爸骂我,说你懂什么击剑,我张口就说出了亚基列夫的名号,我爸被这个突然冒出来听着有点流弊的俄国佬的名字给唬愣了,我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我是真知道亚基列夫,我还知道那时很给咱中国队长脸的小胡,这并不是巧合,从小学一年级开始,每逢体育频道有击剑比赛,我都场场不落。从最开始喜欢佐罗,到因为佐罗开始看击剑比赛,到后来喜欢上亚基列夫大神,喜欢上剑走偏锋的小胡,不知不觉间我就这样爱上了佩剑。   不然怎么说偶像的力量是巨大的呢。我回无风:我有三个偶像,佐罗、亚基列夫、还有一个不说了,都幻灭得差不多了。他们三个都是我的佩剑初心。   无风没有回我,想想我这回复也隔挺久的了,估计他已经下线了。我也打算洗洗上床了。   睡前又刷了会儿微博,没想到蛰伏了几天后贱绝天下又满血复活了,这次又给我起了个外号叫“自拍怪”。   剑绝天下:自拍怪,你到底是击剑选手还是偶像明星啊?能学学人家凌霄低调一点儿吗?你在自拍的时候人家在干嘛?人家那才叫热爱击剑!   虽然我挺讨厌这家伙的,但这话骂得也太巧合了。我想起刚刚给无风的回复,我嘴上说自己热爱击剑,但其实在这方面我还真不如凌霄,他每天天不亮就早起跑步,我们都走了他还在训练馆加练,和他比起来我的确更像是说说漂亮话……   我心中抑郁,关了手机,倒头就睡。   “怎么了?”对面铺的高大胖问我,“今晚不发睡前自拍了?我还准备好抢沙发呢……”   “不发了,”我说,“明天我要早起。”   ☆、第 13 章   我决定按照凌霄的时间表过日子。   第二天早上六点不到手机闹铃就震起来了,我和被子继续缠绵了一阵,才慢吞吞爬起来,拿手机一看,正好六点过十分。小爷我一向有先见之明,知道自己永远不可能一闹就起,闹钟故意设定早了十五分钟。所以说,有智者,事竟成。   到跑道的时候天都没亮,灯还亮着,不过空气是真的好,我伸了个懒腰,新鲜的氧气灌满肺部,感觉这辈子都没吸过这么清新的空气。   凌霄已经跑了小半圈了,跑道上就我们两个人,天色朦胧,气氛宁静,就像黄昏的二人车站,这么方便套近乎的氛围,他依然视我为无物,戴着耳机从我身前跑过,招呼都不打一个。   你耳机是不是自带弹幕啊,不然怎么就看不见我呢?我默默把举一半的手放下来,憋着一肚子气跑在他后面,又干脆一鼓作气冲到他前面,把人远远地甩在后头,这下心里才爽了几分。   却没想到凌霄楞是匀速跑了五圈,我狂奔了三圈就不行了。我们这个跑道比较短,一圈只有200米,我这才跑了400米,而凌霄跑一千米都不带红个脸的,这体力也是惊到我了。我不甘心停下,咬牙坚持,凌霄轻松超过我的那一刻,我累得都快跪地上了。   “不行就别撑了。”   凌霄不冷不热地扔下一句话,我瞪大眼瞧着他跑远的背影,真是奇耻大辱!   就这样我又硬生生扛下了两圈,到食堂的时候感觉自己好像一条搁浅的沙丁鱼。   食堂这会儿还没什么人,只有我和凌霄坐在各自的座位吃着早茶。凌霄坐在我右前方隔了两张桌子的位置,只留给我一道坐姿很气质的背影。   人在吃东西的时候往往是最放松最不设防的,我平常在人前也很注意形象,但是吃的时候就真没办法。若不是有非常强大的自律性和意志力,是无法做到像凌霄这样,吃个饭也能将自己管束得很好的。越是注意他生活中的这些细节,我就越觉得这个人很强大,越不敢相信他竟然两次都败给了我。   食堂里太安静了,我看这一个二个都不吱声,心说不管了,厚着脸皮打开了手机功放,点了一段相声来听。其实内容我都听过了,我就是想让食堂里热闹一点,我边放相声边盯着凌霄的背影,确定他这会儿没戴耳机,我心说可千万不要又把耳机挂上啊,那我多尴尬呀。然而没有,虽然那背影看不出来有什么情绪,但我总觉得他全程认真听完了我珍藏的相声段子,说不定还笑了,只是我看不见而已。   后来食堂里陆续有人进来,凌霄就起身离开了,经过我的时候我看见他又挂上了耳机。   唉,何必呢,做一个亲民的队草多好。   ***   就这样我暗地和凌霄卯上了,他早起跑圈我也早起跑圈,他晚上加练,我也打算效仿。   说干就干,吃完晚饭休息了一阵我又拐回了训练馆,馆内果然还亮着灯,大门半敞着,我看见凌霄,他换了一套击剑服,正一个人专注练习着。   在认识凌霄以前,我从来不会在规定的训练量外再给自己加码,但凌霄是真的……我能感觉到他对击剑的热爱。我真希望是自己败在了他的手里,似乎那样才更正能量。   馆内的灯光没有全开,就开了几盏,缕缕白光罩着他劈刺的身影,空旷的训练馆里回荡着有节奏的步伐声,那一刻我竟然有些羡慕他面前的剑靶。   步伐声在某一刻停下,我忙躲在门后,听馆里没动静,才又探头望去。   凌霄站在那面剑靶前,佩剑垂在身侧,不知在想什么,然后那佩剑忽然又提起来,剑尖“唰”地瞄准剑靶心口,训练馆里只有白色的灯光,白衣的凌霄,除此之外非灰即黑,如同黑白电影里的长定格。我听见很轻的一声笑,带着短促的鼻音,熟悉的冷傲,和愉悦洒脱。   隔得太远我看不清凌霄的表情,心口却砰砰直跳,为那个转瞬即逝,只曾耳闻不曾亲见的笑。   虽然凌霄当着我的面总是对我视而不见,但我知道他心里还是有我的,正准备着随时在下一场比赛把我杀个片甲不留,这样我就安心了。   ***   岂料下一场比赛没等来,却先等来了我的青梅竹马。   田爱是读小学那会儿在少年宫学击剑时认识的,后来机缘巧合成了我的邻居,从此褪去小公主的外表,成了除我爸妈外欺压我的第三座大山。读高中那会儿还总在我面前说自己有多么多么热爱击剑,结果一毕业就扔了剑出国念书去了,今天难得从美帝国回来,特意来队里看看我过得好不好。   我向她抱怨队里的生活枯燥透顶,田爱在手机那头笑着说,看到你过得不好我就放心了。   我说谢谢你啊田阿姨。   田爱中午就到紫山了,让我去接她。队里的男生对女生那别提多饥渴了,田阿姨大小也是个美女,我必须赶快去保护她,免得阿姨被热情的小猴子们吓到。   结果我正等电梯呢,就从窗户看见楼下的田爱,居然和凌霄说着话。   搞什么啊,居然又被你捷足先登!不过根据我对田爱的了解,多半是她主动勾搭人家的。我俩从小的审美就特别一致,连买个护腕手套都买同一款,我槽她女汉子,她嘲我娘炮,明明是男款的手套居然说我娘炮,简直不讲道理!不过我气得再呛也是不会和她翻脸的,动不动翻脸那才是真娘炮,就因为我男子汉般宽阔的胸襟,楞是被她欺压了这么多年。   凌霄是我的茶,肯定也是她的菜,我一琢磨,干嘛不借此机会和凌霄搭个讪呢?我那群狐朋狗友们有一半都是田爱介绍认识的,有田阿姨罩着我,我搭讪成功的几率还是很大的。这么想着我电梯也不等了,径直奔下楼,可等我抵达一楼,只看见戴着英伦黑超,穿着风衣长裙,朝我娇俏摆手的田爱。   我左看右看,没见凌霄。人早走了,我就知道我没那么好运。   “他人呢?”我问。   田爱这才激动地拉住我:“哎呀你们队草好帅啊!”   我说帅帅帅,你和他说什么呢?   田爱晃着手机:“还说呢,你们击剑队的男生熊得跟猴子似的,我本来想上楼来找你,给你一个惊喜的,结果被赶着去吃饭的那谁谁谁撞了一下,手机掉下窗户,刚好凌霄经过,居然给我接住了……”   她描绘得绘声绘色,无非是要表达凌霄随手捉住从天而降的手机那一刻的英姿,我听得无趣,心想他也不是空翻转体360度才接到的,有那么牛逼吗?   “我不也给你抢救过手机,你怎么从来不夸我帅啊?”   田阿姨摸摸我的头:“乖,你怎么能和他比呢,你那回是用脸接住我的手机的,是比他厉害多了,但是没人家帅啊。”   我在她眼里就从来没有帅过。   我带田爱去吃饭,一路上她又问我和凌霄关系好不好,是不是比不过凌霄啊blahblah……   我想说我都赢他两次了,最后又按下不表了,就说我和他是井水不犯河水。   田阿姨充满怜爱地看着我:“你好像受了气的小媳妇。”   说什么呢?“那你就我婆婆。”   “哎,媳妇乖啊~”   我呸!我怎么这么傻逼!   ***   这天是周日,队里允许外出,我就陪田爱去CBD逛了逛,逛到晚上就去酒吧叙叙旧,我很少来这种声色犬马的地方,不过进来以后感觉还好,挺有格调的,并不像我想的那样乌烟瘴气。田阿姨笑我:“你说的那是夜店,夜店酒吧傻傻分不清~”   本来是想和她叙旧的,她出国这一年我还挺想她的,结果田阿姨三句不离凌霄,一会儿问凌霄是不是还单身啊,你看阿姨我有没有机会?一会儿又问我看他应该是你最喜欢的那款啊,怎么你和他都没有交集啊?是不是因为他比你强啊,哎呀外甥我跟你说,天外有天,人得认命……   我闷不吭声一杯杯喝她点的酒,最后一股无明业火烧了起来:“你够了吧,你知不知道你外甥我和他交手两次了,都是我赢!”   田阿姨惊了:“真的假的?那你怎么看起来还像个被老公欺负了的受气包?”   我大着舌头说你瞎说什么大实话呢,你你你什么时候回国,我们下礼拜还有一场队内对抗赛,你要来看吗?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甭管他怎么加班加点地练,在我面前就是翻不了身!   “啪”我把鸡尾酒的酒杯搁吧台上,磕在边沿,没搁稳,酒杯一歪就要掉下来,被一只手接住了。   我顺着那只把酒杯扶正的手看上去,竟然看见了穿着黑白酒吧招待服的凌霄!   我转向田爱:“我想我是喝醉了。”   ☆、第 14 章   后来据田爱说,那天是凌霄帮忙把我送回基地的,她还顺便套了一下凌霄的情报,他好像是每周日都来那家酒吧兼职,为酒吧的上座率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抚慰了不少失恋女子受伤的心灵……在手机里田阿姨还叮嘱我要好好把握机会……   反正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床上了,被子踢在地上,整层楼的人都知道我是被凌霄抱回来的。   “我真的是被他背回来的?”我逮住老七,惊悚地问。   “假的,”老七扯回领子,“你是被他抱回来的。”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不用背的呢?这么抱着我以后还怎么见人?!   “他背我回来后有说什么吗?”我问。   “没说,他把你放床上,在你身上搜了两百块钱打车费和小费就走了。”   都是队友,要不要这么缺钱?而且你小费哪有这么贵……   “你们都没留他坐坐?”我问。   老七和高大胖异口同声:“不敢。”   ***   我彻底不知怎么办好了,我甚至觉得凌霄不用背的,而是用抱的,把我像个女人一样抱来抱去,就是为了报复我在田爱面前说的那番让他爬不起来的话。   我一想到当晚他肯定是把我这样抱,那样抱,这样抱来又那样抱,出够了我的丑,我都不知道是该谢谢他,还是谢谢他祖宗。   周一我一踏进训练馆,偌大的馆内顿时鸦雀无声,一双双眼睛看着我,气氛诡异之极!我硬着头皮走过去列队,连老胡都在上下打量我,我心想我被人抱了他总不会还给我按个有伤风化的罪名让我去蛙跳吧……   “乔麦,外套为什么反着穿?”老胡质问我。   老七和高大胖这才“噗呲”笑出声,我脸上烧得火辣辣的,赶紧把外套脱下来换到正面。唉,果然是流年不利,水星逆行!   中午去食堂,等电梯的时候正巧看见楼下凌霄从训练馆大门走出,登时我想起昨天田爱手机落下去,被凌霄神之一手捉住的事,心想要是我的手机掉下去他会不会也下意识捉住啊,然后我再趁他还给我的时候顺便就昨天出言不逊的事给他道个歉?   正漫无边际想着,身后就“哟”一声,高大胖扑过来往我后背一撞,我手上一松,耳边响起一阵圣歌,惊喜又紧张地目视自己的手机如愿掉了下去——   “噗通”,掉进了花圃里。   凌霄似乎是听见什么声音,回头看了一眼,我的手机就躺在花圃中,我忙抓过高大胖的手机拨给自己,顿时我的手机在花圃里又唱又闪,终于吸引了凌队草的注意力,他正要走过来,手机却被从大门口走出的人捡起。   是章庭。我捂着脸,太失望了。   章庭捡起手机左看右看没人,就看向凌霄,这时我身边的高大胖伸出脑袋朝楼下喊:“嘿!章庭!谢谢你啊!”   凌霄朝楼上看了一眼,自然就转身走了。   ***   一晃又到了周六对抗赛,我那句豪言壮语凌霄肯定是听见了,那我到底是要赢他还是输给他呢?输给他我丢面子,赢了他我这辈子也别打算和他和好了。   辗转反侧了几夜,最后我还是决定输给他。丢面子就丢吧,反正我前两场也赢了,不会丢到哪里去,再者我好几次偷窥他晚上练习,对他的招式路数太了解,赢了他也有点胜之不武。   就这样我带着必输的信念跨上了比赛场,迎接我们的第三次对决……   然后不知怎么的,我稀里糊涂又把他给赢了!   这残酷的命运哟……   过程说起来都糟心,我每到关键地方就放水,就差把胸口亮给他劈了,他还是能很漂亮地避开,换我把剑送到他面前,以他的反应力分明能躲开,却偏要靠过来挨我一剑,三局下来汗水都没流就把我给输了。   比赛结束,我看着他摘下面罩,露出那张冷若冰山的脸,心想这人是不是有读心术,故意的啊!   这场比赛后凌霄的天才形象更是一落千丈,他的粉丝们一个比一个痛心,黑子们上蹿下跳得更厉害了,我觉得我对他的那一点点希冀也可以彻底死心了。还想成朋友?没成仇人已经不错了。如果凌霄没有读心术,那就是我实在是太强了,强到我自己都控制不住自己体内的佩剑之魂。   我以为和凌霄的孽缘就到此结束了,却没想到这只是个开始。   ***   虽然击剑队是封闭式训练,周日才能出去放风,不过只要老胡没在基地待着,总会有那么些个不安分的灵魂趁夜溜出去潇洒,我也是其中的一缕。   这天我和老七、高大胖又溜出去泡网吧,回来的时候都快午夜十二点了,我们熟门熟路翻墙进基地,我负责放哨,守在围墙下时忽然瞥见一个人影从基地方向离开,明明是偷溜,那背影还端得磊落如松柏,都不晓得鬼祟一点,一看就知道是凌霄!   我察觉他有些不对头,如果是溜出去玩,这个时间点也太晚了,而且竟然只有他一个人,有点不寻常。我回头让老七高大胖先回去,说我手机忘在网吧了,然后就悄悄跟在凌霄后头。   走到离基地大门远一点的地方,我看见了他提前停在外面的单车,凌霄取了车,接着就开启了山地自行车比赛模式,这我哪追得上,我摇摇头打算放弃,一转身就见一辆黄色出租车朝我亲切地闪动着大眼睛。   天要我追我如何不追,我让出租车师傅跟上凌霄。大半夜的这家伙一个人去哪儿啊?怀着疑问我一路打量路标,骑自行车的背影穿过闹市中心,进入了本城最热闹的不夜城地带,一整条街到处都是酒吧夜店,我正疑心难道是半夜出来兼职,凌霄的车子却没在之前兼职的那间酒吧停下,而是拐进一条小路。我盯着那条路瞠目结舌,那是著名的GAY吧所在地,我虽然没有尝过荤,但是好歹体内有GAY魂,这种基佬们人尽皆知的地点我还是向往啊呸知道的。霎时我脑子一片空白,心说这是怎么回事啊,敢情凌霄和我一样还是个深柜?   他要是GAY,那可比我厉害多了,我都还没去过GAY吧呢,更何况是三更半夜。他这都不能叫深柜,得叫棺柜!   我在司机师傅复杂的眼神中下了车,自己追进了小街。也怪凌霄的背影太抢眼,我就跟明星狗仔队似地一眼就找着了他,看他进了其中一间GAY吧,虽然一路没有和任何人搭讪,有人搭讪他就绕过去,冷得让人牙疼,但那熟门熟路的样子,还是叫我不敢相信。   怎么办,要不要跟进去?我真害怕他一推开大门,立刻就从冰山切换成海浪模式,一路浪里个浪的,我不想幻灭得这么早!   我脑子是这么想的,身体却好像被凌霄的背影给麻住了,闷头就走进了GAY吧。   ☆、第 15 章   我从没来过这种地方,心里不免有些忐忑,本以为会看见电视电影里那些场景,结果这个酒吧还挺正常的,没有黑压压的舞池,也没有招蜂引蝶的人群,也就是吧台、桌球、卡座,如果不知道这是GAY吧,还以为是一正常酒吧呢。   我怕离太近被发现,就在角落一个卡座坐下,屁股还没落下呢就有人按住我肩膀,把我吓得不轻。   拍我肩膀的男的也被我的反应吓一跳:“你这反应也太大了吧?”   我顺着这把娘炮的嗓音抬头看去,拍我的哥们穿着一件假两件的马甲衬衫,长得挺清秀的,就是眼角眉梢带着点儿娘气。我有点紧张,这还是头一遭被同胞搭讪,我要怎么回他?   小马甲笑着打量我,问:“不介意我坐下吧?”   “那个,我……”我拎不清这种场面,只想告诉他我有约人。   小马甲打断我:“你是跟着人进来的吧,”说着已经自个儿坐下了,回头看了一眼吧台的放心,“是他吗?”   我无言以对,心说这就是我的基门师兄吗?敢情我以后多修炼修炼也能修炼出这等功力!   服务生过来,我问有可乐吗?小马甲帮我点了鸡尾酒,说他请客。   我不想对方觉得我的菊花黄瓜可图,赶紧掏钱包,把里面的钞票都掂出来,问:“够吗?”   小马甲看着我发笑,说好好好,你要付就付吧:“你刚刚进门我就留意到你了,别这么紧张,我就是看你是我喜欢的类型,想先交个朋友,要是谈得来就处一处,不搞一夜情。”   我擦着汗说那好那好,眼睛一直留意着站在吧台处的凌霄,他一朝我这边扫过来我就埋头,小马甲很懂似的,立刻挺直背帮我挡住凌霄的视线,一个小娘炮这么抬头挺胸看着还挺好笑的。凌霄虽然要了杯酒,但其实并没怎么喝,看他不时掏出手机看时间,像是来等人的。   小马甲回头看凌霄:“他是你朋友?”   我喝着斥巨资买的鸡尾酒,说:“我队友。”   小马甲惊讶,娘声娘气地说:“你也学击剑啊?”   “啊?”我更惊讶,“你认识他?”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但是……”说着眯了眯眼,示意我看身后,“他等的人来了。”   我回头一看,一个中等身材的男人走进来,扫了酒吧一圈,径直走向凌霄。我傻了眼,因为这男人无论长相和身材都很不咋地,身材略发福,脸上略浮肿,还不如我这边的小马甲可爱呢!凌霄的审美这是怎么了?   男人同凌霄说话,我一直在揣摩凌霄的表情,他看起来好像不是在跟眼前这人谈恋爱,毕竟谈恋爱的话不可能也是这张冰山脸吧。不过我也没和冰山脸谈过恋爱,说不定凌霄谈起恋爱来也没个笑脸,不过两人的交流方式却带着几分秘辛的味道,难道是……约炮?!   妈的不能啊,人设崩了啊!   我心里跟一万字蚂蚁挠似的,小马甲问我什么我也没细听,只敷衍地答了他几句。   最后只见凌霄点点头,男人买了单,凌霄挡住男人的手,自己付了单,两人就一前一后地离开了。   这下我的心也跟着飞了,不单心飞了,脑子也跟着丢了,一个劲往坏处想,只觉得越看越像约炮,虽然我也没约过,但是想象中约炮差不多都是这个样子,我心里一边山崩地裂一边安慰自己,约炮也好,至少不是谈恋爱,约炮我还可以去阻止,谈恋爱我就没办法了。我正要追出去,听见小马甲问:“你知道那男人是谁吗?”   我停下来:“你认识那个男的?”   “当然认识,”小马甲撑着下巴神秘兮兮地说,“那家伙可不是什么好鸟……”   我一听立马夺门而出,小马甲在后面娇声娇气地喊:“我还不知道你的联系方式呢?”我飞快地报了自己的手机号,奔出酒吧。   一出酒吧就看见那男人上了一辆别克,我喊了声“等等”追上去,但是车子启动得飞快,好在这条街本身不宽,两边都停满了车,别克车车速提不起来,我卯足劲追在后面,心说就算是看在队友的情分上我也不能放着他不管啊。   我狂追了两百米,跑过马路时脚下忽然抽筋,一下崴在地上,我跪在沥青路上,挫败地目送别克车闪着尾灯驶远,正懊恼着,就感到脑后飘过一阵阴风,身后一股压迫感袭来,我以为是哪个酒驾的开车来压我了,抱头往地上一滚——   人滚到路边,马路上却并没有车子驶过,我回头一看,只见路灯下一辆自行车刹在我身后,凌霄一条长腿支在地上,垂首问我:   “你在这儿干什么?”   他骑着自行车单脚踏地的样子背着苍白的路灯光,特别苏炸天,尤其是那熟悉的低音炮,此刻听来倍感亲切。我脑子有点哑火了,看了看别克车开走的方向,又看了看高高在上的凌霄,总算找回了一点丢失的理智。   我回答他的话也够吊的,我直接问他:“你没上那男人的车啊?”   凌霄表情复杂地看我一眼,我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弱爆了的人类趴在一台超强人工智能面前,他八成已经推理出了事情的全部经过,此刻一双自带红外线的眼睛上正显示着:人类,男性,心跳108,肾上腺素水平极高,多巴胺水平极高,结论:衰仔,没用的暗恋者。   好像除了在对抗赛上赢了他三次,我在他面前一直是灰头土脸一败涂地的形象……   “还趴在那儿干什么?”二十秒后凌霄问我。   我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说不干什么,我爱趴哪儿是我的自由。   凌霄眯眸看着我,半晌后说:   “如你所见,我没有上那个男人的车。”   “哦,”我心甚慰,“所以你们不是那个?”   “你是说约炮?”   我面红耳赤,结结巴巴说我没那么说。   凌霄眯了眯眼,用一种人类我早看穿你了的表情睨着我。   我觉得我就是个皮球,本来觉得自己挺结实的,凌霄这把利剑轻轻一挑就把我戳得只剩皮儿了,我揉了揉胳膊,问:“那你还有事吗?”   “约炮吗?没有。”   这个低音炮充满藐视,和这人说话真气人,我咳嗽一声:“那你这是要回基地吗?”   “如果你想问我可不可以载你因为你现在没钱打车了,回答是可以。”   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他……祖宗十八代!   ☆、第 16 章   继公主抱后,我现在又被他载自行车后座了。   脸丢到这个份上,大约都是可以抛起来转大饼的了,于是我破罐子破摔,直接问:“那男人是谁啊?”   “我不知道,你告诉我。”   哈?“我怎么知道?”   “你不知道他是谁你追在他车后面跑?人能追得上车吗?”   我瞪着他的后背翻了个白眼,耸肩道:“理论上来讲是不大可能。”   自行车冷不丁停下,凌霄回头看我。我咽了口唾沫,扛住了这个路灯下万分英俊的一顿审视。最后队草自个儿摇摇头,又掉头骑走了。   凌霄刚看我那眼神吧,就好像评估后得出我的智商低于正常水平一样。理论上人是追不上车,但还有理论外的情况啊,譬如超人、蝙蝠侠、美国队长什么的那说不定就能追上了你说是吧,我的回答到底哪里有问题?   车子忽地又停下来,凌霄侧头道:“下车。”   我一听他这霸道总裁的口吻就来气,你说你开一辆兰博基尼跟我说这话我还能体会到其中的真谛,你骑一破自行车说这话有什么好酷帅狂霸拽的?   周遭都是林子,路灯幽暗,这前不着村后不着院的,我纳闷:“你就把我撂这儿啊?”   凌霄抬头看前方:“你想我把你撂哪儿?”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才认出前面不远就是我们基地的外墙了。我赶紧下了车,陪凌霄把车停车棚里。凌霄在前面推车,我就追上去在另一边推,好像这车是我俩的共有财产似的,自己都觉得好笑,但是要不然空着手走旁边活像一跟班,特别不自在。   凌霄抬头瞧我一眼,我连忙不笑了,埋头继续推,推着推着又惦记起那男人来:“他到底是谁啊?不会也是学击剑的吧?”那身材,能学击剑也是有鬼了。   凌霄蹲下锁车,没说话,刘海挡住了他的表情,我瞅啊瞅的啥也没瞅见,又试探着问:“有我强不?”   凌霄锁好车起身,回答我的目光晦暗幽深,我才惊觉自己说错了话。我赢过他三次呢,这不成心往人伤口上撒盐吗?我现在把盐都抖下来还来得及吗……   “这车真好看!”我立刻低头拍拍他的车。   凌霄已经走我后面去了,我还扭头假装最后一眼欣赏欣赏他的车,这时听见背后的凌霄道:“你是第一个说它好看的。”   “哈哈哈哈,”我笑起来,追上去走在他旁边,“那是因为你平时太独来独往了,多和人混混,多交流交流嘛!”   “我的意思是这车我一点都不觉得好看,我也无法理解有人会觉得这么一辆过时的二手自行车好看。”   “……”我特么上辈子是不是欠了你的,两句话你就要损我一句半?!   算了不和他计较了,毕竟是我的手下败将,他对我有恨意也是可以理解的。   走到围墙外,我瞧着那堵陌生的墙头,蹦了两下,说:“你平时都是从这儿进去的啊?”   “你在蹦什么?”凌霄抱臂站在我身后,打量着我说。   “啊?”我想不出原因,就这么蹦一下需要原因吗,“我想看看围墙那边靠谱不,别是个水坑什么的。”   “看见了吗?”   哪里可能看得见!你懂不懂给人台阶下啊?再说了,我刚刚蹦那两下就是普通人见气氛僵硬想要活络活络气氛,可惜碰上个不会读空气的你,什么良苦用心都让你毁了!   我懒得再自找没趣,就蹲墙底下,扎了个马步,两手交叠放低,朝凌霄递了个眼色,让他先上。   凌霄走到我旁边,低头看了看我,然后轻轻一跃,就攀在围墙顶,人三两下就上去了,跟练过似的!我仰视他的英姿,凌霄一米八几的个儿,手长腿长的,还能那么和谐地蹲在一巴掌宽的墙上,月亮在他背后,照着他一轮清冷的轮廓,我心说起灵啊,还真是起灵啊……   他上去了,还不是靠我上去的,我这边顿时就有点紧张了,觉得他随时可能掉头自己飞身跃下,留我一个人在墙这边干瞪眼,然后过不了多久门卫保安就会牵着大狗,来这儿把我逮个正着,最后留给我的必然是老胡那张丧心病狂的脸……   我立刻用眼神坚定地告诉他:如果你不拉我上去,我回去一定参你一本!   墙上的凌霄还是没有动作,我也顾不得丢人了,没骨气地把手主动伸给了他。   凌霄瞧着我的手一愣,又瞧了瞧我,犹豫了片刻,才缓缓握住我的手。   这有什么好犹豫的,队友爱懂不懂啊?我猛一把抓住他的手,赖皮狗一样叫唤:“凌霄你用点力啊,我这脚下使不上劲儿!”   有那么一瞬我感觉凌霄很想把手放开,无奈我死活不松手,最后他没办法,手上一发力,把我给拽了上去。   墙头比我想象中还窄,我一条腿搭在墙上,死鱼一样挂在墙头,凌霄把手从我手里一抽,头也不回就自己跳下去了。   “喂,你等等我呀!”我忙把另一条腿搭上来,往墙头一骑,“呼啦”顺墙滑了下去。   ***   我揉着屁股跟在凌霄身后,走到宿舍楼外时忽然接到一个电话,是个陌生的号码,我一头雾水:“喂,哪位?”   “追到你的意中人了吗?”   这把捏声捏气的嗓子,我认出是酒吧里那个娘炮小马甲。宿舍的玻璃门映照出我和凌霄的身影,凌霄一身黑色高领毛衣,修身长裤,整个儿一现世男神,我一身直男癌的运动服,头发经这一夜的折腾还有点乱,小马甲到底是看中我哪点儿啊?   我怕凌霄听见,就转了个身,捂着手机趁机找小马甲打听:“既然你都打给我了,那就跟我说说那男人到底是谁呗?”   “不带你这么利用人的啊。”小马甲虽然嘴上抱怨,但言语间还是带笑的,看来也没真生气。   “改天请你吃饭!”我说。   “你说的啊,不许耍赖!那男人嘛,业内很有名的,你在网上搜宋国,大概能找到一些他的蛛丝马迹,不过他的那些破事一两句话也说不清楚,改天你请我吃饭的时候我再详细告诉你吧。就这样,等你电话哟~”   说完就挂了电话,都不给我讨价还价的机会,我靠一顿饭就这么出去了!基佬是不是都这么精啊?   “哇!”天太黑,我一个不小心险些踩漏大门口的台阶。   “哒”的一声,前方应声亮了起来。   白光照亮我脚下的台阶,我抬头看去,宿舍的大门敞着,门后亮堂堂的,凌霄弹了个响指,背抵着那扇玻璃门等着我。本来我还很感动来着,紧走两步再一看,就感动不起来了。讲真凌霄的表情实在是太AI了,我一点都不喜欢AI,还是这么没人情味,老爱给你王之藐视的AI,要喜欢也得喜欢钢铁侠里那款。   我把手机揣好,走进门,板着脸对凌霄说:“谢了啊。”   凌霄抬手就把门在我身后推上了,这一推把我人也推了回去,他的手正好按在我耳边,“砰”的一下,我意识到我居然被壁咚了!   好吧,长得帅的人强行壁咚也是可以被原谅的,凌霄此刻站在我近前,就像一株不讲道理地长在大马路上的树,虽不参天,但充满巨木松柏的气息,我个人是很认可他这个壁咚的。   “有话直说。”我说。   凌霄:“我听力很好,灯泡的电流声我也能听见。”   “真的假的?”我知道他是在暗示他听见我刚刚的对话了,但是我觉得他这个牛吹得也太大了,“那你能听见我的心跳声吗?”   凌霄仿佛是被我噎住了,直直看我,半晌都没回话。看人形AI遭遇了哥德巴赫猜想,一身冷酷灰飞烟灭,变回了个比我强不了多少的二十二岁毛头小子,那感觉真是诡异地爽!   我拂开他的手:“很晚了,早点睡吧,明天还要晨跑呢~”说罢哼着歌上了楼,只留给他一道扬眉吐气的背影。   今天这一天,值了!   ☆、第 17 章   大约是头天太high了,第二天等我睁开眼都六点半了,紧赶慢赶地到了跑道,一看,凌霄已经跑完收工了。我站在台阶上,脖子上傻`逼兮兮地挂着一条毛巾,心说那我到底还跑不跑啊。   凌霄用毛巾擦着下巴,我老有种“他是不是在挑衅我”的错觉,因为这一擦有些过于性感了,尤其毛巾有一下没一下地掠过脖子,顺便朝我这边看过来的时候,我要是十八岁的小女生我这就沦陷了。   凌霄一边走上来,一边把手臂上的计步器取下来,经过我的时候头也不抬道:“不想跑不用勉强。”     跑!怎么不跑?我来都来了,能白来一趟么?   我毅然走下场,回头见凌霄已经自个儿去食堂了,他不在也好,我就少跑个两圈……     下一秒就脚底一滑,一屁股坐在了台阶上,空旷的广场上响起我杀猪般的一声“嗷”,尽管我立刻就关上了嘴试图挽救,然而漏出去的惨叫如泼出去的水,我听着那声可耻地“嗷……嗷……嗷……”在操场上空绵绵回荡着,内心无助极了……     凌霄停在了那边,而后带着疑神疑鬼……半信半疑的表情倒回来,看我坐在台阶上龇牙咧嘴地抱着脚,我瞧着他那表情活像在说:原来这个智障白天也能摔跤……   终于他还是蹲了下来:“严重吗?”   我倒吸气:“好像是脱臼了。”   凌霄皱了皱眉,起身蹲到台阶下方,扶着我的脚腕,把裤脚挽了上去。   “还好,没有错位,”他稍微查看了一下,抬头对我说,“应该只是扭到了。”     我咬牙点点头,手撑在地上试图站起来:“总之,先去食堂吧。”   “去食堂干什么?”   “吃饭啊。”这个时候难道还要我跑步?   “你现在需要的是休息,不是吃饭。”凌霄站起来,以一种“不好意思,饭我就一个人去吃了”的冷酷表情睨着我,还命令我,“在这儿坐着。”   风萧萧兮易水寒,我就这么目视凌霄一去不复还的背影。   凌霄话虽残忍,但其实挺在理,我试着站起来走了两步,脚下的疼痛果真还没缓解。唉,做人也是不容易,肚子命令我去食堂,脚又要求我要休息,眼看着宿舍那边一层层楼亮起了灯,我也有点坐不住了,就站起来打算自己去食堂。刚起来,就听见背后凌霄不怎么愉快的声音:     “不是让你坐着吗?”   我回头,凌霄把什么扔过来,我接住一看,竟然是一袋热腾腾的包子!   登时我心里胃里翻江倒海地温暖,说了声“谢了啊”,坐下享用起来。凌霄走过来,把手里的豆浆递给我,我咬着包子充满感恩地说了声“细细”,手伸过去拿那杯豆浆时真觉得自己在伸手给男神,结果凌霄把杯子拿给我后淡淡地道:“真不是装的?”   我猛咳一声,差点把豆浆喷出来。换平时吧,要有人在这个节骨眼这么说我,我一定不会给好脸色,太侮辱我的人品了,可是我现在吃着凌霄给我买的包子,喝着他的手握过的豆浆,我又觉得好像没什么不能原谅的。毕竟他都怀疑我是装的了,还能给我去买早餐,夫复何求啊。   “指天发誓,绝不是装的!”我说。   凌霄看着我信誓旦旦,不置可否,示意我的脚:“感觉怎么样?”   “刚休息了一阵,已经好多了。”我笑着说。   凌霄点点头:“你吃完再坐一会儿就直接来训练馆吧,我先过去了。”   “好嘞!”我朝着那道充满人情味的离去的背影挥手,“谢谢啊!改天请你吃饭啊!”   ***   我慢腾腾地挪步去了训练馆,才知道老胡今天有事居然不在,高兴得我直接往地板上一躺:“哎哟喂太好了,魔鬼训练快把我训练成魔鬼了!”   老七在那边低声喊我:“快点起来!”   我躺地上摆摆手:“小爷光荣负伤了,你们自己玩吧,我先歇歇~”   头顶上方出现老七上下颠倒的脸,朝着我挤眉弄眼:“教练人是走了,但是有委托队长带我们训练。”     “啊?”队长?哪儿来的队长?我正要问队长是谁啊,就见一双长腿停到我眼前,我心里一咯噔,仰起头,果然看见居高临下的凌霄。     妈蛋!老胡那家伙竟然让凌霄来当队长,我才是赢了他的人啊!   我张大嘴盯着凌霄回不过神,太受打击了,各方面都是。凌霄只扫了我一眼,抬头对大家道:“列队吧。”   我这些队友们列得比老胡在时还快!都是队友你们这么怂他干嘛,丢不丢人……     凌霄低头十分凉薄地瞧着我:“想说什么?‘我躺哪儿是我的自由?’”   我一骨碌爬起来,赶忙站到队伍中。   列队时我低声问旁边的老七:“他什么时候当队长的啊?”为什么我都不知道?   老七趁凌霄走到一边,飞快地道:“就你和你女朋友出去那天下午定的!”   “为什么选他呀?”   “可能因为当时你没在吧……”   “真的?!”   “……你还真以为是啊?”老七受不了地摇摇头,“天真无邪……”   我的站位在队列中央,凌霄就等于直接站我跟前,他穿着一件湖蓝色T恤,外面是一件简单的黑色外套,就这么平凡一件衣服穿他身上偏就是卓尔不群的好看。讲真我长这么大,各种形形色色的男生也见过不少,就没见过和凌霄一样,气质这么拔尖的。看看周围的汉子们,凌霄往这群糙汉子中一站,那简直是鸡群里的一只丹顶鹤,淤泥中的一枝并蒂莲。   也就是……这么平行面对面,实在叫人不知道把眼睛往哪儿搁。凌霄那件黑色外套是反光材质的,被灯光照得透出一丝丝紫,我盯着那些迷幻的紫色在他肩上、胸口、衣袖上流转,鼻子悄悄嗅了嗅,嗯,头发洗的八成是海飞丝~   凌霄还是一张不苟言笑的冰山脸,不过话还是说得很客气的,说虽然教练让他担当队长,但他并没有带队的经验,希望大家和以前一样按部就班地训练,还说了以后请多指教。   大家七零八落地鼓着掌,谁敢指教你啊……   唉,还以为老胡走了可以轻松一天,没想到走了皇帝老儿,又来了太子监国……     “乔麦,出列。”   凌霄冷不丁叫到我的名字,我背上一个哆嗦,与老胡过招的种种经验告诉我,开训就让人出列绝对没有好事。   老七撞我我也不走,死也要死在兄弟们中间,绝不做孤魂野鬼。   凌霄也不恼:“我现在要带大家练步伐,你还要练吗?”   我才想起我崴了脚,忙出了列,想用眼神传达一下感谢的心情,凌霄却只是低头看老胡给的训练安排的本子,并不打算接受我的满腔感激。这人就是闷骚,唉算了,迟早我也得习惯~   老七问凌霄,他干嘛不用练啊。   凌霄合上本子放一边:“他有特殊情况。”   全队哄堂大笑。   我瞪着他,你才有特殊情况!   不过脚崴到了还是得歇歇,这种事不能硬来,特殊情况就特殊情况吧,我慢吞吞走到一旁坐下,看大家被凌霄带着训狗,不时逗他们几句,哈哈哈,作壁上观的感觉还挺爽的~   老七恨恨地向队长投诉我:“队长,能不能管管替补席上那家伙啊,嘴太贱了!”   凌霄朝我的方向看过来,我不禁有点小紧张,然而令我意外的是他竟然没管我。   嘿,这就是默许了吧?我靠原来凌霄是个真腹黑哈哈哈!叫你们以后在背后议论人家小白脸!   有人撑腰,我嘴上又继续跑火车了,偶尔瞄一眼凌霄不苟言笑的背影,琢磨着万万不要超过他的底线。   老七边练边道:“队长,你这样是不行的,对付麦子这样的熊孩子就得拿出教练的手段,罚他去!”   我心里一个激灵,莫非凌霄是要放长线钓我这条大鱼?   凌霄回头瞧我一眼,对老七道:“罚不罚他今天我说了算。”   ……能想象我的心情吗?我整个人都要飞升了!这台人形AI我也是搞不懂了,这是换了系统吗?   无论如何我喜欢这个新系统~   ☆、第 18 章   上午的训练我就这么太太平平地歇过去了,要是老胡在,是断不可能让我就这么坐过去的。我就是说我腿断了,他也会微笑着推一部轮椅过来,让我滚着轮子训练。两相对比,越发觉得,人有时还不如一台AI。   大家大约也是感觉到新队长虽然不爱讲话,但是心中尚存人间真爱,训练结束后更衣时里的气氛也是难得的喜气洋洋。我理了理头发走出更衣时,凌霄靠在门边抬脚挡住我,对我道:“跟我走吗?”   我想也没想就点头,高大胖那冒失鬼又从后面猛撞上来,我往前一趔趄,接住了险些掉地上的手机,大胖搂着我肩膀招呼我:“走,吃饭去!”   “不了,凌……”我示意前面正在等电梯的凌霄,“队长让我跟他走。”   “跟他走?去哪儿啊?”高大胖纳闷。   想了想,这我好像还真不知道。   高大胖脸上顿时充满了“你都不知道去哪儿他让你走你居然就跟他走”的鄙夷。   电梯门开了,凌霄回头看我,我拍拍高大胖的肩赶了上去。电梯门合拢时我看着大胖冲我翻白眼的样子,心中真是有苦说不出。话不能这么说呀大胖,毕竟是我对他有好感,我想和他套近乎,我在比赛场上虐过他,那我的姿态放低一点也是应该的。   我回头问凌霄:“我们去哪儿啊?”   “五楼。”凌霄说。   “哦~”我按了五楼,也不懂这个时候不下楼吃饭,还往楼上走是什么道理。   五楼一到我就明白了,五楼是医务室,我完全忘了我崴了脚的事了。柳医生正在那边付外卖,转头看见我们,一脸怪异的表情。   “他的脚扭了,给他看看吧,下午还有高强度的训练。”凌霄说。   柳医生给我看了看脚,喷了点药,说这种程度的扭伤没什么大不了,说完就亟不可待地去吃他的外卖了。   “可我还痛啊,医生。”我对这庸医说。   “痛肯定要痛啊,感冒都要七天才能好呢。平常训练时注意点,那种脚下负荷比较大的训练就别参加了,每天常揉揉,多热敷,过几天自然会好,你以为给你上那么多药是好事啊?……啧啧,美香居的海鲜烩饭,香不?”   我把脚收起来,说:“不好揉,脚一抬就痛,揉起来费力。”   庸医说没让你自己揉啊,是让别人帮你揉,说着意味深长地瞥瞥凌霄,对我说:“自个儿怎么揉啊,你又没有触手。”   “哦,”我十分遗憾,“要别人揉啊,那算了吧,这里没有别人。”   站在门边的凌霄沉了口气,走过来提了张凳子坐在床边,把我的脚抬他腿上,问:“怎么揉?”   庸医就教他。   要不是亲眼所见,我都不敢相信这会儿坐我面前低头帮我揉脚踝的人是凌霄,这要不是因为医务室是恋爱的福地,就是老胡这队长选得太好了,被扣上了队长的名头,凌霄就开启了队长(奶妈)模式。   凌霄低着头没看我,只不时说一声:“痛的话告诉我。”   我含泪道:“队长谢谢你,你真是个好队长!”   人家压根不理我。不过AI不愧是AI,集人类文化智慧之大成者,连做起按摩来都那么舒服,节奏力度刚刚好,比触手还好用。关键那是握佩剑的手啊,触手那么丑哪能和佩剑选手的手比呀!   庸医出去接电话了,我被按摩得昏昏欲睡,打了个哈欠靠在床头,就听见凌霄说:“说点什么。”   “啊?!”我一个鲤鱼打挺坐直了。   凌霄依然低着头:“说点什么,不然这样很怪。”   也是,医务室里没人,阳光又正好,我们安安静静地做着马杀鸡,气氛是有点暧昧。   我说:“那我给你讲个笑话吧~”   “好笑吗?”   还挺挑的你!“那要看对象,”我说,“对你来说,我也不知道哪种程度才好笑,我得试试。”   凌霄点点头:“试吧。”   简直像太子伴读啊我,于是我就开始讲了:“有一天,三只小猪为了躲避大灰狼建造了三间小屋,分别是……”   “换一个。”   “啊?”   “换一个,这个我听过了。”   我不信:“你什么时候听过的啊?这可不是童话故事,是我独创的!”   “总之听过了,而且不好笑,换一个。”   我郁闷,换一个就换一个呗。突然我想到了什么:“对了,要是我把你逗笑了怎么说?”   凌霄停下来,抬头看我:“你想怎么说?”   阳光从我背后的窗户照进来,满当当的,如一汪清透的水彩,蛋清色的日光下一切都变得特别清晰,好像拿了显微镜在看世界,然而这并不有损凌霄的美貌,我甚至觉得看着他的眉毛和睫毛一根根纤毫毕现,舒展又优美,都那么让人心跳。   这个时候我要是不耍个流氓,真是枉来国家队走一遭:“那……要是我把你逗笑了,你就帮我揉一周的脚?”   我本来想用陈述句,显得潇洒自然一点,最后怂神上身又沦落成了一个请问句。长这么大第一次耍流氓,还是对个男的耍,我也是有点不好意思的,见凌霄神色难测地看着我,我干咳一声:“主要是你的手法太好了,我怕被老七高大胖他们公报私仇,我的腿就废了!”   我不敢看凌霄,就怜爱地看着自己的脚,这时听见凌霄说:“一周太长了,你的脚要不了一周就能恢复。”   “那五天?”   “三天。讲吧。”   说完就继续低头给我捏脚了,简直谈判专家啊!我这边活像在跟电脑对话框对话,话都是它在问,我只有点YES或NO的份儿。   讲什么笑话好呢?我靠在柔软的枕头上,得先试探一下,不能一下子抛出杀手锏。   “你听过的第一个3D环绕立体声音乐是什么?”我说。   凌霄:“丢手绢。”   “……”我张嘴瞪着他,这个答案该我说,不是在问你!   唉,果然这人不好逗,接下来的笑话他不是猜到梗,就是说我说的笑话是逗三岁小孩的,讲真,三岁小孩听得懂我的笑话?我不服,就说那好我就跟你说一个三岁小孩听不懂的。   “愿闻其详。”   还挺淡定,我看你等会儿淡不淡定得了!   “四个男生决定给一个女性好友发生日祝福短信,想要特别一点,A就建议发‘生日快乐’四个字,ABCD四个人每人发一个字过去,结果到了生日那天,另三个人都没有发,只有B发了,他发了个‘日’字,哈哈哈哈……”   荤段子出来后凌霄松开手指,抬头看着我。   我得意:“怎么样?三岁小孩听不懂了吧!”   “你平常都看些什么东西?”   “没看什么呀,就手机电脑,没别的了。”话到一半我眼前一亮,“嘿,你笑了!”   凌霄转眼又恢复成冰块脸,毁尸灭迹得飞快:“并不是被你逗笑的。”   “哦?那你是被什么逗笑的?这张床,这窗户,这杯水,还是这个枕头?”我把枕头拿起来,“哎你别说这枕头长得还挺逗的,居然还是个有腰的!”   凌霄还是很干脆的:“就三天。”   “行啊,就三天!”我把道具枕头放回去,“每天晚上都帮我揉揉,谢谢啊!”   “明天晚上我有事,不在基地。”   “没关系,那明晚我提前来找你帮我揉。”   凌霄叹了口气:“有没有人说过你很无赖?”   “怎么没有啊,我妈还说我是赖大的呢~~”我盯着他似笑非笑的表情,“拜托,想笑你就笑啊,干嘛要憋着?“   “我没想笑。”   “那你是嘴角痒啊?痒的话我给你挠挠?”   我作势要抬手,其实只是开玩笑的,没想真给他挠,我还没那个胆,没想到手一靠近,凌霄就闪电般擒住我的手。卧槽他力气真大!我吃痛地“哎哟”一声。   凌霄才松开手:“够了啊。”   我还是有点怕他的,连忙点头,心有余悸地揉着手腕。   然后我们就又安静地揉脚了,他揉脚来我揉手,我正享受着光明正大不受打扰地欣赏美男的时光,凌霄忽然就说:“好了。”   “啊?这就结束了?”   一不小心口气显得有点太失望了,凌霄审视般看我一眼:“柳医生说揉十分钟,已经到时间了。”他站起来,“走吧。”   短短十分钟意犹未尽,但总体我还是很满意的,有了一种这人其实也不是那么高不可攀,我努努力兴许还能追到他的侥幸感。   ……啊呀不是那个追,是追赶的追!   ☆、第 19 章   下楼去食堂的路上接到娘炮小马甲的电话,我对凌霄说等我会儿啊,跑一边偷偷接了这个电话。   “你还好吧,这段时间怎么都没联系我呀?”   小娘炮那娇声娇气的嗓子一出,特别容易歪曲我和他之间的关系。凌霄抱着手臂靠在过道窗边,面色淡然地看着我,我忙捂住手机,低声问:“什么事啊?”   “还问我呢,上次不你说请我吃饭的吗?你不想知道凌霄的事了?”   “想啊。”   “那赶紧请我吃呗,正好明天就周末了,我通通告诉你~”   我回头瞥一眼凌霄,这次他没看我这边了,手撑着窗台望着窗外,一窗明媚框着他的侧影,那气质委实男神,最重要是他真的在等我啊,我无以为报,对小娘炮道:“我想自己问他。”   “啥?你都可以自己问他了?”   “嗯,算是吧,所以可能……就没有办法请娘……请你吃这个饭了。”   “不会吧,你真和他搭上话了?”小娘炮显得很失望,“唉算了吧,不请我吃就不请了,也不用喊我娘这么客气啦~”   不占我便宜你们会死啊!   “那祝福你早点钻进他的心房哦,田螺姑娘!”   “叫我金刚钻,谢谢!”   挂了手机我深吸一口气,很为自己这份对朋友的信任与坚持感动,一转头,只看见一个空荡荡的窗户,这眨眼的工夫凌霄就走了。   我低头看自己接的这个电话时长,也才两分钟多一点儿啊。这么点儿耐心啊。   不过这样也好,他傲一点,我就不至于成天这么嘚瑟了。   我越琢磨越觉得这台AI太适合我,简直就是上天派来治我一身毛病的!   ***   说要亲口问凌霄,也得做点功课,有的放矢,蛇打七寸。我先上网搜了宋国,百度上找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我又机智地搜了微博,还真被我找到了宋国的微博。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小娘炮说得果然不错,宋国这人真不是什么好鸟,与他互关的不少都是Gay圈名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这宋国一看就是个拉皮条的。好在和他互关的人中我没有找到凌霄的小号,也可能是凌霄不玩微博的缘故。   我花了一个晚上翻宋国的微博,发现他拉皮条的业务范围意外的广,竟然还有地下比赛。   地下比赛!我心头一个激灵,这个对上了!   宋国做过的地下比赛业务包括拳击、跆拳道,以及最近火起来的击剑,看上去有不少选手都是他帮忙物色的。据说这个地下比赛在富人圈里特别火,很多有钱人每周都会去观看比赛。微博里还有人问要怎么勾搭上宋国,也想打比赛赚点钱,因为听说比赛报酬十分丰厚。   毫无疑问,凌霄和宋国之间唯一有可能的联系就是地下比赛了。   地下比赛……我靠在椅子上,还是不敢相信,身为国家队队员在训练期间打地下比赛,这要是传进老胡耳朵,肯定二话不说开了凌霄。   我不理解凌霄为什么要冒这么大的险去打地下比赛,他这么优秀,完全没有必要啊!是为了钱吗?   ***   不管是为了什么,这种危险的比赛都不该是职业选手的选择,既然我是唯一一个知情的,那也只有我能想办法劝他了。   第二天中午训练结束,我在食堂找到了正在排队打餐的凌霄,赶紧一个箭步排到他身后。   “哎今天有鱼啊,队长你不是喜欢吃鱼吗?我看你每次吃鱼都很专注的样子!”讲真你那个小心翼翼理鱼刺的动作我想想就好笑,还提剑风雷动哈哈哈哈,吃起鱼来分明就是只树懒!   凌霄扭头看我,我绷住笑,凌霄蹙起眉头,手的方向都在鱼那儿了,忽然就调转方向拿了一盘鱼……香肉丝。   我特别遗憾,真的:“真不要鱼啊?想吃的话我拿啊,一起吃嘛!”   凌霄端着盘子在众人的侧目中走得老远:“不用。”   赌什么气啊?我憋着笑,我又没说你吃鱼很笨~   但你确实就是很笨嘛哈哈哈!   打好饭菜我就端去他对面坐下了。凌霄抬头看我一眼,也没说什么,继续低头吃他的饭。   啧啧,这人长得帅吧,就是吃个饭都这么赏心悦目,一点都不像那些糙汉子。我嫌弃地瞥了一眼隔壁桌狼吞虎咽的老七和高大胖。   “不吃饭光看我就能饱了吗?”   我正观察着,凌霄就开口说话了。   “哇,我都没注意你在说话,你这是会腹语吧!”   “马屁拍得太过了。”   “是啊,拍过了就拍马屁里头了,马会呻^吟的!”我说,对自己这个即兴发挥的黄段子很自豪。   凌霄又抬头看我一眼,你看,我现在想让他什么时候看我就让他什么时候看我。看我什么呀,我这还不是为了你专挑三岁小孩听不懂的说给你听啊。   他摇了摇头,继续吃饭,没发表意见。   我也美美地吃起来。   套完近乎,我还是记得要务在身的。喝了口汤,我清了清嗓子,想把屁股下的椅子挪近点儿,一挪才想起这是固定座椅,被我这么一挪,整张桌子都晃了一下,凌霄筷子上的鱼香肉丝掉下来,不过又被他一筷子夹住了,田阿姨没说错,我现在相信他是有空手接手机的技能了。   凌霄将那一筷子鱼香肉丝放回碗里,费解地看着我。   我说:“我今晚要按摩,你晚上有空吗?”   隔壁老七一口汤喷出来!   想什么呢,思想龌龊!我白眼他。   “训练结束后吧。”凌霄说。   “我说的是晚上,就是上床之前……”   老七在隔壁咳嗽个不停。做作!   我大声解释:“做完按摩我好直接睡觉,这个时候按摩效果最好!”   凌霄把筷子放下,端端正正地看着我,问:“那你什么时候上床睡觉?”   “我睡得比较晚,十二点?”   “十二点不行。”   “为什么?”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我是知道他今晚要出去打比赛的。   “没有为什么。”说着又夹起碗里的鱼香肉丝。   “怎么没有为什么?万事万物都有为什么,灰姑娘午夜12点离开舞会还有不得已的原因呢。”我说。   凌霄头也不抬地往碗里夹着菜,一筷子鱼香肉丝,一筷子青菜,一筷子西红柿鸡蛋,像在配色似的:“你可以早点上床睡觉,我早点给你按摩。”   我等左右桌都没人了,凑过去压低声音问:“你不是又要出去活动吧?”   凌霄低着眉眼挑了挑饭。   我说:“我有个朋友说宋国那人很不靠谱,你可别被他骗了。”   “你那个朋友靠谱吗?”   “靠谱啊!”娘炮一看就很靠谱好吗。   凌霄眯眸盯着我:“你和你那朋友认识多久了?”   我被他盯得不自在:“别误会啊,我和他只是普通朋友,没别的关系。”   “什么时候认识的?”他很耐心地又问了一句。   “就上个礼拜。”   “在哪儿认识的?”   “就那个……酒吧,不过我不是去艳遇的,哎呀反正你都知道了,我是跟你去的……就是在那儿遇见小马甲的……”   凌霄听完点点头,抱着手臂思忖了片刻:“知道了。”说完他抬眼往餐厅门口看了一下,放着那半盘子鱼香肉丝,就起身离开了。   ……什么意思啊?我一头雾水地目送他离开,凌霄从玻璃大门走出的时候正好那个喂猫的赵婆婆也要进门,玻璃门重,好在凌霄一推门,赵婆婆轻松搭了个顺风车就进来了。   赵婆婆进来后本想往我这边来,一看我还坐这儿,又踯躅了,凌霄在玻璃门外给了我一记冷眼,我立马会意,起身让位,赵婆婆才提着口袋过来。   末了我请示般看向大门,玻璃门后的凌霄朝我满意地挑了下眉,转身走了。   感觉……有点气人啊。   ☆、第 20 章   赵婆婆提了蛮多东西,除了猫食,还有大大小小的纸板和一大袋矿泉水瓶,出了食堂,我见她一个人在前面走得费力,就追了上去。   “婆婆我来帮你提吧!”我冲上前一手接过硬纸板,一手接过矿泉水瓶,大步流星走在前面,“天这么热您每天都去喂流浪猫吗?”   走了一会儿我才发觉后面没声儿,回头,赵婆婆愣了半晌才跟上来,笑着说:“是啊,年轻人谢谢你啊,你也是击剑队的吧?”   我点头:“婆婆你认识凌霄吗?”   “凌霄?”   “就是老是不好好吃饭那个~”我笑道。   “哦,”赵婆婆会心一笑,“那孩子叫凌霄啊。”   不知为何,我特别中意赵婆婆喊凌霄那声“那孩子”,一回味就觉得在可劲占凌霄便宜:“对呀那孩子就叫凌霄,咱们击剑队的队草!”   “那孩子话不多,但是心眼好呀,”婆婆边走边和我唠嗑,“我知道他省下来这些都是要留给我的,你替我谢他一声吧,你们是队友,总能说上话吧?”   我满口答应下来,心说您别说,我们队可能就只有我能和他说上两句话不给气死了。   基地后面是宿舍,宿舍后面有一些老民房,再往后是一大片林子,赵婆婆喂猫的地方就在这儿,她领我进去,老远我就看见她给流浪猫们用木板搭的简易猫舍。   赵婆婆一出现猫儿们就从不知哪儿纷纷钻了出来。赵婆婆不单喂饭,还准备了猫粮,她把装猫粮的口袋递给我,我从没见过这么多流浪猫,觉得新鲜,心中也充满了怜爱,手里抓了一大把猫粮就要开喂:   “咪咪~咪咪~来吃好吃的猫粮咯~”   赵婆婆回头看见我喂猫的样子,忍俊不禁:“哎呀年轻人,喂猫不是这么喂的,不是用洒的,那边有盘子,你把猫粮抓几把放里边,它们自己会去吃,你这不叫喂猫,叫喂鸡。”   我耳根一热,仿佛眼前一群猫都在扎堆笑我鸡猫不分,真够糗的。我依言找来那两只大盘子,准备把猫粮盛进去,这些猫吧,别看平时看着都人畜无害,一团一团毛茸茸的很可爱,喂起食来也够呛,我好心来喂猫粮,个个都冲我龇牙咧嘴,有一只居然还想挠我,我长这么招猫讨厌啊?   这摆明就是欺生嘛,明明赵婆婆那儿也有吃的,猫大爷们就逮着我不放。只见那排山倒海的猫爪冲我挠过来,粉红色的肉爪子绵里藏刀,一点都不萌!我见缝插针地抓了两把猫粮就没辙了:“别急别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我这不正要给你们盛吗?婆婆!婆婆!你喊它们两声,都往我这儿扎堆呢……哇!你还会击剑啊小样儿!”   赵婆婆也是个腹黑的,就听她在那儿咯咯咯地笑,也不帮我吆喝几声。   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把猫粮给洒进了盘子,猫大爷们这下才顾不上袭击我了,像一堆毛球似地扎一堆狼吞虎咽起来。   众位猫大爷中独独有一只通体乌黑,四足雪白的黑猫没去扎堆,孑然一身,踏着优雅的猫步在一旁绕着圈。   我觉得这猫有意思,就抓了一把猫粮搁它面前,黑猫十分高冷地看我一眼,而后优雅地低下头,干了这把猫粮。   和旁边那堆群魔乱舞的猫大爷比起来,你简直是一股清流啊,我瞧着它一身乌云盖雪的皮毛,俨然猫中男神,笑着想,很好,这很凌霄。   想着我凑过去,小声唤:“凌霄儿?”   那猫拿眼尾扫我一眼,我口袋里还剩两把猫粮,也都抖出来给它:“凌霄儿,给你吃好的!”   凌霄儿大约是觉得我太烦了,抬抓就往我脸上招呼,还好我是学击剑的,我脑袋一别就躲过了,拿一次性的筷子戳在它下巴上,凌霄儿“喵呜”一声就从长凳上倒栽了下去。   我看着它在长凳下面摔了个灰头土脸的样子,你就是变成猫了也不是我的对手呀哈哈哈哈!   ***   回去的路上,赵婆婆也和我聊着天:“我的退休工资也有限,不够买那么多猫粮,所以才想着去食堂里给它们找点儿剩汤剩饭,媛姐说基地的食堂有规定,要晚饭后才能处理残羹冷炙,现在的年轻人也都很节约,不会随便剩饭菜了,可能是我和媛姐说话时被那孩子听到了吧,后来我几乎回回去回回都有饭菜留给我,我当然知道这不可能是巧合。不过那孩子看起来不太喜欢和人交流,当面跟他说声谢谢他反而会不自在吧,那就拜托你了,有机会代我转达一下谢意吧。”   我越听越感动,仿佛正在走进一名奥运亚军不为人知的内心:“没问题,我一定传达到。”   赵婆婆冲我笑了笑,忽然感慨起来:“击剑队现在都是像你们这样的新面孔啊,今年的国家队还有以前的队员吗?”   “老队员也有不少,我们佩剑这边是新人多一点,重剑和花剑组还是有不少老将的。”我回答。   赵婆婆挺在意似地问我:“那你们佩剑队里今年有姓贺的队员吗?”   佩剑队统共十二个人,并没有姓贺的,我摇头:“是您认识的人吗?”   “也不算认识,我刚退休那两年击剑队也有个孩子和我一样,经常来这边喂猫,还帮过我很多忙呢。”赵婆婆笑着说,“不过那都是很久前的事了,他以前是练什么剑的我也不记得了,不过听他们教练说很有天赋的样子,他可能比你们大六七岁吧,不知道现在还在没在击剑……”   “大我们六七岁,也可能是退役了去做别的工作了吧。”我说。其实击剑选手的生命不算很短,七年后也未必不能入选国家队,听赵婆婆的描述我感觉对方可能是昙花一现,后期发展不好就提前退役或者改行了。而且姓贺的有名一点的击剑选手,我印象里还真没听说过。七年的时间击剑队的教练也能换好几届,当时的领队可能不像老胡这么刻薄,天赋一说可能是客套话也说不定。   “是吗?”赵婆婆若有所思,“那时候他还和我说这辈子离不开击剑,说是自己除了击剑大概也不会别的了……不知道为什么那之后我就再没在击剑队见过他了,我那时已经没在厨房工作了,击剑队后来也换了领队和领导,也不方便过问,但我一直相信他不会轻易放弃击剑的,那孩子看起来真的很喜欢击剑啊……”   赵婆婆说到这里,脸上都是怀念的笑意,我静静听着没说话。热爱击剑的人很多,却并不是每个都能成为运动员,就算成为了击剑运动员,也并不是每个运动员都能站上奥运或者世锦赛的赛场,就算站上了国际赛场,也并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拿到名次,更别说奖牌了。都说高考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那运动员就是千军万马走钢索。   竞技运动的世界很纯粹,也很迷人,然而沉浸在比赛的纯粹中也只有那短短几分钟、几十分钟,站在领奖台上的荣耀时刻更加短暂,可这背后却是长达数十年的艰辛付出。慢慢的有些人看不到头,就放弃了,可能改行从商,去读书深造,进军娱乐圈的也不少,实在是难以割舍的,也许会去当教练……   然而真正热爱它的人,是怎么也不会放弃的吧……   我又想到了深夜还一个人在训练馆加练的凌霄,他对击剑的爱不会比我少,我想他不会那么分不清轻重,他参加地下比赛一定有什么特别的原因。   ☆、第 21 章   喂猫的时候太卖力,逗凌霄儿的时候又太亢奋,回宿舍的路上走着走着脚下一扯,我才想起自己还是个病号。一步一蹒跚地走到宿舍大门,就见凌霄站在台阶上,高高在上地俯视着我:   “去哪儿了?”   “喂猫。”我交代。   他瞧了瞧我的脚:“脚崴了就待在宿舍。”   “是是是,”我点头,尽量想让气氛融洽点儿,“赵婆婆喂猫的地方就在基地后不远,下次约你一块儿去啊,你贡献了这么多猫食,那些猫被你喂得都看不见腰了,以后中午多吃点儿呗,它们不缺你那口饭。”   我很得意,因为凌霄的脸色难得有点微妙,如果平时的表情是零下200度的冰面,今天就是零下199度的冰面,不仔细观察压根就看不出来区别,但小爷我的观察一向细致入微,此刻的凌霄宛如一个冰山学霸,却被人发现床头赫然放着一只kitty猫。   崴着脚我上了台阶,“哎哟哎哟”地叫唤,这个面瘫也不晓得来扶我一下。   “你旁边就是扶手。”面瘫这么说。   我靠,这话你都说得出来!我心想这人没救了,我这边疯狂地抛着橄榄枝,都快丢出一棵橄榄树了,可人让我抓着扶手……   我闷闷地挪到旁边,抓住了冰冷的扶手。   凌霄把我托付给扶手后转身就走了。   好像我抓住的是自动扶梯似的……   ***   宿舍楼统共就四层,所以也没电梯,我一瘸一拐地上了楼,冷不丁瞥见凌霄的宿舍门“咔哒”一声关上。奇怪,我走这么慢,按道理他早该先我回来了啊……   一下子我就脑补出了死鸭子嘴硬的凌霄躲在暗处,关切地目视我一层层楼爬上来的小样儿……   “我的妈呀……”我张大嘴,上下打量那扇门,这也太闷骚了啊!   老七给我开了门,表情怪异地睨着我:“看什么呢?”   “七哥,你说一个人怎么就能闷骚成这样呢?”我问。   老七一挑眉:“谁闷骚成哪样了啊?瞧你笑这么猥琐,看来是很待见人家对你闷骚咯~”   我单腿蹦进屋,愉悦地带上了门:“要看对象!”   ***   今天是周六,天一黑,老胡一走人,老七和高大胖就蠢蠢欲动地翻墙溜出基地了。本来我也想一块儿去的,奈何脚上有伤,为了翻墙时不连累兄弟,只好一个人待宿舍。老七他们走后我打算好好冲个澡,享受一下私人时光,刚脱了上衣门就响了,我瞧见书桌上老七的钥匙,摇摇头给门外的人送过去:   “怎么每次都忘——”   拉开门我就傻眼了,凌霄就站在我面前,我屋里头的灯光“哗啦”照亮他的脸。   我看见他眼睛定了一下,就在这一秒,我朝着这张俊美非凡的脸,用力摔上了门!   “……干什么?”低音炮在门外纳闷地问。   “你等等啊,等我一会儿!”我慌里慌张地边穿衣服边打量宿舍,“等我穿件衣服!”   穿衣服只是个托词,主要是我那桌子和床太乱了,对凌霄这种万事要求完美的人来说这很减印象分的,可我这会儿想整理都不知道从哪儿下手。   门后,凌霄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几分高冷的鼻音:“好了吗?”   我急中生智,把我的笔记本电脑放在了老七整洁的桌面上,这才拉开门:“呵呵,请进请进!”   凌霄越过我走进屋,往我那乱得跟鸡窝的床铺和书桌上看了一眼,我忙说:“老七和大胖就是有点不修边幅,队长你不是来查寝的吧?”   凌霄什么也没说,在椅子上坐下,示意我坐床上:“鞋脱了,坐下吧。”   那是老七的床,被我擅自改到了名下,我现在哪有脸坐,我就也提了把椅子坐下。此刻我穿着一条宽松的大裤衩,想着要把我充满腿毛的腿放到凌霄干净平整的长裤上,总觉得有点亵渎……   见我一直没动,凌霄就干脆弯腰把我脚抬起来,直接放在了腿上。   登时我心里好像有一只水壶,“吱”地沸腾尖叫起来,在医务室的时候我脚是搁在他膝盖上的,这会儿我们坐得近了一些,我的脚后跟直接贴在了凌霄的大腿上,那种隔着一层布料、带着体温、结实弹性的触感刺激得我浑身毛孔都张大了。   我万般紧张地盯着凌霄低垂的眼帘,挺拔的鼻梁,很怕他意识到我腿上起的鸡皮疙瘩,然后听见凌霄头也不抬地问:“怎么不说话了?”   对哦,话还是要说的,说说话我就不至于这么不自在了,于是我说:“队长你手法真专业!”   “是吗?”凌霄还是没抬头,也就没看见我讨好地比出的大拇指。他稍微偏了偏头,整张脸便在我面前换了个角度,灯光从阴影处切进来,照出他形状美好的下巴,下颌的线条很矜持地敛了片刻,才松开,问,“还有别人给你揉过?”   “我和老七去过一次洗脚城,做过一次马杀鸡。”只怕他现在问我银行卡密码,最后一次尿床是几岁我都会告诉他。   凌霄专心按摩,没说话。   我又忍不住套近乎:“队长,下次我们再去叫上你啊?”   “不用了。”   “可以蒸桑拿,很舒服的!”   凌霄突然抬起头,这个正面杀搞得我有点措手不及,表情一时没调整过来,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   “乔麦。”那双幽深中含着两点白光的眼睛看着我。   “啊?”   “以后在我面前你正经点。”   “……哈?”   凌霄扫了一眼我的笔记本电脑:“十分钟到了。”说着就拔屌无情地放下我的腿站起来,走到门口,又回头对我道,“我晚上出去的事不许告诉别人。”   我压根就没打算告诉其他人的好吧,可你态度能不能好一点啊?用“不要”也好过“不许”啊!我跟你讲我这人就是逆反心理强,你越不许,我内心反抗的野望就……   “发什么呆呢?”凌霄破天荒地竟然还没一走了之,手扶着门框,好整以暇地看着我,“我刚说的话你记住了吗?”   “……记住了,”我不情不愿地道,“不许告诉别人。”   “还有呢?”   “……让我正经点。”   凌霄点点头,带上门时留下一句:“洗完澡记得热敷。”   最后这句一点都不走心!   ☆、第 22 章   我是别想从凌霄嘴里套出什么消息了,绕了个大圈子,最后还是得求助小马甲。   小马甲姓尹,叫尹泰一,名字也是拗口,我一下给听成了姨太太,后来脑子里就再也挥之不去这三个字了……   在路边大排档我老远就瞧见了姨太太的蓝色小Polo,举起手朝他挥了又挥,姨太太停好车,下车甩门时脖子一扭,眼瞅着还有点不开心。   吃干锅我点了最贵的干锅虾,还殷勤地给他剥虾壳,姨太太吃得意兴阑珊,我心想有人请你就不错了,这顿爆炒干锅虾我们队长都吃不到呢,你看他养着那么一大家子猫,饭都吃不饱还要去打地下比赛,日子过得这么艰苦,我却在这里请一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姨太太吃香喝辣,我有这个闲钱干嘛不帮我们好队长改善一下生活啊?   剥着剥着我也不开心了,撒了手,抽纸巾擦了擦,说吃吧。   姨太太惊诧于我态度的转变:“哟,怎么忽然就撒丫子不干了?女人都没你善变呢兄弟。”   我说我剥了这么多你倒是吃啊,不吃我都打包回去了啊。   姨太太这才懒洋洋地动起筷子,嘴里嘟囔着:“真是奇了怪了,明明是你有求于我啊……”   也是,我就又给他剥了两只虾,说你也别气,我就是心里有点郁闷。   姨太太抬眼皮:“得了,说吧,想打听什么。”   我就喜欢吃人嘴软这招,我把塑料凳挪近了些,说:“就是那个地下比赛,是在什么地方啊?”   姨太太啜着虾,啧了两声:“不是那么有能耐么,怎么?问不出来呀?”这话一下就戳到我痛处了,丫还继续往我伤口上撒盐,“拿出你跟踪狂的本事来啊~”   我就不懂了,不是说吃人嘴软吗?眼前这个是怎么回事?!   “那要看吃的是什么~”姨太太吃着我的虾说。   “海鲜啊!”我敲锅。   “对我来说鱼翅鲍鱼那才叫海鲜。”姨太太说罢,瞧着我“噗呲”一笑,“好啦跟你开玩笑的,别这么气鼓鼓瞪着我,像一只keroro军曹!不过你真的没跟踪到他呀?”   说起这个真是一言难尽,为了跟踪凌霄我还找基地的保安大哥借了辆自行车,礼拜天那天下午他一出门我就跟上了。   “我一路跟着他还挺顺利的,好像也没被发觉,后来我就跟着他到了一家港式餐厅……”   我回忆那天的情形,凌霄走那家餐厅前还往后看了看,形迹十分可疑。电影里不都这么演的吗,穿过餐厅,走进员工间,推开一扇小门,下到地下室,再穿过长长的走廊,便是人生顶峰的地下比赛现场了!   此处有转折,我瞥了眼姨太太,他头也没抬地吃着虾,看来是吃出这路边大排档的滋味来了,半晌才很敷衍地应了我一句:“所以你看见人生巅峰的比赛现场了吗?”   我默默翻了个白眼,看见个卵啊,我连凌霄都没看见,他走进去就好像人间蒸发了。我在饭馆里无头苍蝇样转了一圈,也不能这么贸然就往人家员工间里钻啊。想了想,我决定去问问前台的招待,毕竟凌霄那种长相,但凡近距离看过都是过目不忘的,她要是非说自己没看见的话,那也等于向我坦白招了,这里就是罪恶的地下比赛现场!   说到这里我又顿了顿,挑眉看向姨太太。   姨太太往嘴里塞了只虾,纳闷:“怎么了?继续说啊。”   唉,没默契。讲故事不就讲求个气氛,我这边口水都要说干了,你就光在那头干你的干锅虾,换了老七和高大胖,这时候最少也得夸句“厉害了我的哥”吧!   我感觉我这个策略可谓两全其美万无一失,然而前台小姑娘的反应着实出乎了我的预料,她既没有说见过凌霄,也没有说没见过,就冲着我咯咯咯一阵笑,我都给笑迷糊了,才说让我在这儿等一会儿,还说是凌霄让我等的。我心想莫非被他发现了,但也没办法,只好找了张空桌坐下,撑着下巴耐心等,琢磨着凌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会儿的工夫,那小姑娘就从厨房提了一包打包的食盒出来。   “刚刚那小哥让交给你的!”   我不敢接,指着口袋问是什么。   “蛋包饭啊,到我们这儿的小朋友最爱吃了!”   ……   后来嘛,我就带着那盒蛋包饭骑车回去了。骑到半路气不过,想把饭扔了,又有点舍不得,千错万错并不是蛋包饭的错,刚巧我也饿了,就停路边把饭吃了。   除去偏见,那家的蛋包饭还蛮好吃的,吃完我抬头望见蓝天白云,瞬间就不生凌霄的气了。   要丢食盒的时候我摸到下面有一张纸条,打开来一看,只见上面写着:   ——没吃就算了,吃了算20元。   姨太太带着满嘴油看着我,终于露出了同情的表情:“……都这样了你还是不放弃追他?”   “为什么要放弃啊?”我狠狠扯掉一只虾头,“这就是凌霄最大的失误,他不知道我就是那种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人!”   “这种人我们一般叫蠢人。”姨太太说。   我一拍筷子。   “好吧好吧,反正我也对接下来的剧情越来越感兴趣了,”说着姨太太写了个地址递给我,“喏,地下比赛的地址。”   我连忙扯纸巾擦了两遍手,小心翼翼接过来一看:“富山山庄?”   我这么孤陋寡闻的人也知道这是一处富人区,住的全是本市的达官贵人。   姨太太剔着牙:“不过你能不能进去就要看你的造化了。”   我把纸条揣好:“我的造化可好了。”   ***   得到了地址,我平日里看凌霄都快意了几分。有一次在更衣室,他居然主动找我搭话了,当然是等其他人都走了以后,这人闷骚嘛,我理解。   他还没开口我就先给了下马威:“二十块吧,我记着呢!”我从钱包里爽快地找了张五十块的给他,“不用找了,剩下的算小费~”你不就爱小费么?   凌霄没接那钱,问我:“你笑什么?”   你个面瘫AI当然不知道人类微笑的终极奥义了。“没什么,”我合上柜门冲他神秘兮兮一笑,“看见你我就觉得好笑。”   凌霄不可思议地看着我,露出了喜闻乐见的当机表情,我想象着他的眼前此刻闪烁过一串“error error error”的弹幕,心情就好翻天了!   ☆、第 23 章   周末做了点准备,星期天一大早,我去了趟富山山庄,试试我的造化。特意挑了白天去也是希望避开凌霄,今天我就只摸个底,踩个点,并不打算和他碰面。   头一次来这种人间富贵地,也叫我开了眼界,山庄入口处压根没见几个人,进出都是豪车。我装成来送外卖的,被穿着笔挺制服的保安小哥拦在了外面,老老实实报了地址,又报了姨太太跟我说的别墅主人的姓,我心想又不是机场过安检,差不多就得了呗,哪知保安小哥非要我打电话给别墅主人,我都装得这么纯良谦恭了,愣是不放行,结果一上午我就杵那儿观赏豪车了。   一辆白色跑车自林间飞驰而过,我心累地说:“这个三叉戟我在电视里见过,叫马勒戈壁,对吗?”   保安小哥翻白眼:“是玛莎拉蒂!”   我冲他笑笑。骂人还不用挨骂,解气~   保安小哥毕竟也是职责所在,我自然不能和他较真,过个嘴瘾聊以安慰罢了。不知不觉时间接近中午,太阳越来越大,热得我满头汗,我问保安你们什么时候换班啊?丫居然说就算换了班也要让后面值班的人留神我,不让我进。我说算你狠,把背包往路边一垫,坐他面前打开外卖,就准备开吃。   “哎,你要吃别在这儿吃啊!”   “反正送不到了,我也不能送回去啊,扔了又可惜了,不如吃掉。”   保安推我:“那你换个地儿吃!”   我咬着鸡腿抬头:“宪法规定这里不准吃东西啊?”   我知道保安小哥也嘴馋,站岗可是件消耗体力的活计,看他时不时咽口水我就开心。我啃着鸡腿,喝着可乐,心中畅快,啊,富山山庄,朱门酒肉臭,别想冻死我!   保安小哥在我背后“哼”了一声:“你看你提的这些外卖,有钱人哪里会吃你们这种快餐店的垃圾食品,下次记得装个像样点儿的!”   我没理他,看样子要这么大摇大摆走进去是不通了,我手头有那个地下比赛的地址,也不知道这个保安小哥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既然进不去,能不能想办法从他嘴里套些情报出来……   我啃着鸡腿暗暗盘算,偶尔动动眼皮欣赏一下路过的豪车,适时一辆黑色别克驶来,别克这车我见得多了,也就省了欣赏的工夫,没想到那车奇奇怪怪地停在了路边,我听着车门打开的响动,思绪蓦地活路起来,那天我在酒吧外追的宋国那车,好像也是别……   猝不及防我握鸡腿的手就被人拎着往上一提,还好我手快抓紧了鸡腿,要不就掉地上了。   上头传来冷冰冰一嗓子:“你在这儿干什么?”   我抬头一看,夭寿了,竟然是凌霄!   车里头另一个男声问:“你认识他啊?”   我探头想看那人是不是宋国,凌霄扯着我的手用力一拽,让半蹲的我正对他的胯^下。   这下我看不见宋国了,只能瞅着他的胯^下,你说这高岭之花耍起流氓来也是够了……   “是我同学。”凌霄俯瞰着我,脸上罩着寒霜,背对着回答宋国的话倒是说得波澜不惊。   我低声问:“不是队友吗?”也不知道从队友变同学是给我升级了还是降级了。   凌霄眉头一拧。   好吧,会拧眉毛了不起,算你厉害,我闭嘴。   保安小哥走过来,显然他是认得凌霄的,见状便开始滔滔不绝地告起我的状来:“就是这人,想溜进去,还装成送外卖的,我一看就知道有鬼,”那狗腿样活似古代王宫府邸的看门小厮,末了还殷勤地问凌公子,“需不需要报警?”   凌霄没答他,他就请示车里的宋国。我心头上火,你这是不搞出点儿事不罢休啊!不就是个闯你山庄未遂嘛,多大罪过呀?我想卷袖子站起来,人是站起来了,奈何凌霄还拽着我的手,我用目前还自由的右手指着凌霄:“没听见吗?我是他同学!”   保安颇不屑:“夫妻还有反目的呢,同学算个鸟啊。到底是送外卖的还是可疑人士,自己到局子里说去吧……”   凌霄拉住我,对保安道:“外卖是我让他送的。”他声音天生沉,自带命令语气,“可以了,我们没有反目。”   保安看看凌霄,又看看我,估计也没想到自己能有看走眼的一天,只好讪讪地挂上了电话。   凌霄对我说:“你跟我上车。”   “哎!”我装好外卖,一手提外卖,一手提背包跟上他。凌霄俯身在前车窗和宋国说了什么,多半是让捎我一程,宋国探出头来打量一身外卖小哥装扮的我,脸上的表情十分勉强。   上车后我赶紧和宋拉皮^条打招呼:“伯伯好!”   宋国被我噎得不知怎么回话,只好岔开话题:“同学贵姓啊?”   “我姓乔,和凌霄是……”我瞄一眼身边神色冷峻的凌霄,“发小。”   宋国从后视镜里狐疑地端详我:“到这儿送外卖吗?”   “是啊,但是客人留的电话打不通,保安不让进,还好遇见伯伯你啊,要不然我都得中暑了。”   “我不是凌霄的父亲,你不用一口一口叫我伯伯。”   “是吗?那你一定是他叔叔,我叫您一声伯伯应该的。”   宋国那脸色别提多难看了。我偷看凌霄,他面朝车窗外,脸色漠然,保准又在憋笑。   有钱人住的地方就是好,山庄沿路古木参天,幽静宜人。凌霄一路看着窗外,也不知道没了耳机和音乐,这会儿在听什么。   凌队草今天穿着一身休闲黑西装,内里的白衬衣也很随意地敞着领口,我想他今天应该不是来打比赛的,打比赛没必要穿这么帅……呃,这么正式。   拿起手机,我发了条微信过去。   ——对不起,通过不正当的途径知道了你打比赛的事,擅自找过来,向你道歉,认真的。   凌霄的手机就放在腿边,微信一过去就贴着他大腿侧一震,看着凌霄被那一下震回神,我莫名有点不好意思。凌霄神色不虞地看向我,好像不必看也知道那信息铁定是我发的。我尽量让自己的表情显得真诚,他拿起手机低头扫了一眼,放一边没理我。   我是不会放弃的。   ——咱们要不要串个供?万一宋伯伯问我什么我不知道的不就露馅了吗?   我连着发了好几条,凌霄像是被我烦够了,终于沉了口气拿起手机。   我早就捧着手机待命了,手机一响,立刻点开,只见上面写着:再吵就自己跑步上山。   窗外的盘山路蔚为壮观,我心里啧了一声,进了国家队,好的不学,净学老胡!   ***   车子抵达了姨太太给我的地址,凌霄和宋国下了车,我也跟在后面下车,宋国便停下来看了一眼凌霄,凌霄回头对我道:“在车里等我。”   “哦~”我又钻回车里,见走得已经有点距离的凌霄朝着我这边摇了摇头,便和宋国走进那座颇大的豪宅里。   今天我只是来踩点的,目的已经达成,不急着跟他进去。不过一个人待在车上实在是穷极无聊,看凌霄一时半会儿也出不来,我就下车在附近逛了逛。富山山庄果然名不虚传,连种植的花花草草也是在基地里从没见过的稀罕品种。不过我还是更爱紫山基地的野花野草,这里的花草修建得太刻意,在大太阳下娇贵地垂着头,怎么也不如基地里长得恣意。   片刻后一辆黑色林肯驶进我的视野,车上下来一名穿着休闲衬衫和西裤的男子,我不小心多看了两眼,大概因为这花园太冷清,没什么别的可看,再者也是基佬心作祟吧,这男人的五官带着几分异国风情,瞧着像是混血,衬衫西裤穿在他身上,自有一股别人学不来的硬朗帅气,和凌霄那种东方式的俊美是截然不同的类型,但同样让人过目难忘。看年纪也就三十岁左右吧,一望便知是事业有成的青年才俊,一身白衬衣黑西裤地站在阳光绿荫之下,甚至会让人生出“原来韩剧男二号还真存在啊”的感慨。   我不着边际地想着,如果我没有做运动员的话,肯定也会和许多年轻人一样,梦想着有朝一日修炼成这样的成熟魅力男吧。   不过这男人是谁啊,不像是豪宅的主人,难道也是冲着地下比赛来的?   男人走向别墅大门前忽然朝我这边看过来,像是看出我在打量他,不仅没介意,反而很大方地朝我笑了笑。   换了姨太太,会不会就被这样的男人一笑倾心了?然而我的心中竟然毫无波动,大约因为已经装着一个东方美男了。   ***   半小时后凌霄出来了,宋拉皮^条也出来了,满面春风地开车把我们送出了山庄,还很周到地送到了山下的车站。   我跟着凌霄下了车,关上车门,朝驾驶座摆摆手:“宋伯伯再见!”   宋国皮笑肉不笑的把车开走了。   这个车站比较偏,站台上此刻就我和凌霄两个人,路上更是连个行人都看不见,我回头查了查站牌,公交车只有两路,意料之中。   “你对我就这么好奇?”   那边,凌霄忽然出声,我闻声转头,发觉他在看我,阳光让他眼底的阴影很深。   他竟然主动看我,平常不都是我盯他盯出血,他才施舍我一个倾国倾城的回眸吗?我干脆也开门见山了:“凌霄,你是不是很缺钱?”   凌霄看着我没说话。   “你缺钱我帮你一起想办法啊,”我说,“地下比赛不能打,先不提这玩意儿是违法的,队里也有规定,不能在外私自打比赛,而且……”我看着他,心想这个人就像冰雕出来的,玉砌出来的,怎么能不珍惜呢,“打地下比赛很危险,你是职业选手,有义务爱惜你自己。”   凌霄还是没说话,转过视线看向车来的方向,良久才目不斜视地说:“你是不是太关心我了?”   “我是你的队友,我当然关心你啊,更何况……”我犹豫着要不要向他暗示什么,或者干脆就开玩笑地说“我喜欢你你看不出来啊”,再试试他的反应。可又不禁思考起来,我对他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喜欢吧,算是真喜欢,但究竟有多喜欢?凌霄不是个可以随便开玩笑的人,别看平时眼神清冷,目空一切,但他眼睛里有一股劲,此刻好似绷弯的佩剑压在我胸口,我脑子登时有点混乱了。   “更何况什么?”   厚重的低音在我耳朵里回旋,我扛住了这份诱惑:“更何况,你是我认定的对手。”我说,到底还是没说出不该说的话,“这世上要想找一个一生一世的对手太不容易了,我不想你折在别人手里。”   “你每次都赢我,我对你来说还算什么对手?”   “哎呀别这么妄自菲薄,我也是走了狗屎运才能赢你,你这么上进,肯定有一天能赢回来!”   凌霄看了我一会儿,又兀自转过了头:“我真不知道该不该赢你。”   太阳照着站牌,阳光热辣,我看着凌霄的一头黑发,如果我能上手去摸摸,一定也挺热的,然而站在这里,凌霄依然是冷的。   我不懂他的话是什么意思,说得好像他对上我还有选择似的,输或者赢,选择权难道不是在我吗?   阿法狗大比分战胜李世石的时候,曾经有一局输给李世石,网上有网友开玩笑,说也许阿法狗就是故意输的,那才是细思恐极。凌霄正像是这么一台心思缜密的人工智能,我一介凡夫俗子似乎怎么也看不透他。   “饿了吗?”凌霄忽然问。   “啊?”我有点意外,肚子倒是先替我回答了,毕竟那只鸡腿我只吃了两口。   “我知道这附近有家不错的日式拉面店,我们先去吃东西吧。”凌霄说。   “行啊,”我摩拳擦掌,友谊的小船说开就开,“我请客!”   “嗯。”凌霄说着就掉头往前走了。   真是……你就不能有说有笑地和我去吃饭吗?   ☆、第 24 章   日式拉面店店面不大,可能因为位置比较偏,店里没几个食客,格外冷清,不过有蛋包饭珠玉在前,我已经等不及想尝尝这家的面了。   坐等的时候凌霄忽然说:“这家的面都是荞麦面。”   荞麦面,我的名字叫乔麦,虽然并不知道这家伙想表达什么,但他冷不丁提到这个巧合,还是和我相关的,我居然有种仿佛被讨好了一般的惊喜。   就是……不好接话。好在凌霄似乎也不需要我接话,大概只是单纯说给我听。   面终于上来,我迫不及待挑了一筷子送嘴里,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舌头——除了酱油味我压根没吃出别的滋味来!   我抬头看对面的凌霄,他低着头匀速进食,好像并没什么不适,我盯着碗里的面,十分蛋疼。这是不是在整我啊?蛋包饭是真的好吃,日式拉面为什么这么一言难尽?   我味同嚼蜡地咬了口蛋,这时老板笑着给我们送来了一盘煎饺:“这是免费送的,两位慢用。”   我赶紧说“谢谢”,接过盘子就干了一只煎饺,企图挽救我满嘴的酱油味。   ……然而煎饺也并不好吃。   “怎么了?”凌霄问。   见老板进了厨房,我委婉地问:“你经常来这边吃吗?”   “打完比赛后会来。”   我环顾这间门可罗雀的小店,心情挺复杂,老板大叔人很好,以致我不禁开始庆幸他把店开在了这里,要不该怎么对自己解释没客人上门的残酷现实?   凌霄见我打量店面,难得为我解释:“这家老板以前出过车祸,术后影响了味觉……”   我没想到背后还有这样的故事,所以凌霄来这家店吃宵夜其实并不是冲着老板的面来的……我想起他省下饭菜给猫的事,心中一时五味杂陈,就又听见凌霄说:   “不过我觉得味道还不错,可能是店的位置太偏了。”   说完低头喝了一口面汤,神色平静。我瞠目结舌,是不是三叉神经坏死也影响了你的味觉啊大哥……   看凌霄一丝不苟地吃着并不好吃的拉面和煎饺而不自知,我都不知道该笑他还是该感动。话说回来,闷骚今天都主动和我说好几次话了,早上还一副要把我打入冷宫的架势,这么一会儿工夫自己就顺毛了,脾气意外的还挺好的。   我趁热打铁地问:“你今天有比赛吗?”   “没有。”   我斟酌了一会儿,小心道:“那个,刚在车站跟你说的话,你能不能认真考虑一下?”   大约十秒的安静后,凌霄头都不带抬一下地道:“面不好吃吗?”   这让我怎么回答的好……“还不错。”   “那怎么不吃?”   ……好吧,都这种陡降八度的语气了,我还能说什么?   店里本来就够冷清了,门外也没有行人,老板在厨房里仿佛入定了似的,一点声响也没有,有那么一秒,我都错觉世界上就剩下我和凌霄两个人在吃面了。我心想要是这世上只剩下我和他了,我能活出来吗?是不是每天都得活在被这人的美色治愈,又被他的冷暴力重创的循环中啊?   想搭理你时就对你说“这家的面都是荞麦面”,让你心花怒放一会儿,不想理你就让你乖乖吃面少烦他……   唉……   店外是茂密的行道树,午后鼓噪的蝉鸣响了一阵又停了一阵。   “我有在考虑。   半晌后,凌霄竟破天荒回答我了,我忙抬头,不想错过他说的任何一个字。   “但暂时我还不能退出,”凌霄放下筷子,抬眸看我,目光笔直,“和钱无关,我签了协议,至少打完这一轮。”   所以早上其实是去签合同的?顿时我懊恼不已,早知如此我就拦着他了!木已成舟,我只好问:“那这一轮要打多久?”   “一个季度,差不多每周一场。”   听他的意思大有打完就考虑退出的打算,已经很好了。“对手强吗?”我问。   凌霄挑面的筷子顿了一下,嘴角微微一动,似带着笑意:“没有你强。”   说这种话时他反正是不会抬头,不会看我,不会大声,不会带笑的(想笑也得憋住),所以也不必担心被他发现此刻我的内心已经炸成了烟花。   我低头愉快地吃着荞麦面。要论闷骚,我只服凌霄,能闷骚得这么坦坦荡荡,皓月清风。   ***   吃完面,公交车还迟迟不见,反正时间也还早,我就提议走路去最近的地铁站,凌霄同意了。   讲真,我大小也算个帅哥,平时走路上回头率也不低,但和凌霄走在一起,我就好像是透明的。不过我乐意,我就是待见这么多人喜欢他,却偏只有我能走他旁边,享受西伯利亚寒风的待遇~   “看我干嘛?”凌霄忽然问。   原来他也发现了。这附近有一所中学,恰逢中午下课,学生们正纷涌出校门。田阿姨当初和我说,高中女生最善于发掘世间美(男)色,看来此言不虚。女孩子们像迅速感染了某种热病,三两聚作一团,仗着是在她们的地盘,偷看偷拍全不避讳。   “人家女孩子觉得你好看啊。”我心说你也是明知故问。   他停下来看我:“我说的是你。”   这话说得……老尴尬了!我只好打哈哈:“理由当然和她们一样啊,你好看嘛哈哈哈,平常训练压力太大了,多看看赏心悦目的,有助于释放压力,保持身心健康……”   “乔麦。”   “哎?”   “小点声。”   我见他微蹙着眉头,低声提醒我,妈呀,他还会不好意思!   “说的是实话啊,有什么好难为情的~”我这个越打压越嘚瑟的毛病也是没治了,“换了我,要是有女生看见我路都走不动了,我就喊她们一块儿过来合……哎!”   光顾着说话没注意看路,被台阶绊了一下,凌霄一把拉住我,我还没来得及说谢谢,抬头就看见他一脸凉薄的表情:   “是你看女高中生看得路都走不动了吧。”   连嗓音也是凉薄的。凌霄的声音天生沉,但说话时并不总让人觉得冷,我回忆和他交谈的每一个情景,偶尔他的声音是很温暖厚实的。但是这一句,无疑是秋风扫落叶的那种。   我总是读不懂他,觉得他每句话,每个动作,每个眼神,仿佛都有千万种解读的方式,我却不敢妄自揣度,甚至于对他的性向我都没有丁点把握……但他的脸蓦地离我这么近,我心里那点情绪越发蠢蠢欲动,脑子都没过竟然就说:   “在我眼里,她们没你好看。”   凌霄一双冷如寒星的眼睛盯着我,松开握着我手臂的手:“我看你是改不了了。”   改不了什么?我懵逼,慢慢才想起来,他说过要我以后在他面前正经点。   我感觉巨冤,我那话虽然没过脑,但没有半点不正经,但是他把这话当做不正经,我也不知是不是该庆幸。   我默默跟上他,但好像总差那么一点,凌霄一直走在我前面一个身位,我感觉他好像是微妙地有点不开心。是因为我不正经吗?肯定不是了……   唉,美男心,海底捞。   ***   回了基地也不知道是不是又变成老死不相往来了,在地铁上我抓住最后一点时间狂拉近关系:   “对了,你晚上是不是要去酒吧兼职啊?我今晚也没事,不如我去找你啊,照顾一下你的生意,放心会给你小费……”   地铁车厢里就听见我一个人滔滔不绝地说着,站我旁边这人一点反应都没有,我感觉全车厢的人都在看我,仿佛在看一个精神分裂晚期患者。   等我都被打击得张不开嘴了,凌霄终于说了声:“来吧。”   我一下就不气了,觉得一天都圆满了。想想今天份的话也说得差不多了,我打算让他安安静静当一会儿他的冰山,就自己低头玩手机了。   地铁停停走走,有时我会感觉凌霄的肩膀碰在我肩头,我抬头看他,他看着窗外,这人好像不怎么玩手机,这么干站着不枯燥吗?   我取出耳机线,点了天团LOTUS的新专辑,有点迷幻的摇滚前奏响起,本想问他要不要一块儿听的,想想问了肯定也是“不用”,干脆不费这口舌了,直接把一只耳机塞他耳朵里。   凌霄受惊一般转头看过来,好像我捋了他的猫胡须。   这歌的编曲实在好听到炸裂,不听可惜了。我大了点儿声对他说:“我喜欢的乐队!”   凌霄神色莫测地看了看我,总算高抬贵手,将有些松垮的耳机往左耳里戴紧了。   窗外是幽深的隧道,玻璃上映出模糊又明亮的车厢,倒映中的凌霄像是用冷金属锻造的。音乐声和微弱的电流顺着耳机线进入他的耳朵,在我们耳朵里和谐共振,那一刻我感受到一份无法言说的奇妙。   ☆、第 25 章   25   回到基地,老远就看见基地大门外停着一辆黑色林肯,老胡也在那儿,正和车的主人话别。我心想该不会那么巧就是我在富山山庄看见的那辆吧,毕竟这车也不太常见,绕过去一看,还真是那个白衬衣黑西裤的混血男!   “……他怎么会在这儿啊?”我心想这也太有缘了。   凌霄盯着那个方向没说话,我们站在道路旁的树荫下,我嘛,是纯粹不想和老胡照面,免得被他逮住一顿训,凌霄干嘛要站在这边不走我就不懂了,姑且理解成他在陪我吧~他看着那边,我就看他,他眼睛罩在树叶的阴影里,看起来隐隐带着股狠劲,下巴又暴露在阳光中,那一溜线条被打光得特别完美,我感觉自己有点太痴汉了,用力拉回了视线。   混血男上了车,凌霄转过身就走。   我跟在他后面,觉得他有点奇怪,不过走了一阵,他身上的西伯利亚寒气又被周围的阳光中和了,声音平静如水地问我:“你认识他?”   “不认识,刚在富山山庄等你的时候正好看见这个人。”我说。   凌霄点点头,不再说话。   “这人是不是也和那个地下击剑比赛有关啊?”我挺好奇。那混血男身高腿长身材又好,要说他是练击剑的我也不会意外,不过他看起来就是个有钱人,应该不会屈尊去打那种比赛。   凌霄沉吟了一会儿,说:“乔麦,你不老问问题,就随便说说话就挺好。”   ……我不知道我随便说说是不是你就觉得挺好,反正你随便说说我就觉得挺挺挺挺挺好!   “好,不问了不问了!哎刚刚那歌你觉得怎样?下次我带你去看他们演唱会啊,他们演唱会特疯特好玩……”   ***   林肯男造访紫山基地,胡指导亲自接见,陪吃饭陪聊天陪逛园子,全程堆笑,尊严扫地!这样的流言一会儿工夫就在基地里传开了。高大胖不愧是击剑选手中的比尔盖茨,很快就在网上查到了混血男的身份。   “厉睿,”弹了个响指,高大胖把椅子旋过来,电脑屏幕上赫然是那混血男的照片,“力隆电子的未来当家人,听说之前一直在美帝那边管理分部,今年才回国。”说着摸着下巴似乎想不通,“不过他来基地找老胡干嘛?而且你们也看见了,老胡在他面前那奴颜婢膝的样子,啧,丢我大击剑队的脸!”   “我猜老胡八成是拿了人家好处了,”老七分析得头头是道,“击剑队不是一直在拉赞助吗,要是能拉到力隆电子这个赞助商,那就是傍上金大腿了啊,值得老胡拉下脸皮~”   高大胖白眼他:“气节呢?我们是运动员,不是卖艺的,”又鄙夷了我一眼,“更不卖身!”   什么毛病,我不就对着屏幕上的照片多看了几秒吗?小爷我是在思考问题,你们以为我看上他了?我乔麦是那种见个帅哥就荡漾的人吗?不知不觉又想起树荫下凌霄温润如玉的侧脸,我心道,而且我的审美是很东方的~   ***   凌霄去酒吧兼职一般是在晚上,现在是下午,时间还早,他多半是在训练馆练剑,却没想到等我去了训练馆,只见到独自一人练剑的章庭。   “就你一个人吗?”我左右看了看。   “嗯,”章庭也跟着我左右看,“你在找人吗?”   想他可能提前走了,我笑了笑:“没事,我也来练剑。”我走过去拍了拍刺靶,“对着这个练没效果的,我当你陪练吧~”   章庭一脸受宠若惊的表情倒让我有点不好意思了。   “方便吗?”章同学的声音细得像蚊子一样。   “都是队友有什么不方便的,”我说,“我先去隔壁换衣服,待会儿你认真点儿,全力攻我,我就当练防守了~”   凌霄接受的是地下比赛更严苛的洗礼,我这边更不能怠慢。我对他喜欢归喜欢,比赛场上可不想输人,他那个气势如虹的一刀流,我迟早要给他破掉!   ***   去食堂吃晚饭时意外接到了姨太太打来的电话,正好我也想找个时间约他出来,请他吃个饭,毕竟我这边厢和凌霄关系突飞猛进,姨太太绝对居功至伟。   刚兴高采烈“喂”了一声,就听见手机那边传来特别大一声“呕哇——”,呕吐声穿屏而出,登时让坐我对面的老七和高大胖都恶心得放下了筷子。   “喂,姨太太,你怎么回事啊?”我问。   手机那面声音有些嘈杂,半晌,才传来姨太太浑浑噩噩的声音:“啊……没事……打错了……”就把电话给挂了。   我莫名其妙,吃着饭越想越觉得不对劲,问老七:“哎,你说一个人打电话给你神志不清还带着哭腔,是不是要自杀啊?”   老七一口鸡汤喷出来:“你丫一天到晚瞎想什么呢!哪儿那么多自杀的,你活在小说里啊?”又瞄了眼我的手机,“你朋友?”   我点头。   “担心再打个电话过去问问不就得了。”   吃完饭回宿舍,我就又给姨太太拨了个电话,这次是被一个陌生男声接起的,对方很不耐烦地问了声:“谁啊?”   我说我找尹泰一:“他刚刚打了个电话给我,他还好吧?”   男声更加不耐烦了:“死不了!”说完粗暴地掐断了电话。   ……好吧。我猜姨太太多半在上次那家gay吧,反正去凌霄兼职的酒吧路上也会经过那家gay吧,顺道折去看看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酒吧里不见姨太太人,我找了个服务生问了问,说是的确来过,喝得酩酊大醉和两个男的出去了。   Excuse me?两个男的?!“你怎么不拦着?这分明是趁姨太太喝醉了想占他便宜啊!”   服务生嫌我少见多怪:“人是自愿跟他们走的,我怎么拦啊?紧张什么呀,能出什么事儿啊,你是不是小说看太多了?”   我觉得姨太太不可能是那种随便跟人乱来的人,就问:“他们有说去哪儿吗?”   “不知道,不过刚出去没多久吧~”   我忙追出去,也不知道是不是基佬的直觉指引,一眼就看见一辆可疑的黑色轿车停在路边。妈的不会是玩3^P车^震吧?!太没节操了!   不对我从哪里知道3^P这种词儿的!   车是一辆黑色尼桑,喝得酩酊大醉的姨太太就歪在后座,两个猥琐男正在解裤头。   我猛敲车窗,把两猥琐男吓了一跳,其中一个降下玻璃就让我滚。   这种时候我自然要拿出男友力来:“老子是他男朋友,谁准你们把他拐上车的!”我把手伸进窗去,在两猥琐男的夹击下一阵扒拉,强行开了门,冲后座的姨太太喊,“给我下车!你个不守妇道的男人!”   姨太太被我生拉死拽地拖了半截出来,两个男人还不依不饶,忽然,全程跟条咸鱼似的姨太太一个鲤鱼跳龙门,往车窗前一扑,“嗷呜”一声吐了出来。   一时间我耳边只有呕吐物稀里哗啦稀里哗啦坠落的声音,等终于稀里哗啦完了,我低下头,看着自己精心挑选的衬衣散发出一阵热腾腾的酒精和腥臭味……   几分钟后那两人男人终于把车开走了,我听见其中一个对另一个真情实感地说:“这绝壁是两口子了,你看都吐他衣服上了他都不嫌弃,我都快恶心吐了!”另一个男的还不忘冲我们这边大骂:“吵架就关门在家里吵,别他妈出来乱撩骚!”   我回头怒视蹲在路边的罪魁祸首,在姨太太那身骚包的衣服口袋里翻了又翻,翻出一张巴宝莉的手帕,姨太太两眼迷蒙地抬头看我,伸手道:“别……小麦……我给你买纸巾去……别用这……”   我当着他面,把那张奢侈的手帕在我衣服上狠狠擦了底朝天。   ***   我给姨太太买了解酒的饮料,找了个洗手间把外面那件被吐脏的衬衫洗干净,挂在路边扶栏上。此刻我们两个人坐在路边,吹着冷风,我说说吧,你是遇上什么事了,这么想不开,要作践自己?   姨太太的酒也差不多醒了,他杵着脑袋看着这条街灯红酒绿,车来车往:   “乔麦,我真羡慕你。我吧,很早就知道自己是个gay,上中学那会儿我喜欢上高我一个年纪的学长,但是只敢偷偷喜欢,有一次我偷藏了他的运动衫,也不知道被谁发现了,传了出去,说我是同性恋,从那以后大家就都嘲笑我,不嘲笑我的人也默默地不和我来往。但这事就不会发生在你身上,一看就知道你从小到大就没因为这个吃过什么苦头……”   我是从没遭遇过这些,大概是我这人死不正经吧,从小到大身边的人从没把我当基佬看,就算我说自己是,他们也大都只当我在开玩笑。   姨太太说:“可能因为我就是大家口中说的那种娘炮吧,一看就特别明显。其实这都还好,可是那个学长知道这件事后也回避我,觉得被我喜欢是一件很恶心的事……可是都这样了,我还是挺喜欢他的,觉得错的是我,不是他。错就错在我是个娘炮同性恋,我要是个女生,他就算不喜欢我,能这么避我如蛇蝎吗?”   我想说你何错之有,但是细想,那学长也没有错。我把自己代入了一下,想象我暗恋着凌霄,凌霄却觉得和我在一起恶心,就感同身受得不行。我都二十二了,还会这么难受,姨太太那时还是个十几岁的学生,怎么受得了?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他,纠结着措辞,却又忍不住想,要是凌霄知道了我对他的想法,他会是什么反应。这种忽然蹿上来的想法让我很是惶恐。   姨太太接着道:“好不容易熬到毕业,那时就希望自己能到一个周围都是同类人的环境,后来我做了化妆师,这我没跟你说过吧?”   是没说过,居然还是化妆师啊,我上下瞧他,心说你画出来的妆得多娘炮啊:“我可不想被你化妆……”   “我是给女艺人化妆的,你少给自己加戏!”姨太太一拳头砸我身上,软绵绵的。   我由着他打,心想这花拳绣腿的,还真是个经典款的娘炮,但是……明明是个挺可爱的娘炮嘛,为什么大家要那么对他?   姨太太打累了,又抱着膝盖说:“后来我在这个圈子里认识了现在的男朋友,严格来说他算是我老师了,是业界很有名的造型设计师,你知道《五剑客》这片子不?”   “知道啊,那发型印象太深了,”我说,“我管那五剑客叫五雷轰顶。”   姨太太瞪我:“你要是以前这么跟我说,我会把你嘴扇肿。”又叹了口气,“他人很好,我那时差点被剧组的副导演骚扰,是他出面搭救了我。”   “嗯,”我说,“就像我刚才搭救你一样。”   “那能一样吗?他搭救我的时候比你帅气多了!”   “你要是不吐我身上我照样能很帅气的好吗?!”   姨太太“噗呲”笑出来:“行行,都是我的错,看不出来你男友力还挺强的,凌霄要是和你好上了也不吃亏~”   “那是~”我说,“说说你那个男朋友吧。”   “刚说哪儿了?对,他人很好,还告诫过我,说这个圈子很乱,很多人说是对你有好感,其实也不过是想和你玩玩,在这个圈子里你就不能较真。后来我们交往了,他对我也很好,有时他会说我这种太较真的性格不好,那时我也没当一回事。”   “较真怎么不好了?”我插了一嘴。   姨太太看我:“你还记得我第一次在酒吧遇见你吗?”   “记得啊,你被我运动员的气质吸引,巴巴地上来搭讪~”   “我是挺喜欢你的,一看就是那种干干净净,阳光灿烂,脑子少根弦,一活宝少年。但是我对你其实没那方面的兴趣,那个时候我和他吵了架,我觉得他好像是对别人有点什么意思,他不是说我容易较真吗,我就想不较真一回,也在外面沾个花惹个草,想看看他看见我这样,会不会在意……”   看姨太太一副为情所伤的样子,我猜结果应该不是特别好。   “我那时只是觉得他对我越来越冷淡,但是……”姨太太说着吸了吸鼻子,“我怎么也没想到他和人家暧昧着暧昧着,还真好上了……”   我心想那男人果然没说错啊,在那样的圈子里,认真你就输了。   姨太太停了很久才缓缓道:“刚开始的时候我是想拿你来气气他,可是后来和你接触,你这人明明幼稚兮兮的,却特别干净,特别正能量,有时我都能从你身上看见过去自己的影子。我觉得我还是应该做回那个对感情较真的自己,我还是更喜欢那个自己,我觉得他也应该会更喜欢那样的我,可是……没想到结果会是这样。”   姨太太皱着一张脸,想哭又瘪着嘴拼命忍着。我不知怎么安慰他,对感情较真难道不是好事吗?可是如果你较真,对方却不较真,受伤的只会是你,就像姨太太,我看他难过成这样,也有那么一秒,想着他要是没那么较真就好了。   “我是不是太傻了?”姨太太问我,“就算我这么伤心,他也不会心疼我,我到底为什么还要这么难过?一点都不值得!”   “他这么对你挺好的。”我说。   姨太太一脸蒙^逼地盯着我。   “因为你现在还有机会啊。”   “……什么机会?”   “找个值得你较真的人。”我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   天知道我说这话时满脑子都是凌霄!听了姨太太的故事,我竟然有一股想要不顾一切去喜欢他的冲动,因为我知道凌霄一定值得,他对感情一定会比谁都认真,他就是这样的人!要是能被这样的人喜欢,那就是一辈子的事,简直三生有幸啊不是吗!   “较真有什么错?”我说,“你一点错都没有,是他不该来招惹你,好在你还年轻,才三十岁,还有机会!”   “我才二十八!”   “哦那更好了,比你长得还年轻两岁,赶快去找个靠谱的人,方方面面地考察他,直到你盖章值得,然后好好珍惜他!”   姨太太盯了我半晌,哭笑不得地说:“你怎么那么奇怪啊,这种事情又不是打比赛,你说得这么燃干嘛?”   “五雷轰顶那家伙跟你说较真不好,他自己还不是挑了较真的你,谁会喜欢对感情不认真的人?”我越说越燃,“姨太太,你比他更值得珍惜!总有一天你会遇到珍惜你的人!”   姨太太端详我:“像在看日剧。”   我就举拳:“干巴爹!欧巴桑!”   “凌霄真是倒霉,招惹了你这个神经病……”姨太太笑看着我,“真可惜,我要是能喜欢上你就好了。凌霄那么闷骚,他肯定抢不过我~”   看他笑了我就安心了:“现在心情好点儿了吗?”   “嗯,你这人说话有时挺欠揍的,不过我刚才想了想凌霄操得你说不出来话的样子,一下就舒畅了。”   我一口可乐喷出来。   “害羞什么呀,你不是号称和凌霄发展迅猛吗?”   “没那么迅猛,他现在也就给我说了说比赛的事。”还是戳他十下他才应我一下那种说法……   “凌霄那种性格能跟你说这些就不容易了。”姨太太一副过来人的样子拍拍我的头。   我心里还是有些担忧的,就问姨太太:“你知不知道他打一场比赛多少钱啊?”   “怎么?你不是搞定他了吗?这他都没跟你说啊?”   “谈钱伤感情嘛,我不想跟他谈伤感情的事儿。”   “也是哦,你们现在都没多少感情基础,估计他觉得打一场比赛的钱比和你的这点儿情谊重要多了。”   “不要小看男人之间的友谊啊你这个娘炮……”   姨太太嗤之以鼻:“什么友谊,你对凌霄能有友谊?”   ……唉,我仰头望天,怎么感觉全世界都知道我是基佬了,就只有凌霄不知道啊。   “怎么不能有啊?”我说,“如果追不到他我就当他一辈子的铁哥们!”   姨太太摇头:“太年轻,等你追不到他的时候你还能心平气和当他铁哥们,那说明你还不够喜欢他。算了不说这个,击剑比赛多少钱我不清楚,不过我认识一个打地下拳击的,才打两年就买车买房了。那比赛也不光是交个入场费进去看,还要下注的嘛,赌注才是大头,都是些阔佬,注还都下得贼大,给老板赚得多了,分你个百八十万也不是不可能。凌霄参加的那个地下击剑比赛最近比拳击赛还火,钱肯定只多不少。”   “比地下拳击还火?”我惊讶,“那些阔佬看得懂击剑比赛吗?”   “这有什么看不懂的,你以为和你们正式比赛一样,还规规矩矩地打呀?这种地下比赛玩的就是刺激和心跳,没什么比赛规则,选手都是不戴金属面罩的,如果不想以真面目打比赛,也只允许你戴一个眼罩,穿一身单薄的比赛服,可没有金属护具这些东西,而且使用的剑都是特制的,下手狠了真能划伤人!”   我听得毛骨悚然:“真的假的?”   “骗你干嘛?只要不刺要害,不伤人命,裁判都不会喊停,哎呀那裁判就是一摆设!”   “那……怎么判输赢啊?”   “和拳击一样呗,击倒读秒和KO都算赢,不过击剑没那么容易击倒,我看的两场比赛都是KO赢的,就是被推出擂台,哦对了好像自动认输也算赢,可惜没人愿意认输,认了输没钱拿,这场就算白打了。我看你们正式的击剑比赛,来回过招速度不是都挺快的吗,但是地下比赛那妥妥就是持久战,那些选手吧,水平可能是没有你们国家队高,但是野蛮凶悍啊,要是比赛最后一个把另一个KO了,我靠全场都热血沸腾啊!因为太特么不容易了……”   我心说那是,正规击剑比赛中一方把另一方逼出剑道也不是啥稀罕事,毕竟规则是命中身体部位就会得分,人家攻过来了,你当然不能站那儿硬扛啊,只能后退防守,一不小心出线是分分钟的事。但地下比赛根本没这些规则,就是生生地消耗人的精力和体力,要是遇上个身强体壮又野蛮凶悍的壮汉,哪怕是凌霄那样气势如虹的连续暴击式进攻,恐怕也搞不定。   “我只看过两场,一个有钱gay蜜招待我去看的,”姨太太说,“四个选手里只有一个整场比赛打下来没见血的,其他哪个脸上身上不是血水混着汗水啊,啧啧……”   “那个唯一没见血的……”   “就是凌霄,他比赛时戴眼罩的,不过我那个有钱gay蜜有关系,我们后来潜进了后台,我才看见他脱下眼罩的样子,本来真人就够帅了,刚刚打完比赛的样子简直帅得人合不拢腿!我们那时都不知道他的名字,我那gay蜜对凌霄有意思,还想追人家,托关系问能不能一起吃个夜宵,凌霄当然没理他……”   我听着姨太太叽叽喳喳地说着,神思恍惚,我只知道地下比赛不合法,很危险,却不知道它到底是怎么个危险法,今天听了这些,别说还有一个季度,就是一场比赛我都不想让他打了。难怪他每天坚持早起长跑,这种持久战的打法简直闻所未闻,需要的不止是爆发力,还有超强的体力和耐力。   还有一个季度,每周一场那就至少还有十二场,不是开玩笑的,我知道很多打地下比赛的人,要是侥幸没有受重伤,最后也都落下了终身的伤病。就算凌霄以前也打过,也都扛过来了,不代表面对这种比赛他就能高枕无忧。   那天我心事重重,给姨太太拦了辆计程车,正要掉头坐地铁回基地,才猛然想起来——   天我还约了凌霄在酒吧见面!   ☆、第 26 章   一看时间都十点了,好在酒吧都关得晚,我现在赶去也不算爽约。从地铁站紧赶慢赶回了酒吧,却没见着凌霄人。不是我看岔了,他真不在,太明显了,今天这酒吧的客流量和上次我来时比可打折了不少。问吧台的小哥,说是凌霄出门接了个电话,回来后就说有事要请假,找人代班了。   离开酒吧后我拨了个电话给凌霄,刚接通就被掐断了。   怎么回事啊?   回基地的路上我一头雾水,冷风吹得我喷嚏连连,抱住光溜溜的手臂,才猛地想起我那失落在路边扶栏上的衬衫!妈蛋,好几百块呢,我衣柜里全是T恤,就这一件压箱底的衬衫了,重要场合全靠它了!不过这会儿赶回去找多半也找不回来了,唉,我的好运大概都在白天勾搭凌霄时用完了……   快到宿舍楼时,冷不丁望见树下长椅上坐着两道人影,其中一人手里夹着烟,一点红光在黑暗中慢悠悠地闪烁,两个人看似在聊天,这大半夜黑咕隆咚地秘话,气氛有点暧昧啊……国家队都是雄性动物,莫非本队除了我以外还别有深柜?我正犹豫是要满足一下我这个孤单基佬的好奇心,还是赶紧走别打扰人家,就听见其中一人的声音:   “你考虑一下吧,对你本人,对全队都有好处,不过你要是真不愿意,我也不勉强,大不了我找乔麦,那小子肯定愿意得很……”   这不老胡么?这么说另一个……   “真不愿意。”低音炮直接把老胡后面的话堵回了嘴里,凌霄起身道,“那我先上去了。”   老胡肯定没料到凌霄这么不给他面子,估计嘴里的烟都差点儿掉下来,因为那红光都好一阵没闪。   凌霄从树下穿出来,拨开那片长得太恣意的树枝,一抬头就看见了我,愣了一下。   我本该回避的,可是他刚走出来,我就认出他手上提着的分明是我心心念念的压箱底衬衫啊!   “你怎么在这儿?”队草皱眉。   衬衫在他那里,就说明他肯定看见我和姨太太了,也是,本来两间酒吧也离得不远,他随便出门倒个垃圾,打个电话,走一走透透气什么的,都是有机会撞见我和姨太太的。   我忙说:“我刚从酒吧那边回来,酒保说你请假了,我给你打手机你没接……那啥,我今天有点特殊情况,一个朋友失恋了,我怕他想不开,就陪他聊了一晚上,一不小心就忘了时间了,对不起啊。”我还特意强调了“失恋”两个字,生怕他误会什么。嗨,能误会什么呢……   凌霄眉头松开了些,丢下一句“没关系”,掉头往宿舍走。   我跟在他后面,看不见他的表情,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觉得没关系,其实我也不确定他是因为老胡找他谈的事,还是因为我爽了他的约去见姨太太的事才显得闷闷不乐,闷闷不乐还好,就怕他生气,你说这冰山不生气的时候都像在生闷气,真生起气来,我这种眼拙的人要怎么发现得了啊?   “那个,谢谢你帮我把衣服拿回来啊。”千错万错,道谢总不会错。   “不客气。”   我还等着他把衣服还我,结果人已经自顾自甩开我五米的距离了……   我只好咳嗽一声:“凌霄,那衣服半湿不干的,我自己拿吧……”   凌霄这才转身停下,我示意他手上,他低头对着手里的衬衫蹙了蹙眉,把衣服递给我:“你的衬衫。”   我接过来才发现居然全干了:“啊,都干了啊?”   “我挂烘手机下面了。”说完又转身走自己的路了。   这么体贴啊!我赶紧将失而复得的衬衫穿上,又紧走两步跟上他:“谢谢啊,我就这一件衬衫,刚还在想肯定找不回来了呢,没想到你帮我带回来了,队长你真是太贤惠了!”   “不然怎么办,就看它挂在那儿?”凌霄颇冷淡地回我。   然而真冷淡是根本不会理我的,丫就一假冰山!我说:“你可以叫我啊。”   凌霄静默了半天,说了声:“不方便。”   也对,可能他看姨太太哭得梨花带雨,又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不好贸然过来。那个时候他看着我挂在路边风干的衣服,捡也不是,不捡也不是,估计杵在那儿挣扎了挺久吧,我笑:“那更说明你贤惠了~”   “贤惠这个词不能用来形容男性。”   “现在男女平等了,不讲究这个!”   凌霄大约是觉得说不过我,干脆就不回我了。   我想快走两步和他并肩,看到他的脸才好察言观色,可也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不管我怎么赶,就是走不到和他并肩的位置,我快一步他就快我两步,非把我撇后面似的。   好吧好吧,不并肩走就不并肩走吧,那话总得说吧,要不然两个人走在这幽深小径上,一言不发,太令人寒心了,这么走一路下来牛郎织女都得分手!   “刚老胡找你说什么呢?”唉,到头来还得我主动,“我好像听见他提起我了,你今天临时请假是因为他吗?”   “他会跟你说的,不用我转述,我请假有别的事,不因为这个。”   “不会是……因为我爽约吧?”   凌霄神奇地缄默了两秒:“……我像是那种别人放了我的鸽子就赌气不上工的人吗?”   “不知道,将心比心,要是别人和我约好了最后却放我鸽子,我肯定就赌气不好好上工了。”   “你都能做到不好好上工,而不是不上工,我为什么要为这个旷工?”   哎你这……什么叫我都能?!赤裸裸的歧视啊!   我盯着他的背老大不爽,凌霄侧了侧脸,一句话就把我的不爽打消了:   “你想太多了,你还没有那么重要。”   我一下有点蒙,本来还有点火的,现在那点小火仿佛遭遇了干冰,“唰唰”全冻灭了。其实这话讲前面半句就好了,干嘛要加上后半句呢?我争取了这么久,总是希望多少能争取到一分“重要”的,未必要重要到让他待我如何如何有别于他人,但是好歹重要到别轻易说出这种话吧……   姨太太说,不是学长的错,错的是他。其实也不是凌霄的错,他只是实话实说,只是这句大实话听在有心人耳里,显得刺耳罢了。   “……那就好,”我说,“我看你心情不大好才这么问的,没别的意思。”   凌霄沉了口气,停下来:“我看上去心情不好吗?”说着转向宿舍大门,玻璃门上映出他阴云密布的脸,“……好吧,可能看起来是有点不好,就算我心情不好,也可以是别的理由。未必因为你。”   我望着他言毕走远的背影,壮胆喊道:“那你为什么心情不好?”   “因为我都说了与你无关,你还非得让我承认与你有关。”   厚重的玻璃门在他身后合上。   好吧,这大概就是教科书版的冰山发火了。我仔细回忆我的言行,除了那句“将心比心”,我好像也没怎么坚持让他承认与我有关啊,我靠冰山都这么不讲理的?你闷骚你有理啊! 作者有话要说:  小更一发,凌霄这人吧是挺复杂的,从荞麦的视角写就更让人云里雾里了,但是是正常的,后文会慢慢展开队草的身世和他九曲十八弯的内心世界。不过写到这里我都有点想看他的视角了,等全文更完后考虑写一下他的视角。目前为止只能依靠大家阅读耽美文这么多年来的经验去揣摩了~ 上次心灯问要怎么才能让读者看到文,其实我第一篇文也挺冷,发JJ肯定石沉大海,但因为发在CP论坛,所以只要勤更新就能顶到首页,被小天使留言,在JJ这种网站如果不签约的话是肯定无法在首页露面的,读者自然看不到了,所以如果是想写文赚钱的话建议尽可能争取和JJ签约吧,写着好玩的话就可以发去CP这样的论坛啦。   ☆、第 27 章   第二天训练结束后,老胡果然叫了我去办公室谈话,我朝凌霄看过去,他弯腰拿了瓶水拧开,兀自喝着,没有看我和老胡。   老胡难得待我这么客气,进了办公室就叫我坐,我又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哪里敢承他这个情。老胡见我不坐,也省了客套的工夫,开门见山地问:“你知道力隆电子吧?”   我心中各种念头电转,猜测着这会是个什么走向,哪晓得老胡这人根本不会卖关子,都不给我缓冲的机会,直接就说出了让我掉下巴的话:   “上周力隆电子的厉睿厉总来找我,想谈和击剑队合作代言的事,我推荐了你……”   我都合不拢下巴,还真叫老七说中了,可是什么叫你推荐了我,我明明就是个备胎!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抠着下巴眼珠子溜来溜去的样子看起来有多心虚?   老胡这人不擅说辞,在凌霄那边吃了闭门羹,在我这儿也不见长进,对着掉下巴的我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话,代言好啊,代言有好多钱拿,代言还能帮国家队拉到赞助,反正你那么爱露脸,这次就让你露个够云云……   我就不戳穿他这话有多不中听了,直接问他为什么不找凌霄。   老胡果然被我问得一怔,打着哈哈一摆手:“找凌霄找你不是一样的吗?”   被我无言的瞪视打败,老胡最后还是招了,说本来想找凌霄的,但凌霄不愿意。   “他为什么不愿意啊?”这才是我想问的。   “谁知道,可能他不喜欢出风头吧。”胡指导往烟灰缸里欲盖弥彰地抖了抖烟灰。   “那我也不愿意。”我说。   “啊?为什么啊?”老胡一脸惊讶,“有钱拿还能上电视你都不干?乔麦我还不知道你了,你丫就差在微博爆内幕了!”   “那你就想错了,”我义正词严,“我要是那么爱钱那么爱出风头,我还来国家队干嘛?早出道当偶像了。”   老胡靠椅背上,摇了摇头:“你们都这样视钱财为粪土,作为主教练的我很难办啊。”   “你不是应该觉得很骄傲吗?再说了,我也不想训练的时候分心啊,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哥几个在击剑世界排名上还排不上号,明年奥运的对手哪个不是排名前十的风云人物,我这人又不像凌霄,抵挡得住虚荣的诱惑,他把这差事推给我,自己专心训练,其心可诛啊!”我咬牙切齿,言不由衷。   老胡抽着烟摆摆手:“别胡说,他不是那个意思。”   听老胡这话里的话,他是清楚凌霄有什么苦衷啊,我拐弯抹角地问:“那他是什么意思啊?”   老胡嘴巴动了动,眼看都要被我套出话来了,又把烟塞嘴里,抽了一口,转移了话题:“这我可难办了,厉总中意的是凌霄,凌霄不去不还有个你吗,你去也是说得过去的,毕竟力隆电子主要是想找人做代言,推广他们的新数码产品,没人代言人家凭什么赞助我们啊?”   老胡连抽了好几口烟,这个操碎心的样子倒是挺罕见的,我不由问:“国家队真这么穷啊?”   我感觉不出来啊,没有力隆电子赞助,难道我们就训练不下去,揭不开锅了?我知道花剑和重剑都是请的国外名教练,薪酬应该不菲,只有佩剑这边是老胡亲自上阵,不过支付外籍教练薪酬的钱,堂堂国家队是怎么都拿得出来的吧。   老胡好一阵没说话,许久后,沉声道:“上面的事情你们不懂,也不需要懂,你们只需要专心训练就行了,要是有什么能帮上国家队的,能帮尽量帮一帮,实在为难我不勉强你们。”   说完后办公室就安静了,老胡拨开百叶窗,一道阳光刺进来,我看见他眼角的皱纹。   我还记得第一次在电视上看见“小胡”意气风发的样子,原来都是那么久以前的事了啊……   ***   我说给我时间考虑一下,其实心里已经打算接下来了,代言不管怎么说都是件美差,有钱拿有风头出,没必要拒绝,虽然我这人是挺经不起诱惑的,但是我也蛮意外,我自己竟然很清楚这一点。诱惑肯定存在,但对我而言还有更大的诱惑,只要想到我还要在奥运的赛场上和凌霄一战,还要和他一起登上至高的领奖台,代言和出名的吸引力也就不过尔尔了。   我之所以犹豫,还是因为凌霄,因为这个代言来得不明不白,总让我心里没谱,感觉怪怪的。   满腹心事地回了更衣室,更衣室里已经没人了,关上灯后的更衣室有些暗,我也懒得开灯,在更衣室的长椅上坐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好像是被凌霄卖了,又在帮凌霄数钱,我啥都不知道,他们让我干嘛我就干嘛,这种感觉着实有点憋屈……   唉,怪我这人心太软,见不得国家队有难,更见不得凌霄为难,连老胡那个讨厌鬼,我都挺不愿意看他在厉睿面前拉下脸面陪吃陪逛的。这个钱看来只能我赚了。   我起身想去开灯换衣服,就听见更衣室的门开了,现在是中午十二点半,大部队都在食堂呢,怎么还有人进来啊?探头出去一看,吓得我立刻背贴墙壁,妈呀,是凌霄!   我现在的站位在更衣第二排柜子后面,原本是要绕去开灯的,凌霄从大门进来,并没有看见柜子后的我,估计他也以为更衣室里没人,毕竟灯都没开。他进门后也没有开灯,直接走去第一排柜子前,脱了上衣。我从柜子后盯着他的背影,左右为难,这个时候走出去打招呼太扯了,等我意识到等他换完衣服再打招呼更扯的时候,已经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这么躲在柜子后面了。   视线鬼使神差地落在凌霄光裸的上身,姨太太说错了,他身上是有伤的,不深,但是在不开灯的情况下,肉眼也能看见一道道长长短短的痕迹。抬手换衣服的时候凌霄停了一下,低下头,似乎是牵动了腰身上最长的那道伤口。   我见他低头注视伤口处渗出的红色,整个人静了下来,将手上的衣服放回敞开的柜子里,在长凳前坐下,开始给伤口上药。   腰身上那道伤口从腰侧一直延伸到后腰,他扭过头去也看不到,我心想完了,这妥妥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的节奏啊,我必须挺身而出去给他上药了!凌霄这时冷不丁站起来,我以为他发现我了,却没有,他只是转身走向身后的一排衣柜。   然后在我的更衣柜前停下来。   不知他要干什么,我的心蓦地悬在半空,像被一根强劲的弹簧拽着。   凌霄有些迟疑地抬起手,试着拉了一下我的柜门,我的柜门从来不锁,自然是一拉就开了,他看着柜门“吱呀”一声滑开,竟像是有些意外般愣住了。   我衣柜的柜门后挂了一面镜子,他大概是打算用镜子好方便上药吧。   然而我还是很惊喜的,凌霄竟然知道我的柜子是哪一扇,竟然还知道我柜子里有镜子。我现在就想回去狂摇老七的肩膀,告诉他凌霄知道我的柜子是哪一面,还特么知道我柜子里有镜子!   不过老七大概会回我,你丫每次换衣服都要在柜子前左照右照照个不停,谁不知道你柜子里有镜子啊!   也许事实就是这样吧,但我还是挺高兴的,至少这说明在我死皮赖脸地缠着凌霄以前,他的眼睛里也不是完全没有我的。   凌霄站在镜子前——我也不知道怎么形容——傻看了一会儿?才把那面不大的镜子取下来,坐回长凳上,抬起手臂,低着头,有些费力地上着药。   上完药他将镜子原封不动地挂回去,合上柜门,换好衣服,离开了更衣室。   更衣室的门关上,门外没有动静后良久,我才松了口气。要登上这座冰山,可能比我想象中还要艰难百倍,他的所有情绪我都只能捕捉到一点点,我完全不了解他,昨晚我才从他身上感到那股莫名冷硬的戾气,可就在刚才,当他若有所思取下镜子的那一刻,我又觉得他仿佛从冰山变成了雪原,虽然寒冷依旧,但是柔软而辽阔。   我无从得知他那些捉摸不定的情绪是为何,这个人对我来说既迷人又神秘。   还很遥远。   换好衣服,我也打算走了,谁知一拉门就傻眼了。门没开。我又拽了两下,依然纹丝不动,我开了灯,检查门锁,不得不面对这个残酷的现实——凌霄把我反锁在更衣室了!   ***   “喂喂,老七吗?快帮我个忙,我被关在更衣室了!”   “哈哈哈哈,你翻窗跳下来呗!你不是属猴的?”   “谁跟你讲我属猴的?我属狗啊!”我抓狂地拉开窗户往下看,这是三楼啊,小爷我是击剑运动员,又不是跳水运动员!   我就知道老七这人不靠谱,和他说话不下猛药不行,我就是快被人捅死了,他也不会有什么危机意识,事后只会在我坟墓前哭天喊地,自扇耳光,后悔莫及。   我佯装紧迫地道:“没跟你开玩笑,我有幽闭空间恐惧症!”   这下老七总算答应来救我了。我估摸着凌霄以为自己是最后一个离开更衣室的,就提前找门卫拿钥匙好反锁上门,钥匙应该是还给楼下门卫室了,我让老七先到楼下拿钥匙。唉,恐怕得在这儿待上一会儿了,也不知道食堂里还能给我留下点啥。   我仰躺在凌霄坐过的那张长凳上,百无聊赖地刷着微博,还能闻到云南白药的味道。我以为老七从食堂赶来,总得磨蹭一会儿,哪知道五分钟后我就听见门响了,我坐起来,胸中一阵感动,七哥的心中是有我的啊!   我等在门后蓄势待发,大门一开,便张开双臂:“七哥我爱死你了——”   “了”字没说完我就囧大发了。   凌霄站在门外,差点被我抱个满怀。   ☆、第 28 章   可怜我两只手臂都伸出去了,撞见凌霄那张带着薄汗、冷冰冰的脸,又只得缩回来,好似在举手投降,别提多尴尬了。   凌霄闭口不言,我自然得解释:“我……我刚在更衣室睡着了。”   “知道什么叫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都到这个份上,我也瞒不过他了,只能认栽:“……你怎么又回来了?”   凌霄说了声“忘拿东西了”,越过我走进更衣室,从柜子里拿了什么揣兜里,面色不霁地走出来:“走吧。”   我前脚刚踏出门,凌霄就把门“砰”一声在背后带上,冷风扇得我后背一阵钻心凉。   那双如点墨的眼睛在我身上扫了扫,沉吟了一会儿:“你还好吗?”   如果你能再温柔一点的话……我点点头,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   凌霄看我一眼,似欲言又止,转身走开了。   我只好努力收拾起这个烂摊子:“本来看见你进来的时候我是想打招呼的,也不知道怎么搞的,看见你在上药我就没好意思开口了。”   我走在后面,凌霄走在前面,头也不回:“我借用了你的镜子,不介意吧。”   “不介意不介意!我的东西你尽管用!我乐意你用,就是……”我斟酌着用词,“你身上的伤,是打比赛时受的吗?”   凌霄没说话,从我这个角度看不见他的脸,但他下颚的线条一点不放松,我猜这也可以看做是冰山的心情晴雨表了。   我说:“我都听说了,我没想到地下……”   凌霄给了我一个警告的眼神。这会儿我们已经下楼了,外面人多,这事是不能声张,我压低声道:“我没想到你们刷的这个副本难度这么大,你看你这周又要去刷副本,作为你的队友和……朋友,我有点不放心啊。”   “我答应过你刷完这轮就不刷了,不会食言。”   “那你能不能带我去刷啊?”   凌霄皱眉瞥我:“你去干什么?”   “不干什么,我就看看,好心里有点数。”我说。   凌霄停下来,转身看着我:“如果我遇到很强的对手,你也不可能上场帮我打,如果有人把我划伤了,你也不能怎么样,就算我被打趴在擂台上,你也只能看着,你去有什么意义,你想心里有点什么数?”   “……”   我能说什么?我半个字都蹦不出来!怪我脑子转得没他快,合该被他堵得干瞪眼。   凌霄冷硬的眼色稍缓了几分:“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毕竟我的脸事关你的身心健康,终身幸福。”   愣了半晌我才回想起这个典故的出处,这么久以前的一句戏言,他倒是记性好!   如果这是在开玩笑,这个玩笑开得也太失败了,我目视凌霄兀自走远的背影,狂受打击,恨不得现在脚边有个易拉罐,能让我一脚踹飞天。其实但凡他能停一停脚步,回一回头,我也不至于如此沮丧了,可他就这样一直走到我看不见的地方,甚至都懒得确认一下我是不是还在后面……   ***   一回宿舍我就兴师问罪,老七大呼冤枉,说是在食堂门口遇到凌霄,就多留了个心眼,问了一下训练馆那边锁门没。   “我也是担心你整我嘛,你也不是第一次了。”老七说,“哪里知道我跟凌霄说你有幽闭恐惧症,他就立刻回去给你开门了,我还跟他说不用这么急,你八成是逗我们玩的,他说万一是真的呢!你别说,凌霄这个队长当的真够意思!”啧了啧,又问,“所以幽闭空间恐惧症到底是种什么感觉,你跟我说说呗,你七哥我一直挺好奇的……”   好奇你妹啊!你平时精得跟个什么似的,现在你跟我说你能把我随便编的借口当真?!   难怪凌霄要问我好不好,原来是真以为我有幽闭空间恐惧症啊。唉,这人面冷心热,我怎么就不晓得装得虚弱一点,这点心机都没有追哪门子汉子啊!   晚上我百无聊赖地刷着贴吧,今天一天太挫败了,自拍都没有勇气,就想着去为新人们指点指点迷津吧,抢救一下这种失败感,偶然间发现一个帖子在首页被顶得蛮高,点进去一看,居然又是八卦凌霄的!   靠!他不就是人长得帅一点,击剑水平高一点,哪里得罪你们了,要这么没玩没了地扒?   本来这并不是一个八卦贴,帖子的名字叫“高手来鉴定一下,这是凌霄吗?”主楼放了一段比赛视频,看上去是国内某场青少年佩剑比赛的视频,年代有点早,导电服后还拖着长长的电线,看现场规模,应该不是全国级别的比赛,更像是地方赛?   视频一看就是私人录制的,视频上既没有选手名字,也没有录到比赛前后选手的脸,就中间一小段比较精彩的对攻。不过其中一名选手的剑风确实酷似凌霄,看完我觉得这八成就是凌霄了,毕竟我对他的风格还是很熟悉的。帖子下面还有人猜是我,我心想这也太没眼力见了,小爷我的风格是很华丽的好吗?这么性^冷淡的风格一看就是凌霄嘛。   不过有两点比较奇怪,一个是这个比赛场地的布置、摆设什么的也太有年代感了,我初中打比赛那会儿虽然也是使用的有线裁判器,但场地看着可比这正式得多。不过也不排除是地域因素,击剑这个项目也不是在全国各地都那么流行,如果是第一次举办这种比赛,场地和设施可能就稍微简陋一点。   再一个比较奇怪的地方,就是视频中的凌霄在完成进攻后,好几次握拳都没有得分。自我看他的比赛以来,他还没有犯过这样的错误,我一直以为他是反射弧为零的,难道最开始也不是?视频中看不见脸,我也无法确认他那会儿到底多大,是不是比我第一次在电视上看见他的那个时候小,不过看体型应该也小不到哪里去,没有十四岁也有十三岁吧……   一开始帖子走向挺正常的,都在猜这是不是凌霄,也有问楼主视频是哪里找来的,可是讨论着讨论着,风向就又歪了。   先是有一个帖子推理说这不可能是凌霄:   ——首先看两名选手,可以肯定是青少年比赛,这点没有异议吧,其次,看这场地的规模和设施,不是全国青少年大赛决赛场地,这一点也没有异议吧,那就只可能是青少年地方赛或者地方选拔赛。我仔细听了一下,依稀可以听见现场观众说话的声音,听得出是S市口音。凌霄正巧是S市人,倒是有可能去那边参加比赛,但是凌霄今年二十二岁,视频里看起来大约十四五岁,那就至少是七年前。我查了一下,S市及周边地区举办击剑比赛,还是青少年杯的,近十年来也就一次四年前的S市少年杯,时间上明显对不上,除此以外就是十五年前的全国青少年杯地方选拔赛,那时候凌霄才几岁啊,所以综上所述,不可能是凌霄。很好奇这个人是谁,如果还在打比赛,应该是现役高手。大家可以再猜一猜~   这几乎算得上铁证,连我也不得不承认,除去那酷似凌霄的剑风,别的理由都令人无法反驳。于是凌霄的黑们集体出巢,嘲笑先前笃定视频里的人是凌霄的吧友,不管是不是有理有据,一概打成凌霄的脑残颜粉。这时又有一个人跳出来回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帖子:   ——不可能是凌霄啊,凌霄初中时在学校被排挤,后来读不下去转学了嘛,听说不在S市读书了,他要参加比赛也不可能在S市啊~   其实先前那帖子已经证明视频里的人不是凌霄了,这人现在多此一举回了这么个帖子,是何居心不言而喻。这还没完,早前在贴吧里开过凌霄八卦贴的那个ID又横空出世,把讨论彻底引向了恶意的方向。   ——我是之前那个被删^帖的楼主,总算有人来证明我的话了,我那时候说凌霄在学校被排挤你们还不信,我有个师兄以前就在凌霄隔壁班,能有假?   ——那可难说,谁知道你师兄是不是骗你的!   ——我信他被排挤啊,长得太帅又太目中无人被其他歪瓜裂枣的男生排挤了吧。   ——长得太帅哈哈哈哈,明明是因为他哥哥的事吧!   ——关他哥什么事?   ——凌霄的哥哥是同性恋啊,出柜后被赶出家门,后来事情传得沸沸扬扬,凌霄在学校就待不下去了呗。   ——真的假的?!有点劲爆啊!那凌霄不会也是GAY吧!   ——别这么说嘛,粉丝们该心碎了~   情感上我不愿相信这是真的,但是看两个爆料人胸有成竹的口气,似乎又假不了了。因为性向问题排挤别人,成年人当然不会那么幼稚,但是初中生就不好说了。凌霄是S市人不假,而我记得当年在电视上看的那场全国青少年杯比赛,他也确实不是以S市的代表参加的。   我太想追问爆料的人,最后还是忍住了。如果真心喜欢一个人,这些事情我不该通过这种手段得知,应该由他亲口告诉我,作为登冰山的人,这点野心我还是有的。   只是这一晚注定要失眠了。   ☆、第 29 章   我把那帖子举报了,图个眼前清净,但是想装作什么都没看见也不可能了。因为知道了凌霄的这些事,反而没什么勇气接近他了,如果凌霄因为哥哥出柜被排挤的事是真的,用脚趾想也知道他不会对同性恋有好感,那我这个货真价实的GAY还能以什么立场继续做他的朋友呢?   这两天我的心情比哥德巴赫猜想还复杂,往常还会早起和他一起跑步,现在再也不敢去触他的霉头了。没有我一天到晚跟前跟后地做小跟班,凌霄又恢复了孑然一身,我老远地望着他,如望着原野上一株白杨,想起以前的自己居然敢去撩他,也真是脸皮厚得可以,胆子肥得可以……   另一件事,是我答应了老胡做代言的事。老胡自然十分开心,现在他除了没日没夜地操练我们,就是忙着拉赞助做公关,长得这么糙汉子,还要当公关先生,偶尔我经过他办公室,见他在里面扎领带,抹头发,也真是难为他了。   老胡要出去应酬的时候就把队伍教给队长带,这下轮到我肉疼了,我的站位在队伍正中间,回回列队凌霄就站我跟前,你说不看他吧,那我看哪儿啊?我总不能左右斜视啊。好在凌霄不像老胡爱长篇大论,基本集合后说说上午的训练内容,就没了,他也不会看我,视线很有技巧地以我为圆心做圆周运动,这让我松了口气。   一晃两天过去,又到了美好的周六,吃过晚饭老七就问我和大胖要不要溜出去玩,理论上周六是不能离开基地的,但是反正明天就放假了,老胡最近忙着公关,只要别出格,通常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这两天我心情郁闷得不行,就答应和他们翻墙出去,找个痛快。   老七和高大胖说想去酒吧喝酒,我说两个国家队运动员,喝什么酒啊,喝点红牛得了。高大胖很纯洁地问老七,七哥,咱们能折中一下,去酒吧喝红牛么?   我却没想到老七带我们去的酒吧竟然就是凌霄打工的那家。临到门口了,我慌忙拦住他们:“喂喂老七,你来过这个酒吧吗?”   “没有啊,不过我有个网友在这里打工,过来照顾照顾他生意嘛!”   说罢就要往里走,我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凌霄在酒吧打工的事他从没告诉过别人,我也是不巧撞见的,而且他有时还是翻墙出来打工的,横竖都是违规,肯定不想被队里的人知道。我急中生智:“这酒吧是个gay吧啊!老七你确定那网友不是对你有意思?”   老七被我吓了一跳,跨进一半的脚又收了回来,高大胖也惊道:“真的假的?不过我是听说这一带挺多gay吧的……”   我不惜以基佬的身份担保,才成功把这两人哄走,临走前我望了眼酒吧的窗户,凌霄一身禁欲的黑白制服,正给一位美女客人倒酒,美女歪着头和他搭讪,他兀自低头整理酒杯吧台,像在听,但我知道他其实压根没听。   在隔壁一家酒吧落座,老七和高大胖忙着找美女搭讪,我就说要出门透气,老七颇理解地拍拍我肩,说去吧,任何性向都是有自由追寻艳遇的权利的~   满脑子想什么呢?!   我走出酒吧,站在街边,也不知道该干嘛。此刻人们都在房子里声色犬马,街道上冷冷清清,今天天气晴朗,星空的可见度挺高,蛮好看的一片夜空,然而无人欣赏。我仰着脖子,仿佛陷入了某种哲思中,这时手机忽然响了。   嗲声嗲气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一听就是姨太太:“乔麦,在干嘛呢?”   “不干嘛,”我说,“看星星。”   “星星好看吗?”   我朝酒吧窗口望了一眼,聚集的人头偶尔偏移时,就能看见吧台后的凌霄,我耸耸肩:“一闪一闪的,还行。”凌霄的站姿不同于酒吧里的所有人,挺拔干净得显眼。   姨太太咯咯咯笑起来:“你家星星长在下面啊?”   我意识到不对劲,刚要转身,姨太太一巴掌拍我后背上,把我给吓得不轻。   “我靠吓死我了!你怎么在这儿啊?”   “就许你出来看星星,不许我出来喝小酒啊?”姨太太朝酒吧里打望,“怎么不进去啊,让星星的光芒一鼓作气洒在你身上,温暖你,滋润你啊!”   他拽着我就要往那酒吧走,我赶紧拉住他:“哎不行!凌霄他可能真的不想看见我……”   “怎么了?你不是死皮赖脸惯了,怎么突然就怂了?”   我叹气:“找个地方我慢慢和你说吧。”   ***   我们去了一家24小时营业的咖啡厅,既然姨太太问到我,我还真想问问他:“呃,你能不能跟我说说,那个时候……你高中时被他们排挤,是什么感觉啊?”   姨太太愣了愣:“怎么问这个?”   哎呀还是不妥,怎么问人家这个!“算了当我没问,这顿我请!”   “既然你都答应请客了,我也得回报你嘛。”姨太太托腮望着窗外,想了想,“那时候还真是挺难过的吧,你知道的,集体生活最怕就是别人不理你,更别说还在背后嘲笑你,每天从上午到下午到晚自习,你都处在这种被孤立被嘲笑的境地,连上下楼都没人和你走一排,身边别人都在说话,谈论着放学后去哪儿浪,就你一个人巴望着这段楼梯快点走完,那滋味真的不好受,如果是优等生的话,兴许还好,但我又不是……”   “是优等生就会好一点吗?”   “我也是猜的,应该吧。你怎么问这个?谁是优等生啊?肯定不是你……啊!”姨太太不愧是资深基佬,直觉果然敏锐,“凌霄吗?!卧槽他真的是gay?!”   “不是!”我赶忙抬手让他小声点儿,这种事关凌霄清白的事可不能乱嚷嚷,“他不是,但他有个哥哥,听说因为出柜,被他爸赶出家门,后来凌霄在学校也受到了歧视和排挤。我也是才听说的。”   姨太太了然地点点头,问:“凌霄告诉你的?”   “真是他告诉我的就好了,”我搅着咖啡,只觉得这杯咖啡光闻起来都苦不堪言,“是网上有人爆料的,说是凌霄的同校校友说的,看起来不假。我现在就希望,凌霄因为是优等生,那时候不至于太绝望……”   “凌霄肯定是优等生啊,而且他看起来就是个很要强的人,也许在我们这种凡人眼里很过不去的坎,在他眼里没那么难熬吧……”   我知道姨太太是想安慰我,但是听着真没什么说服力,而我纠结的还不仅止于此:“你说……凌霄的哥哥是gay,那凌霄有可能也是弯的吗?”   “……你希望他是吗?”   这问题一针见血,得有一颗怎样的七窍玲珑心才能把我看得这么透啊。我挺无地自容的:“我这么想会不会很自私啊……”   “谁敢说自己真的无私呢……”   “我以前真的很希望他是,那我得高兴死,可是现在,他要真是了,我都不知道是该伤心还是难过……”   凌霄因为哥哥是同性恋的事被排挤孤立了那么多年啊,肯定对同性恋深恶痛绝了,我还希望他最后发现自己就是个同性恋,我特么还有人性吗?   “伤心和难过是一个意思。”姨太太纠正了我,他似乎很理解我在语无伦次说些什么,但除外别的什么都没说,有这样一个基佬闺蜜有时候感觉真是不错的。   “我现在就希望他不要讨厌同性恋,”说完自己都觉得可笑,“可那可能吗……”   “你见过凌霄的哥哥吗?”姨太太忽然问。   我摇头:“关于他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   “不要这么悲观嘛,他被排挤孤立了或许是事实,但是也不代表他会把这件事怪在哥哥是个同性恋头上吧。你懂我的意思吗?那是我们这种弱者的想法,凌霄没准压根不是这么想的。别太悲观了,说不定凌霄和他哥哥关系其实不错呢,那就代表他根本不会歧视讨厌同性恋啊!虽然也不代表他是弯的就是了……”   我细想了想,觉得这话有道理,然而再一想,又绝望了:“不对,我和他相处这么久,从没见过他和家里通电话,更没见他和哥哥联系过……”怎么看也不像和哥哥关系很好的样子啊,我越想越灰心,“说不定强者和弱者的区别也只是我们想象出来的,也许他只是伪装得很强,很不在乎。”   接触凌霄这么长的时间,我越发觉得他就是这样,我总是摸不透他在想什么,也许是我笨,但更也许,是他把自己藏得太深。   这破事烦得我直揉头发:“本来我还打算跟他去看看那个地下比赛究竟什么样,没想到变成这样……”   姨太太喝着咖啡挑了挑眉:“那你还想不想去啊?”   我还是想去的,虽然最近有点怂,但毕竟还是担心他,去看看我心里应该会好受点儿,我点点头:“想啊,”又摆手,“但没用,凌霄不可能同意我去。”   “找凌霄干什么?想去找我啊。”   我豁然抬头,看着姨太太:“你能带我去?哎不是,不是说那都是有钱人会员制吗,你还是被你gay蜜带去的呢……”   “我可以管我家gay蜜借会员卡啊,那会员卡又没有头像,而且我去过两次,再去人家也不会为难我,可以带一名家属的哟~”   我激动得一把握住姨太太的手:“姨太太你真是我的救星!”   姨太太睨着我,冷冷抽回手:“你不提这茬我都忘了,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偷偷叫我姨太太的?啊?”   ☆、第 30 章   我和姨太太约好比赛当天下午见,没想到中午我就看见他了——在我大紫山基地里。   适时击剑队训练完下楼吃饭,一粉白短袖衬衫的小青年老远地冲这边激情洋溢地喊着,画面格外引人注目,我听见不知是谁吹了声口哨:“哟,那娘娘腔是谁啊?”   立时我抬头挺胸,英勇无畏地道:“我朋友,怎么了?谁有意见啊?”   大门口陈列着一排人,纷纷摇头表示没有意见。   我满意地点点头,和娘炮做朋友,就得有时刻保护娘炮的觉悟~   姨太太跟我说他报名参加了击剑俱乐部,说是要忘掉前缘,重头来过,要借运动的力量锻炼身心,而之所以选择了我大击剑,居然是因为我……   “本来我还在犹豫是学游泳还是拳击,但既然是你的粉丝,自然要选击剑了!也算是给你们击剑队长长群众基础嘛,放心我会努力安利别人的!”   被姨太太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紫山基地原本就是击剑俱乐部来着,国家队封训在这边的新训练馆,俱乐部在旧馆照常营业。我一想到他捏着个兰花指练击剑的样子就头疼,心说得了吧,你简直是我大击剑的毒奶粉,还安利呢,要是安利来一个排的娘炮学击剑,这项运动在我国还会有前途吗?   姨太太忽然挤眉弄眼地朝我身后瞄,我转头,看见走出大门口的凌霄,他往我这边看了一眼,转身走了。我低头见姨太太亲热地挽着我的手,都不知道该不该有气节地甩开,不过眨眼功夫凌霄就走得不见人影了,我要表演气节都不知道表演给谁看。   ***   下午我这边结束训练,姨太太也在旧馆学完了一下午的基本姿势,我俩约在大门碰头,他竟然开了一辆mini cooper来。厉害了我的娘,以前不是小polo的吗?   “这车我找我gay蜜借的,去那种地方咱们不能掉分!”姨太太说着很嫌弃似地上下端详我,“让你带钱都带了吗?”   我老实点头:“全部身家都带上了。”   姨太太没直接带我去富山山庄,而是先带我去买了衣服,给我换了一身特别骚包的行头。我穿着军绿色的迷彩T恤,黑色外套,戴着一副硕大的黑超墨镜往镜子前一站,越看越像一只绿头大苍蝇。   “怎么样,够潮吧?”   姨太太居然还好意思问我,我也不知道该说啥了,都这样了我现在只有一个要求:“能把里面这件衣服换成黄色那件吗?”   姨太太不解,但还是答应了,我换好衣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觉得稍微好过了一些,这回至少是只大黄蜂了。   ***   表面看富山山庄还是老样子,只是那栋别墅前豪车进进出出得有点勤。地下比赛的场地设在别墅的地下室,听姨太太说,这个地下室原本是设计来给房主开party用的,本来还有一座地下泳池和一个地下酒窖,既然要搞地下比赛,自然都改建过了,反正场地比我想象中还大多了。   现场禁止拍摄,进入比赛场前每个人都要上缴手机,别看这些个看客一个个穿得人五人六的,多数只是来寻个娱乐和刺激,在他们眼里地下击剑和地下拳击也没太大区别,来看击剑主要还是图新鲜。但也有一些懂门道的击剑爱好者,姨太太让我戴墨镜还是相当有心了,我这人老爱在社交平台上蹦跶,保不准被人认出来。   擂台设在正中央,四面都是观众席,不过这擂台和我想象中差太远了,竟然不是十五米剑道,而是一个四四方方的擂台,只不过把拳击擂台的边儿给撤了。这擂台长不足十米,却比正规剑道宽了许多,这样一来选手就不可能只前进后退,进攻中多出了许多变数,当然危险系数也成倍增加了。   大门旁设了个下注点,我看了看挂出来的实时赔率,板子上写着这一场是“电锯”对“骑士”,赔率咬得还蛮紧。姨太太在一旁小声和我说:“比赛选手都是不用真名的,你家那位化名是‘骑士’~”   “这么中二啊……”我心说你咋不叫佐罗呢。为了不掉分儿,我都斥巨资买了这套大黄蜂套装了,怎么可能不买凌霄赢,这么想着便豪迈地打算刷卡下注,卡里就剩五百来块了,反正凌霄不会输,想说就全投了吧,没想到换来周围一通哄笑。我回头不解,见姨太太在那边抹汗,旁边一位美女笑着说:“帅哥,你成心的啊,五百块买骑士赢?”   负责下注的人也一副狗眼看人低的表情:“赌注太少不受理。”   美女又好心告诉我:“这里最低的下注金额是一千。”   你们能想象那种卡都交出去了又不得不灰溜溜收回来的尴尬吗?好在我戴了大黄蜂墨镜,不然我还怎么面对微博上八万,啊现在已经上九万的粉丝啊?   我翻钱包想看还剩多少现金,这时旁边传来一道男声:“剩下的我替他付了。”   这把嗓音好似一块磁铁,我心说不会吧,一抬头,果然看见那张棱角分明的混血面孔。   居然是厉睿?真是有缘地下来相会啊……   厉睿帮我解完围,只朝我笑了笑,并不打算和我攀谈,我忙喊住他:“厉总,你留个联系方式吧,我到时候还你啊!”   “不用了,如果骑士能有好表现的话,这点钱我一晚上就能翻倍赢回来。”他说完朝我点点头就走了,依然风度翩翩,让人生不出一丝恶感。   我怀着既仇富又爱富的复杂心情回了座位,问姨太太:“还有多久开始比赛啊?”   “还有二十来分钟吧,怎么了,你还要干嘛啊?”   “每到足球赛开赛前我就想尿尿……”   ***   我问了姨太太洗手间的方向,从洗手间出来,却没想到正对着洗手间的那条走廊就是选手休息区,原本我是想自己解决了生理问题就回去的,可偏偏让我看到那条走廊外的保安离开了一会儿,等我恍过神来,我已经走到选手休息区了。   运动员区有一条转折的走廊,比较安静,拐进去,就听见一道男声趾高气昂道:“上个季度我缺席了,听说让你拿了全胜啊?我想和你交手很久了,白脸猫~”   我闻风而去,在运动员区的走廊里,一个高个儿男卡在走廊中央,应该就是电锯了,他穿着一件黑色背心,后背和手臂上都是精瘦的肌肉,看上去不像练击剑的,更像是打泰拳的,但这人有身高优势,我身高一米八五,凌霄比我还高一点,应该有一米八七,这人怎么也有一米九了。   电锯稍微晃开了一点,我就看见被他堵在走廊的凌霄,他穿着一件黑色高领羊毛衫,戴着一副黑框镜,单肩挎着个黑色背包,和电锯比起来宛如一介文弱书生。电锯的背微微有些驮,看着像一株鬼气森森的枯木,而凌霄往任何地方一站,就如松如杨一般,两个人的反差叫人印象深刻。但不可否认,对某些有虐待心理的人来说,越是看着高洁不可欺的人,越让他们有施虐的冲动。   电锯忽然语带疑惑地问:“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   “你认错了。”   凌霄越过他打算回休息室,却被电锯挑衅地挡住了去路。   外面传来司仪的暖场声,凌霄瞥了一眼过道这边:“再不让开我叫保安了。”   电锯大笑:“想让我让开还要叫保安,你怎么在比赛场上赢我?”   凌霄没理他,拨了手机:“麻烦派人过来一下,这边有人闹事。”   保安很快就赶来了,电锯男大约也没想到凌霄真会叫保安,吃了个哑巴亏,只得让开。凌霄根本正眼也没看他,径直进了休息室。   电锯男无趣地耸耸肩,便也转身进休息室了。   走廊上没人了,我蹑手蹑脚走到电锯的休息室外,凌霄不想我来看比赛,所以我也懒得和他打照面,但是我想探探这个对手的虚实,这家伙看起来不像是击剑高手,学击剑练不成这样夸张的肌肉,但是姨太太也说了,地下比赛玩得很没有章法,我担心这人下什么黑手。   轻轻旋了旋门把,门便开了一条缝,电锯男坐在休息椅上,经理人正帮他活动手臂和大腿的肌肉,电锯男懒洋洋的声音传出来:“赔率多少?”   “1:1.21,只落后了一点点。”   电锯没说话,看来对这个略微落后的赔率很不满意。   “你是上上季度的全胜嘛,”他的经理人说,“观众大都喜新厌旧的,而且买他赢的大部分是女性。”   “那我往那小子脸上划上一道,应该很精彩咯~”   这话说得,好比仰卧起坐拿了满分,就妄想和奥运冠军比托马斯全旋了。不过令我意外的是这人竟然是上上个季度的全胜,我顺便也瞄到了比赛用的剑,电锯男检查剑的状况,随手在衣柜上划了两刀,铁做的柜子立刻就被画花了,我看这剑就算没开刃,以这个锋利度,划在人身上一定是火辣辣的疼,要是直接划在皮肤上……   想到这儿我后背就一个激灵,悄悄从门旁退开,这要是换了我上场,我都不知道赢面能有多少,光是想到那玩意儿能货真价实地伤到你,就够让你忌惮,无法全面发挥实力了……   身后冷不丁“吱呀”一响。   我正抱着胳膊狂起鸡皮疙瘩,听见这声音瞬间就懵逼了。凌霄的房门开了,他站在门口,看见外面抱着胳膊龇牙咧嘴的我,表情顿时定住了。   我看他眉头深锁,想必现在怒火中烧,然而他还是十分闷骚地一个字都没跟我说,直接关上了门。   我心想那我还是走吧,但盯着那扇门,想到凌霄在里面气鼓鼓地打坐的样子,就鬼使神差上前扭了一下门把,我就是扭一扭啊,心想他对我生这么大的气,必然是把门反锁得死死的呀,假使反锁不了,那柜子椅子什么的准都得推上的啊,却没想到这门居然特么就开了!   凌霄没有在打坐,而是在换衣服,上半身还光着,我这一开门,一股冷风吹到他背上,他回头不可置信地看着我露进来的半个脑袋,我只好指着门打哈哈:“哈哈你怎么没锁门啊!”   凌霄盯着我,一字一字纠正我:“我锁了,你把它打开了。”   “啊哈哈哈你该反锁的嘛,这样不安全……”   他又掉过头去闷闷地换衣服:“是该反锁。”顿了顿,“你在干什么?”   “你在换衣服,我回避一下~”我背对着他说。   半晌,那头传来凌霄很是无奈的声音:“都是男的回避什么,而且我有让你进来么……”   听他口气,大有不再跟我计较的意思,不过还是得再确认一下,我装作很颓然地道:“那要不然……我还是出去吧?”   “……进进出出的累不累。”   嘿,这回没错了,真是在给我台阶下,以凌霄那闷罐子德性,这都不是台阶,简直是滑梯啊!   我咳了一声就厚脸皮地留下来了,凌霄别开视线低头戴手套:“谁带你来的?”   “就是我上次在gay吧认识的朋友,他人不错~”   “那之后你又去gay吧了?”他额头抬了抬,没看我,但皱着眉。   “没,我就去了那一次,”我后悔自己提到gay吧这个词,现在我还搞不清楚凌霄心里怎么想的,生怕他以为我是gay,连忙否认,“我那次也是去找你的,我对那地方没兴趣。”这也不算撒谎吧,虽然我是gay,但我真的不喜欢那种地方。   凌霄静静地坐在长凳上没说话,我也没有打扰他,我想他应该和我有同样的习惯,比赛前我习惯在休息室里静坐一会儿,放松身体,集中精神。   凌霄没戴手套的那只手放在大腿上,记得在哪本书上看过,说人的手有时也可以看做性的象征,凌霄的手修长白皙,当他的人静下来不动的时候,手也不会有一点多余的动作,好像跟着他入定了一般,这无疑是一双禁欲系的手,我感觉这双手的主人非但不会认同同性恋,可能连对那方面的事也毫无兴趣,我似乎是倒霉催地喜欢上了一个性冷淡,前路看不见一点光明。   然后那只手蓦地动了一下,往膝头的方向滑了一些。   “不是让你不要来了吗?”   凌霄虽然是这么问我,但是语气比较和缓。   “对啊,”我自己也很迷茫,叹了口气坐在他身边,“我还是想来看看。虽然你说得对,确实不能帮你做什么,但是……”我问他,“你记得入队时签写的同意书上有一栏紧急联络人吗?我写的我妈的名字,不过在国家队应该也用不上。可是你现在是在打地下比赛吧,危险性还是挺高的吧,除了我以外又没有别人知道,万一出了什么事,好歹还有我在这儿,不是吗?”我说,“我就是来做你的紧急联络人的。”   外面现场观众的情绪已经被完全调动起来,听着活像一群举着石器围着篝火咿咿呀呀的原始人。   凌霄默了片刻后说:“谢谢你的热心。”   他起身检查佩剑,做最后的准备,我看他用布擦着比正规比赛时锋利得多的剑身,忍不住说:“也不只是因为我热心。”   凌霄侧了侧下巴,站立着俯视我。   我想起在贴吧上看的那些帖子,那些掏心窝的心疼,到底是不能说:“还因为我关心你,作为队友,作为朋友,作为我认定的一生一世唯一的对手,总之就是……”我抬头看着他深邃得读不懂的眼睛,“作为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   外面山呼海啸的,时间也差不多了,我站起来正要说走吧,凌霄忽然很短促地出声道:“有……”   “砰砰砰砰”,敲门声打断他的话,宋国在门外催促:“好了吗,要上场了啊!”   “加油,”我说,“但也要小心,那家伙对你不怀好意,要保护好脸!”   凌霄一副奇怪的表情睨着我。   我忙澄清:“这回可和我的身心健康没关系啊,是你对面那家伙,我刚亲耳听到他说要往你脸上划几刀,好让外面那些女观众心碎!”当然我也会心碎!   “嗯,心碎不了的。”凌霄将眼罩戴上,在脑后系牢后提起佩剑,走到门前忽然又回头,“你买我赢了吗?”   我点头:“买了!”   “买了多少?”   “就最低那档……”   凌霄忽然笑了:“你要是还想多赚点儿,现在就去加注,我背包里还有钱,都拿去压吧。”   我站在走廊上,目送他一身黑色击剑服,手中拗着银色的佩剑,一路往赛场走去,那妥妥就是开了挂的男神,啧啧,我一定是多虑了,电锯怎么可能赢得了他!   ☆、第 31 章   比赛开始后电锯果然动辄就往凌霄脸上招呼,不过凌霄都格得很漂亮,我记得在正规比赛中他也从未被人击中过头部,这点伎俩对反射弧为零的天才来说,并构不成什么威胁。   连台下的观众都看出了电锯的意图,有女观众不满,认为这种专攻人脸的手段太阴险下作,然而在场的大部分男性观众却似乎对此喜闻乐见。   电锯对场下的争论不以为意,反而有闲暇同凌霄说话。   “长这么帅戴着眼罩太可惜了,不如我帮你把眼罩摘下来啊,我也想看看你不戴眼镜时的样子~”   坐在我背后的妹子十分担忧:“骑士真是好帅啊,但是怎么都不说话的,他是不是哑巴啊……”   比赛形势这么紧张,我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   电锯以实力证明了自己上上季度全胜的身价,从开场到现在都没被凌霄逼入擂台边缘。台下有专门负责数剑的裁判,如果90分钟内都没人被KO,最后会依据双方的中剑数裁定胜负,又因为人工裁定错误率较高,所以届时如若双方互中数相差小于10,则算平手,会再进行一剑决胜负的加时赛,如果拖到那时候,将会是非常可怕的消耗战。   还有一点对凌霄非常不利,因为地下比赛的规则就是毫无规则,凌霄好几次占据上风,却因为不肯下狠手而被对方反攻压制。现在比赛已经进行了快半小时了,再这样下去,对凌霄只会越来越不利。   正规击剑比赛时会有教练在台下观战,休息时可以为运动员指点战术,不仅仅因为教练经验丰富,更因为当局者迷,可是地下比赛就是一个人的战场,什么都只能靠自己。   但是今天不会了。   我的注意力更多集中在电锯身上,半个小时观察下来还是颇多收获的,休息时间一到,我跳下观众席直奔擂台,两个保安冲出来拦住了我,凌霄坐在休息椅上,脸埋在毛巾里,我朝他举手大喊:“骑士!骑士!”妈呀这可比喊队草羞耻多了!   凌霄看见了在这边蹦跶的我,朝台下的宋国点点头,宋国才说服保安放我进去。   保安不许我上擂台,我就趴在擂台边,凌霄朝我低下头来,我在他耳边飞快地道:“攻击他右侧肋下!这家伙太自信了,从来不防那个地方,你只要引诱他把进攻打出来,再反攻他右侧肋下,一定得手!”   凌霄抬眸看了一眼擂台对面正朝他挑衅地咧嘴的电锯:“右侧肋下吗?”   “你和他现在互中数差不多,”我说,“但只要你多得手几次,蛇打七寸,就能打乱他的节奏。”   换别人我还不敢给这种建议,因为电锯是右手进攻的选手,打他右侧肋下很危险,但以凌霄的反应力和速度绝对不成问题。   “还有一点,他打得比你用力,你看他肌肉都贲张成这样了,你比他放松得多,以他现在这个状态,这样高强度的进攻维持不了多久,你只要……”   我话没说完,铃声响起,保安就来赶人了,妈的最关键的战术小爷我还没交代呢!我紧抓着凌霄的手,恨不能心电感应给他,凌霄在我手背上握了握,朝我点点头:“没关系,我都知道了。”   他脸上都是汗水,一说话我就能感到他急促的呼吸喷在我脸上,不知怎么搞的我一大老爷们居然还有点脸红心悸,就这么被保安晕乎乎地拖走了。   比赛重新开始,凌霄以防为饵,电锯果然放开手脚打起了进攻,中途电锯因为太热脱掉了外衣,引得全场呐喊,但是却能让凌霄一眼注意到他手臂的状态,他右手臂上已经爆出了青筋。   电锯的进攻一打出来就有点收不住,右侧暴露得十分明显,凌霄轻松三次击中他右肋,到这时电锯终于也意识到自己暴露出的弱点,开始注重防守右侧,凌霄每一次进攻他都会下意识先防右,这给了凌霄更多的进攻机会和选择,现在电锯不止右肋中剑,身体其他部位也开始频繁中剑,虽说中剑不代表胜利,但也是保证最后胜利的一环。   凌霄依然在步步为营,甚至不惜让出身体部位让电锯也得手,不过我计算了一下,他的中剑数依然保持领先,说明他全程头脑都非常清楚。而从电锯目前的亢奋状态来看,他多半以为自己已经攻破了凌霄的战术,逆袭成功了。   我心想也差不多该结束了。   凌霄的剑再一次瞄准了电锯的右半身,电锯收回防守,这一防被他防住了,我看见他眼睛里一瞬间精光毕露,俨然以为自己已经完全压制住凌霄了,而此刻凌霄戴眼罩的脸就暴露在他前方,我心里一紧,那家伙还没忘记要在凌霄脸上划一刀!   凌霄前几次让出身体部位让电锯得手,这一次更是放出了最大的诱饵,电锯根本不可能放过,只见他手臂一振,臂膀完全展开,这个突然而剧烈的动作让他处于超负荷运作的右臂颤抖起来,动作都变了形他也未察觉。   迎接他的不是掉落的眼罩,而是毒蛇一样无声无息咬住他剑身、来自对手反攻的佩剑!   “当啷”一声,银白的佩剑自电锯痉挛的手中脱手飞出!   我猜地下比赛进行至今,大概还没发生过选手武器脱手的情况,以致这一击让全场都哑了火,不过裁判胜利的哨声很快就吹响了。如果一只脚跨出边线就算输,武器脱手自然更是输得明明白白。地下比赛毫无规则,最大的规则就是让对手失去战斗力,这可不像正规比赛,还能让你捡起武器重来。   赢了!   我激动不已,正要冲上去拥抱胜利者,却被比我更激动的姨太太从身后一个猛扑抱住。   娘炮就是麻烦!我把他从身上扒下来,交给了旁边的大兄弟,一大男人一小男人狂喜地抱在一起时,我已经一个箭步冲上台,眼看凌霄就在我的射程范围之内了,偏偏这个时候宋国不知从哪儿钻出来,殷勤地给凌霄递来水和毛巾。   可怜我就这么撞在了宋拉皮条背上,这就有点尴尬了……   ***   比赛结束后我陪凌霄回了休息室,凌霄虽然没受重伤,身上还是被劈了好几剑,我帮他上药,看着背上新伤旧伤,都不知道往哪儿下手。   凌霄忽然问我:“怎么不说话了?”   你还好意思问,我说话呢,惹你生气,不说话呢,你又老惦记着,你说你怎么这么难伺候呢?   我说:“我现在要说的话你肯定不爱听,算了不说了。”   凌霄往后侧了下头:“你想让我违约不打比赛了?”   我靠!我从背后指着他:“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开口!”   凌霄难得没生气:“……不是我想违约就能违约的。”   我心想不就是违约金吗,你不是还有那个代言吗,话还没出口就有人敲门,多半又是宋国,这家伙怎么总是阴魂不散啊。我去开了门,却没想到门外的人不是宋国。   “……厉总?”   厉睿朝我笑了笑,看向我身后的凌霄:“好久不见,你还记得我吗?”   我来回看这两人,乖乖,你们果然认识啊!而且这气氛好诡异,尤其凌霄,他看厉睿的样子太冷酷了,比面对电锯时更冷酷,我要是厉睿,我现在就卷铺盖跑了。   果然下一秒就传来凌霄冷若寒冰的一嗓子:   “乔麦你出去等我。”   ***   我被凌霄请了出来,心里虽好奇,但如今也知道凌霄这人是不能去触他霉头的。看这两人叙旧一时半会儿也完不了,我就干脆坐姨太太的车到了山脚,去那家拉面店买了点儿吃的,姨太太好心问我需不需要他送我回去,我说不用了,我走上去。   “这路得走上二十分钟吧……”   “我估计他们得谈一会儿,凌霄肯定不想我听到,我都是有黑历史的人了,得知趣。”我说。   “啧啧,这还没确立关系呢,就一副狗腿样了,还好我没看上你~”   “什么狗腿,这叫二十四孝模范男友!不过好好奇厉总和凌霄怎么认识的啊……”   “厉总吗?听说以前也学过击剑,可能是当年学击剑时认识凌霄的吧,”姨太太说着又皱起眉,“不过也不对啊,那时候凌霄才多小啊,他们两个不可能一道学击剑吧。”   我心里虽说满腹疑问,但是今天的心情也莫名地好,提着买来的小吃徒步上山,步履轻快,只觉得夜风舒畅,一点都不觉得累。我到的时候厉睿正上车,看起来完好无损,凌霄站在路边,像一座完美的冰山,360度不露情绪,我都看不出他对厉睿到底是什么意思,是熟人呢,朋友呢,还是仇人呢,感觉什么都可能。   厉睿依然很友好地朝我点头微笑,这人也是个桃花眼,春风一笑醉人心脾,不过醉不了我,我已经沉醉不醒了。   厉睿上了车,离开前对凌霄说:“我的话你考虑一下,有什么想法随时联系我。”   凌霄只拿眼睛看他,半个字都不回,十分冷漠。   我挥手目送豪车开走,手挥了一半就被凌霄按下来,转身就走,我看他面色不悦,似乎是和厉睿交谈甚不欢。跑不了了,这要是没仇,也准是有心结了。   “都买什么了?”凌霄心不在焉地问。   我把口袋提起来打开:“我买了那家拉面店的煎饺,还买了点小吃~”   “寿司、啤酒、炸鸡,”凌霄低头,随手翻了翻口袋里的东西,“你怎么这么喜欢吃油炸食品?”   “在基地吃不到嘛,吃吃鸡肉没什么,别吃猪肉就成,你不喜欢啊?不喜欢我还买了那家拉面店的饭团和寿司……”   凌霄蹙眉盯着我手上的口袋,像是在计算其中包含的卡路里和脂肪含量。结束了地下比赛,他又恢复了无懈可击的队长范儿,保不准会让我把东西扔了,我谨慎地把口袋收了收,他才抬起眼皮瞧了我一眼,十分勉强地道:“找个地方坐下吃吧。”   ☆、第 32 章   下山找了个公园,坐在路灯下,其实也是我在吃,我递给凌霄什么,他只在手里拿一会儿就放一边了,看来心事很重。   “厉总让你考虑什么啊?”我好奇地问,“是代言的事吗?”   “嗯。”   我也不知该怎么说,就怕又触他逆鳞,小心道:“有代言的话,违约金就不是问题了吧?”   凌霄沉吟了一会儿,转头看我:“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人很难相处,所以说话都得小心翼翼?”   “呃?没有啦!”我靠,我完全没料到他会这么单刀直入地问,想打哈哈过去,但看他眼神那么认真,就像在抵着你问“真的吗”,只好老实回他,“是有一点……”   “你都说有一点,那应该是相当地难相处了。”说完他居然轻轻笑了笑,“我这人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你不用对我特别客气。”   我从小也不是个会客气的主儿,与其说是对他客气,我觉得自己更像是,对他心里有鬼……   “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人特别厚脸皮啊?”我问。   凌霄想了想,有些失笑:“有一点。”   “你都说有一点了,那肯定是特别厚脸皮了。”   凌霄双手揽着膝盖:“是啊,你特别厚脸皮,我长这么大没见过你这么能缠人的。”   我心道我也没见过你这么难缠上的,这么一想还挺有成就感的:“所以说我们两个还是很般配的嘛。”   凌霄表情有些凝滞,我才意识到自己得意忘形说了什么:“我是说作为朋友!呵呵,作为朋友很般配!”赶紧吃了只饺子转移话题,“力隆电子那个代言,你真不打算考虑啊?”   凌霄长出一口气,站起来:“别提那个了,陪我走一走吧。”   都凌晨一点了,四处也没什么景色,我们就沿着河堤走,凌霄还是心事重重的样子,我便想帮他转移下注意力:   “今晚星星好多呀。”   他停下来站在我旁边,望着河面上的星空:“嗯。”   微风徐徐,吹开他轻蹙的眉头,眉宇间便一派光辉清朗。如果当初没有学击剑,这样一个人想必也不会湮没于人海,会不会被星探发现,从此走上截然不同的人生道路?如果出现在荧屏上,他一定会是最大放异彩的星星,而我们之间就只能像隔着星河,遥遥相望。   缘分真是一件奇妙的事。   凌霄看着星星,嘴角忽地一勾:“我脸上有星星吗?”   风声和潮声让他清冷的声线具有了温度,好像也有了曲曲折折的情绪起伏,他转头看我,凌霄的眼睛生得矛盾,平日里瞧个什么都是冷冷清清的,但是真看着你时,那双眼睛又好似深不见底,浓不可散,一点也不像一个寡情的人。   难得能和他相处得如此融洽,我心中好像含一团呼之欲出的冲动,可我又想起他在中学时的遭遇,他会恨他的哥哥吗?会因为哥哥的事迁怒别人吗?还是,他其实有和哥哥一样,无法宣之于口的秘密……   和这个人相处,就像在赌,赌一个成功,还是成仁。   手机突然在兜里欢脱地喊起来。是老七打来的电话。   “我靠乔麦你在哪儿啊?老胡要来查寝了!”   ***   我和凌霄被老胡在宿舍门口逮了个正着,全怪凌霄,我让他快点走,他还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走到宿舍外看见守株待兔的老胡,我让他跟我一块儿躲阴影里,这家伙倒好,笔直地走向大门,只丢给我一句“别躲了,躲不了。”   就这样,与其说是老胡把我们逮个正着,不如说是我们送上门,撞在他老人家枪口下。   凌霄还是那样,走起路来背脊笔直,好像天生就不会弯曲似的,从容不迫地走到胡指导面前,站定领罚。   老胡耷拉着眼皮看着他:“给我解释一下吧。”   “我们去网吧了!”我忙上前道,“一不小心玩High了就忘了时间了……”   “网吧?二十多岁的人了,还泡什么网吧,”老胡问,“去网吧干嘛了?”   我说:“没干啥,就玩了一晚上撸啊撸~”   哪晓得老胡一听脸色剧变,声音陡然高了八度:“你俩跑去看黄片了?!”   “哎不是!是游戏!打游戏!”我恨不能扑上去捂他的嘴,全宿舍都听见了好吗?!   “撸啊撸,英雄联盟的简称。”凌霄说。   老胡狐疑的眼光在我和凌霄之间转来转去,最后落到凌霄身上:“乔麦会玩游戏我还想得通,你怎么会半夜去网吧玩游戏?”   我心说你这宝贝徒弟比你想的坏多了,我才是乖宝宝呢!我不就偶尔泡泡网吧么……   凌霄面不改色:“很久没玩了,想找个人一起玩,就约了乔麦。”   老胡有点不解:“你又是怎么跟乔麦玩到一起的?”   “他脸皮太厚了。”   老胡哑口无言地瞪着他,我没忍住“噗呲”笑出声来。   老胡一脑瓢兜我脑门上:“人家说你脸皮厚你还开心!”   ***   唉,大半夜的还要被罚刷窗户,不过能和凌霄单独相处,哪怕是挨罚,我也甘之如饴~   宿舍的大门是玻璃门,我们一人站一边,举着刷子刷玻璃,凌霄一直做得很沉默,面对面是有点尴尬啦,但是我很快就开始厚脸皮地享受起这种美好的待遇,拿着刷子,隔着玻璃,在凌霄脸的位置上上下下来来回回地刷,看着水和白色的泡沫从他脸上淌下来,好像在给这个人洗脸,末了还冲他脸上哈口气,再拿报纸接着擦。   毕竟他在明,我在暗,我能把他的脸看得一清二楚,他可未必能把我的表情看得明明白白。   每逢我冲玻璃哈气,凌霄脖子就往后梗着,不自在全写在脸上,哈哈,冰山调戏起来能上瘾啊!   我最后冲玻璃上哈了口气,凌霄低头把刷子放水里:“别闹了。”他说话时蹙着眉头,但是这次半点杀伤力都没有,用这种语气和表情说话,根本没有人会听你的好吗?   不过他平常凶巴巴的时候我不想听他的,现在难得温柔下来,我决定听一下话。   “OK,”我乐滋滋地把报纸拿开,看着一尘不染的玻璃后那张直面着我,仿佛被打过滤镜般俊美逼人的脸,点头道,“干净了。”   他就这么隔着玻璃看着我,眼神里有很多我读不懂的东西,但是此刻我也不想去读懂了。   我不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但现在我也不在乎了,因为我很清楚自己在想什么,我们也可以这样什么都不坦白,什么都不说明,就像此时此刻一样。   ☆、第 33 章   后天又是队内对抗赛了,我有点担心凌霄的身体吃不消,这两天看他训练起来一如既往,似乎是没有大碍,但是要从那么激烈的地下比赛中恢复过来,可不是两三天工夫的事。   平常训练休息时我都和老七、高大胖他们坐一堆,这回一到休息时间,我就琢磨着要怎么不动声色,自然而然地坐到凌霄旁边去。好不容易“借过”到他身边了,他也没抬头看我,还是老样子,戴着耳机,闭着眼睛,安静地靠着墙,不过我注意到他有一个把放在地上的左手移到膝盖的小动作。   对凌霄这种奥运级别的闷骚来说,这个动作差不多等同于拿手在旁边piapia两拍招呼人来坐了。于是我一边吐槽着这人怎么能这么闷骚啊,一边放心大胆地坐了下去。   一屁股坐下后,忽觉训练馆有一丝丝安静,老七、高大胖他们都眼神微妙地盯着我,真是……我和凌霄作为击剑队两大高手,坐一块儿切磋切磋有什么好微妙的!   我理直气壮地转头想找凌霄聊天,无奈他在听歌,我不好强行干扰,只好托腮盯着他看,等他听完再说,没想到闭着眼的凌霄忽然开口道:“我没听歌。”   “啊?你没听啊,那你戴着耳机干嘛?”   凌霄:“安静。”   又这么安静了一阵,凌霄狐疑地睁开眼:“怎么不说话?”   “啊?”我正喝水擦汗,还挺意外他主动问我的,“你不是要安静么?”   “……是你的话就不指望了。”他瞥我一眼,眼睛又闭了回去。   我挨近了一点儿,小声说:“队长,你这么说我有点难过呀……”   “听不出来。”   唉我说你,你冷酷无情也就算了,说话时能不能睁开眼睛,转过头来,看着我说啊?你就不怕我已经跑了啊?我耸耸肩:“后天又是队内对抗赛了,你这身体能恢复过来吗?”   “我不出全力就是。”   我心里叹了口气,现在总算知道为什么回回我都赢那么莫名其妙了,这家伙压根没把队内对抗赛当一回事。   凌霄像是知道我在想什么:“队内对抗赛和地下比赛都在同一天,我不可能出全力。”   “那你到底出了多少实力,九成,八成?”我还挺在意这个的,虽然赢的都是我,但凌霄毕竟没出全力啊,如果他保留了一成实力,那姑且可算我和他平分秋色,如果他保留了两成,那我岂不是输他一筹?   “你很强,”凌霄说,“就算我出全力也不一定能赢你。”   “真的?”   “真的。”   他难得转头看着我,应该没有说假话,听他这么说我心情又爽起来,喜欢他是一回事,要不要输给他是另一回事。我笑着拍他的肩:“很好很好,咱俩旗鼓相当,果然般配!”   凌霄合上眼帘:“般配是你的口头禅吗?”   我心想你这么想就对了,说明你开始分析了解我了:“其实吧,你要是早告诉我一声,之前对抗赛的时候我就不那么认真了,陪你装装样子,这样你去那边打比赛也能更轻松点。这次对抗赛我们就做做样子吧。虽然我还挺想和你认认真真比一盘的……”   说实话,突然知道原来他都没尽心和我比,心里还是挺失望的,可是现在有个好的开头,会有那么一天,我们全力迎战对方的吧。   静静地并肩休息了一会儿,我以为他也和我说烦了,该安静听歌了,哪知又听见凌霄冷不丁开口:   “我不太会聊天,如果你无聊,可以找我说话。”   我看他摆着一副八风不动的架子说着这样的话,很想狂笑,可细想又有那么一点可爱:“我在你眼里是不是就好像话唠一样啊?”   “不是好像,你就是。”凌霄回我,顿了顿,“不过也没什么不好。”   “是啊是啊,没什么不好,你话少,我话唠,这样般配!”   凌霄难得闭嘴没纠正我,靠在墙边,呼吸沉缓。   ***   隔天的对抗赛我俩打得特别和谐,我都换着花样让他,比了一场下来自然是我输。下场时老胡、老七、高大胖看我的眼神诡异非常。   “怎么了?”我问老七,“我就不能输给凌霄了?”   “不是这个问题,”老七端详我,“我们是觉得吧,你和凌霄在剑道上看着不像在比赛……”   我一愣:“不像比赛像什么?”   高大胖说:“像在跳舞!”   老七:“对,像在跳探戈,尤其是你,怎么看着那么像在舞会上调戏美女的花花公子呢……”   “调你妹啊,我都累得像条狗了,胡说什么呢!”我愤怒地拿毛巾捂住脸。   高大胖采访我:“那请问你输了他,现在心情如何啊?”   我看向队列那头的凌霄,咬牙切齿:“难受啊,下次我一定扳回来!”   老七摇着头:“没感觉你难受,我感觉你开心得让我们难受。”   高大胖拿手在我眼前晃了晃:“能别这么盯着队长了么?我感觉你都要扑上去撕咬了……”   我挥开他的手:“可不就是愤怒得想撕咬么?”   “不是撕咬队长,是撕咬队长的衣服,麦子,恕我直言,你的眼神看起来有点禽兽啊……”   我一口水呛出来,妈的你们真的是直男吗?!   ***   下午我在旧馆的击剑俱乐部碰到了姨太太,没想到才一周时间,他已经练得有模有样了,不过教练给他分配的搭档是个虎背熊腰的汉子,我到的时候姨太太正捏着佩剑劈砍对手,仿佛霍比特人在砍进击的巨人。   巨人搭档时常能将姨太太逼得一屁股坐地上,他本人还很不好意思,主动上前拉起姨太太,姨太太刚开始还能保持风度,说“没关系啦”“别放在心上~”“练习嘛,难免的”……次数多了就经常瞪人家了,休息时还向我抱怨:“明明都是我先劈中他的,怎么我倒每次都坐地上!”   “赢了就行了呗,赢得好不好看不重要~”   “怎么不重要了?我学击剑就是因为它够帅啊!要不然我干嘛学它,我怎么不去学散打啊我?!”   我心想就你这体格,还想练散打,你是被人打散吧!   “哎,看你最近心情不错,和凌霄进展不错嘛?”姨太太还是改不了八卦。   “呵呵,承蒙关照,是还可以~”   “啧啧,这还没表白呢就把你迷醉成这样~”   “这叫嘚瑟,什么迷醉!”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和他说啊?”   “说什么?”   “还能什么?当然是说你喜欢他啊!”   我愣了,我还真没想过这个,我又怎么可能去想这个,凌霄他哥哥的事我还没忘呢。   “怎么了?”姨太太一下看穿我的想法,“不会吧?你不打算说?”   “凌霄哥哥的事情怎么办,我还不知道他对他哥哥是什么看法呢……”   “不能旁敲侧击地问一下?”   “怎么问啊?说我看了网上你的八卦,听说你以前读书时被同学排挤过?”我说,“我问不出口。”   其实问不出口只是个借口,真正的原因是不敢问出口,我怕得到否定的答复。如果凌霄真的对哥哥有看法怎么办?真的不喜欢同性恋又怎么办?现在好不容易和他亲近了,突然就世界末日吗?   “就这样吧,”这问题无解,我也只能笑着安慰自己,“保持现状也不错啊,友达以上,恋人未满,挺好的!”   没错啊,现在就很幸福了,为什么要去自掘坟墓?未来谁也说不准,人就该把握当下,顺其自然!   ☆、第 34 章   这一次我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陪凌霄去打比赛了。和凌霄约好六点半到山下车站等,吃完饭换好衣服,我赶到车站的时候才六点零五分,车站只有两位大妈在等车,两人都眼神古怪地盯着我,我最不喜欢这种被动的氛围了,干脆主动攀谈,最后把两位大妈扶上了车,朝远去的大巴挥了挥手,就听见身后的声音:   “你在朝谁挥手?”   我一个激灵转身,想说你走路能有点动静吗,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凌霄戴着黑框眼镜,一身白衬衫黑长裤,文质彬彬地出现在我面前。除了上次在富山山庄远远瞄过那一眼,我还没近距离见过他戴眼镜的样子,好比看见张起灵穿西装,看着怪叫人眨不动眼的。   “哦,”我说,“就刚才等车的大妈,等你的时候随便聊了聊~”   凌霄面无波澜走过来:“是不是路上的阿猫阿狗你也能聊得起劲?”走到我身边站定,目光又在我身上扫了一圈,“怎么穿成这样?”   我低头瞧了瞧自己这一身大黄蜂行头:“上回特意买的,挺贵的,不穿太可惜了。好不好看?”   我扯着外套的领口,问完就后悔了,这问题对不擅社交辞令的凌霄来说太难了,我自己都不觉得好看,让人家怎么回答?   哪知凌霄只“嗯”了一声,什么都没说。   “嗯”是什么意思啊?你的“嗯”是万能的啊?   又来了一辆大巴,那一排铮亮的车窗玻璃上倒映着流火般的夕阳,和车站上我和凌霄孤零零的一双身影。我戴着墨镜,穿得人模狗样,俨然花花公子,而凌霄素面朝天,宛如男神,我心想这一幕怎么看都像我在泡他啊哈哈哈哈,一不小心就笑了出来。   凌霄什么也没说,只在我旁边叹了口气。   平常去富山山庄打比赛,都是宋国开车来接凌霄,可是今天我们没等到宋国,却等来一辆惹眼的保时捷四座。   豪车停我们面前,车窗降下来,来人竟然是厉睿,他旁边还坐着一个戴墨镜的短卷发妹子,嘴角漾着梨涡,正好奇地朝窗外张望。   凌霄一见着厉睿,下巴就闭得死紧,厉睿就向我问好:“又见面了。”   我只好客气地问厉总你怎么来了,厉睿说他们刚从医院那边回来,宋国家里人出了车祸,赶去医院了,拜托他来接一下凌霄。   宋国拜托厉睿?宋拉^皮^条请得动厉睿吗?肯定是厉睿自己主动请缨的啊。我靠,大哥你对凌霄是几个意思啊?看不出来小爷我正追他吗?   我见凌霄面色阴沉,很怕他让厉睿滚什么的,只好干巴巴地说:“厉总,不好意思,我们刚好还有点别的事要回基地,要不然您先走吧,到时候我们自己约个车去山庄。”   “约车进不了富山山庄的,”说话的是坐在副驾的墨镜小姐,她勾下墨镜笑笑地看着我们,“难道你们打算徒步上山?”   小丫头片子,别以为戴着墨镜我就不知道你在瞄我后边的人啊!   “哈哈小姐你说对了,”我就坡下驴,“我们就是打算徒步上山,作为赛前热身的!”我挑着眉毛,心说请吧您二位。   “那好吧,我也不勉强你们。”厉睿看了一眼凌霄,“看来你也听不进我的建议了,那么比赛时见吧。”末了又递出来一张卡片,“你们可能需要这个。”   凌霄没动,我就去拿着了,一看是富山山庄的门禁卡:“那你呢?”   “他凭脸啊~”副驾上的女孩笑着戴上墨镜,朝我挥了个拜拜。   ***   专车果然不让进富山山庄,凌霄和我只好步行,他似乎又变得心事重重,一个人沉默地走在前面。天气有点热,我看路边居然还有一台贩卖机,就去买了两罐红牛,结果等我买回来,凌霄人都走没影了。   还好前面就是别墅了,我追上去,也不知凌霄是用了瞬间移动还是怎么的,我楞是没找着他人。这边我被保安要求出示VIP卡,我忙指着前面的运动员通道:“我是和凌……骑士一起来的,他刚刚进去了!”   “骑士?”保安狐疑地瞄着我,“你是他什么人?”   我犹豫要说什么,说是朋友对方可能不信:“呃,那个,我是他的……”   “家属。”   凌霄不知何时从我身后走上来,对保安说。   我有点吃惊他居然还没进别墅,保安没再为难我,让我上缴了手机就放我进去了。   我问凌霄:“你怎么还在我后面啊?”   “刚在外面打了个电话。”凌霄头也不回地往休息室走,“要跟着我就跟紧点。”   我看着他背对着我放下背包,将提着的长箱子放在长凳上,心里莫名有点甜,不单为那句“跟紧点”,还有那声“家属”。   队长,老实说你这种无意识撩人的技术是在哪里学的啊?   ***   地下比赛一个季度会有三十二名选手亮相,凌霄如果能一路杀进决赛,那么至少要比六场,听起来虽不多,但是每场都是搏命。我也挺希望他中途输掉的,但是他的实力有目共睹,打假比赛万一被老板发现,怕是更难脱身。   凌霄坐在长凳上,低头检查佩剑,那剑相当锋利,我忍不住说:“借我瞧瞧?”   凌霄把剑反手递给我:“这剑很锋利,小心点。”   “知道啦,拜托,我也是个击剑高手,怎么可能被这种……啊哟!”   我低头攥紧手指,戏还没演足,手指就被凌霄一把拽过去,他见我手指好好的,一脸愕然。   我内心一阵暗爽:“嘿嘿,骗你的!”   凌霄放开我的手,面色不豫地将那把锋利的佩剑“咔哒”放回箱子里:“骗我好玩吗?”   我原本只想开个玩笑,缓和一下赛前的紧张气氛,可这会儿看他真生了气,再想到他那个开不得玩笑的性子,心里也不免有点内疚:“对不起啊,我就开个玩笑……”   “玩笑有很多种,你不必开这种玩笑。”凌霄走到更衣柜前,解着衬衫扣子,头也不回地说,“你是击剑运动员,要保护好自己的手,这种常识还需要我教你吗?”   我也在反省,缓和赛前紧张有那么多法子,干嘛非得挑这种,仿佛只是想逗逗对方,但是会开这种玩笑的人,潜意识里是想获得对方的关心吧。而你总是想要获得关心的那个人,其实就是你喜欢和在意的人。   只有陷入单恋的人才会开这种幼稚的玩笑,因为他们无时无刻不希望能证实,那个人也是喜欢自己,在意自己的……   可是凌霄连猫都会在意,又是击剑队队长,还真不一定是因为在意我才会关心我的手,说穿了,这种玩笑一点意义也没有,对我来说不过是满足无聊的臆想,对凌霄来说,岂非就是“骗我好玩吗?”   比赛即将开始的时候选手都需要集中精神,我也不想再打扰他,就说要出去逛逛。   凌霄正换上比赛服,背对着我说:“别跑远了。”   放心好了,有你这么一块大磁铁搁这儿,花花世界放我面前我也跑不远的。我应了声好,就出门了。   我也不是真想逛,主要还是想打听打听对手的资料。去下注的地方看了看赔率,凌霄的胜率依然领先,说明不管是官方、战绩、还是观众的眼光,凌霄都更胜对方一筹。   我逗留在下注点,想听听下注的人都怎么看,冷不丁有人在我背上拍了一下。   回头就看见笑得明眸善睐的女孩,要不是那一头俏皮短卷发和一对深深的梨涡,我都没认出这是方才厉睿车上那妹子,摘下墨镜后,看起来年龄小了不少。   “是你啊。”我找不到话好聊,只好傻笑。   女孩大方地伸出手来,自我介绍:“厉欣。”   这下我要是不礼尚往来就说不过去了,我犹豫着伸出手,厉欣一把握住我的手,凑过来低声说:“我认识你,不用讲啦~”   厉大小姐很是自来熟,一看就是从小在超级开明的家庭环境里长大的,对陌生男生也毫不露怯,她倚在下注台边,指着赔率上的名字,问我:“哪个是你朋友啊?”   我心说凌霄不喜欢厉睿,那肯定也不想和厉睿的妹妹有什么瓜葛,正准备搪塞一句厉总都没跟你说吗?然而厉欣根本不等我回答,就自顾自地问:“船长?骑士?……啊,是骑士吧!”   我有点郁闷:“你怎么就这么确定啊?”   “看你表情啊,我观察你很久了,你一看到赔率就露出一脸放心的表情,你这表情骗不了姐姐啦!”   现在的姑娘家,怎么个个都言必称姐称姨的。   “那敢问姐姐你今年多大了啊?”   “下半年就二十三啦,你呢?…………哈哈哈不用说了你比我小是不是?我最喜欢你这种男生了,脸上什么都藏不住!不像你那个朋友,一张冰山扑克脸,都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她嘴上这么说,但是看着赔率板上“骑士”两个字,眼神却是向往的,要说我的表情藏不住,这位的表情也只不过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罢了。   不过也不奇怪了,凌霄嘛,基佬直女对他产生任何想法都不奇怪。   “你和骑士关系很好吗?听哥哥说你们是team mate?”厉欣问。   我很想像姨太太一样插着腰对她说:凌霄是小爷我的,个小丫头片子,给我有多远离多远!但偏偏我对厉欣又着实讨厌不起来,讲真,谁都不会讨厌这种聪明大方的富家美女吧,哪怕我是个弯的。   “买了吗?”厉睿从观众席那边走过来。   厉睿和凌霄一样,都是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的男人,不同于凌霄高高在上的冷酷,厉睿有着西方式的开放和随和,我心想这兄妹两真是幸运,出生豪门,受到了最好的教育,性格还这么讨喜。   回了休息室,凌霄已经换好击剑服了。   “我去打听了,”我关上门说,“你的对手以前也是练佩剑的,你得当心。”   凌霄弯腰系着鞋带,只说:“不会输。”   以他现在的实力,绝对是世界金字塔巅峰级的,我当然不担心输赢,只是不希望他受伤。   比赛场那边已经传来主持人热场的声音了,我说:“要上场了,眼罩在哪儿,我拿给你。”   “那边。”   我找到眼罩,这眼罩是凯夫拉纤维做的,轻易不容易划破,眼罩是戴在耳朵后,再扣在脑后的,我左右拉了拉,试了试弹力,本想递给正在系鞋带的凌霄,他却没有接过,只是抬起头,朝我方向侧过来。   我心里一动,他见我拉着眼罩,大概是以为我要帮他戴吧……   就这样我心怀鬼胎地伸手给他戴眼罩,双手把耳罩在他耳后勾好,触到他冰凉的耳廓,心里好像有雷滚过。   全程凌霄清冷的眼睛直视着我,我心想这哥们真的太纯情了,平常都不带正眼看人的,一旦正眼看人都这么直来直去的,他都不知道他看的人是圣人还是人渣呢……   想到这里我忽然有了难以言喻的负罪感,凌霄并不知道我对他抱有的感情,所以待我坦然如兄弟,不管我对他做什么他都不会有想法,而我却分明是在利用他对我的好感,满足自己的私欲。   特别耍流氓,特别要不得。   我将眼罩在他脑后飞快地扣好,拘谨地收回手,面对凌霄忽然有些不敢直视:“紧吗?”   “合适。”   戴上佐罗的眼罩,依然无损他眼神的直白和坦诚,我知道他在看我,像看蓝天白云一样不设防。被凌霄用这样的眼光看着,会让人有种幸福的错觉,这种时候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好笑着说:“加油!”   凌霄对我笑了笑,他的笑总是很浅,温度那么低,却余味悠长。我总是害怕他看出我在想什么,又苦恼他也许一辈子都不知道我在想什么。   ☆、第 35 章   没想到一个地下比赛,对家属还挺照顾的,我被允许在擂台下就近观战。观众席上有个女粉丝指着我,问他为什么能坐那儿啊?黑西装黑墨镜的保全人员一本正经地说:“他是家属。”女孩看我的眼神瞬间充满了不淡定,我淡定地转过头,心中竟然有一丝窃喜。   等到选手登场时我却有点懵逼了,我感觉凌霄也有点懵。虽然两个人都戴着眼罩,但还是不妨碍人看出这次凌霄的对手是个比他小不少的少年,我瞧着几乎就像个高中生!   于是全程凌霄都打得很有分寸,所有刺中劈中的地方都避开了对方要害,不久下面便有肝火旺盛的男观众喊起来,要求台上的人玩命厮杀。对手很显然受到了这种情绪的干扰,本来是跟着凌霄的节奏在走,紧跟着的一剑忽然变得异常凶猛,凌霄反手一剑格挡住了,对手的势头随着台下观众起哄的情绪越打越猛,凌霄想拉开距离,最后也被逼进了近身战,双方佩剑绞在一起,剑抵着剑发出的磕碰声让人牙酸!   我心里七上八下的,剑压得太近了,这种中二至极的打法也只能出自高中生了,运动员不可能这么玩,这时候一味地拼剑,最后肯定会伤到彼此的脸,但若其中一人先撤,就意味着将承担下全部的风险。凌霄肯定不希望伤到年纪小的对手,我担心他会先撤剑,不禁站起来喊:“不行!你先压住!”   凌霄却忽然压上,对方的剑就在他眼前,那画面看得我心脏病都要犯了,他却好似要强行突破一般,手中格挡的佩剑从对方的剑身一路上挑至剑尖,剑拆开的刹那,他肩膀一卡,撞开了对方!我呼吸都凝滞了,果然先撤了,好在他先撞开了对手……   这一下本来处理得干净利落,但是那男生的下盘竟然比预料中还稳,这一撞他踉跄了一下,居然站住了,手里的剑本能地朝着快要擦身而过的凌霄刺过来!   能打地下比赛的哪个不是艺高人胆大,这少年能一路打到这儿,除了本身的天赋,容易让人轻敌的外表也讨了不少便宜。   凌霄撞开对手后还来不及转身,正好被对方打个身后,避过了脸,但这回怕是避不过后面了!   我心说完了,让你滥好心!让你假冰山!   然后就那么电光火石白驹过隙千钧一发的一秒,我听到“锵”的一声——   凌霄手中的佩剑竟然反手绕过头顶,从身后一下甩开了逼近脑后的佩剑!   这一招身后格挡让全场都沸腾了!   当真是女的都在尖叫,男的都在“卧槽”,我还听见现场的外国佬一口一个“Oh God!”“Holy Shit!”人们忘却了血腥暴力的感官刺激,难得专注于这场精彩的竞技比拼,比赛过程中多了很多掌声,少了不少粗俗的叫骂。   比起现场享受着的观众,我的心情要更复杂一些,凌霄那一剑出奇的敏捷冷静,我设想自己在他那样的境遇,我能像他那样逆转吗?老实讲没把握。这种地下比赛虽然没有章法,上不得台面,但正因为比赛条件极端苛刻,凌霄经受过这样的洗礼,我要是再不努力一点,恐怕真要被他甩得望尘莫及了。   除了之前那一下身后偷袭,剩下的比赛凌霄都打得有惊无险,只花了二十来分钟就搞定了对方。那少年双脚踏出擂台边线时也和我一样,懵懵懂懂不敢置信,不过他最后看凌霄的眼神里很有几分敬意,大概因为他虽然被凌霄压制得很狼狈,但身上从始至终只有汗水,没有伤口。   现场的女观众都要疯了,连厉欣也抓着哥哥的胳膊一个劲大叫“妈呀骑士真的好帅!太帅了我的哥!”   厉睿笑着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因为侧着头,我俩视线相交,厉总也冲我点头笑了笑。   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我也忘了避嫌,朝他激动地挥了挥手。   “乔麦!”   擂台上凌霄忽然叫了我一声,那声“麦”戛然中断,淹没在喧闹声中,我还是听得一清二楚。凌霄站在擂台边欲言又止地看着我,像是也想起不该喊我的名字,眼罩遮住了他的眉毛,只露出情绪复杂的眼睛。   我忙把水和毛巾递上去,台下还在大喊着骑士,凌霄听而不闻视而不见地下了擂台,在全场欢呼声中,流着汗对我说:“跟我走。”   ***   凌霄和厉睿不对付,我也不傻,当然看得出来他不希望我和厉睿走太近。   回去的路上凌霄在计程车后睡着了,这人就算睡着了,也能把自己管束得很好。我看他抱着手臂颔首闭目,端端正正靠着椅背,要不是喊了他两声都没应我,我哪知道他睡着了啊。我都不用担心他会把自己撞在玻璃上,当然更别想他能睡着睡着倒在我肩膀上。   也怪这司机师傅开得太稳,换个开车野蛮一点的,说不定我就能如愿了~   唉,以往我苦恼靠近不了这个人,如今靠得近了,又患得患失起来。   刚上初中时我也暗恋过一个高年级学长,也是从那时起认清了自己的性向,不然怎么说基佬都早熟呢?不过对那学长的感情更像是倾慕,谁年轻时都有这么个倾慕的对象吧。这个对象没持续多久,就在我十五岁那年易了主。   倾慕和爱慕的区别,大概就在于这份患得患失吧。   也许是因为有击剑这个纽带,我再也没有将眼光从凌霄身上移开过,从那以后他一直占据着我心中倾慕与爱慕的双重位置。   我这人不爱想太远,想多了不开心,认识的一些有限的同道中人,就时常为将来操心。同性恋这种事,虽说越来越不稀奇,如今还是面临着很多问题,敢于出柜的毕竟是少数。可我从来不操这个心,喜欢凌霄我就喜欢,没想别的,管它以后怎样呢?以后的事谁说得准,他都不一定喜欢我呢,就算喜欢也不一定就有未来呢,所以干嘛要想那么远,过好现在不就行了?   那天姨太太离开俱乐部时,对我说,乔麦,你有这种想法,要么是不够成熟,要么就是没把凌霄当回事。   我今天才发现他一点没说错。   我很把他当回事,可我就是不成熟,才想着和他得过且过,维持着表面的太平。   我打量凌霄的侧脸,如今我终于可以坐在他身旁,我却不知道接下来还要做什么。   只是觉得空虚。   我不想要这种窃喜,不想要这种甘之如饴却无法宣之于口的无奈,不想要这种海市蜃楼的快乐满足,不想再借兄弟之名为他戴眼罩,我想知道他对哥哥的看法,如果我无法把他掰弯,那我就收手,一定收手!   凌霄在这时睁开眼,似乎也意外自己睡着了:“对不起,太累了。”   “你要再困就再睡会儿,到基地了我再叫你。”我说。   凌霄看向窗外:“不是已经到了吗?”   我之前神游太虚,没想到这么快已经到基地外的大道了。出租车拐进去,凌霄眯着眸看我:“你在想什么?”   “哦,”我有些支吾,“就是……你今天赢了比赛,看起来好像也不是很开心。”   计程车里很暗,只有凌霄眼睛里,好似流动着清冷的光华:   “乔麦,厉睿那种人不像你想的那样,你以后别和他接触。”   搞了半天是因为我和厉睿那革命同志般的一挥手啊,我都没和他说句话呢,我那一挥手真的特别无辜好吗?再说……   “别和他接触比较难啊,我答应了老胡接他们代言的。”还不是因为你不肯接。   “接代言也不代表要和力隆的上层接触,你签了合同,拍完广告就是。”   说得轻巧,我实在憋不住了:“你和厉睿到底有什么过节?”   “和你无关。”   四个字就像程序预先设置好的答复一样,冷冰冰的不带一点感情^色彩。我像被人揍了一拳。   “我没别的意思,只是你没有必要知道。”凌霄的语气缓和了几分,“你和别人成为朋友,也不是为了想要知道他身上每一件事吧?现在这样不好吗?”   我瞪着他,不好啊!哪里好了?我不想知道你身上每一件事,但也不能哪一件事都不知道吧!   我都想立刻问他哥哥的事了,可是这事不能硬来,还得从长计议,我把心头的满腔郁闷压了压,又忍辱负重地坐了回去。   车里安静了一会儿,凌霄忽然问:“饿吗?”   这个话题转移我给零分,然而我那不争气的肚子比我还配合……   凌霄让司机靠边停下,路边有个便利店,我正准备买几包肉脯垫垫肚子,东西就被凌霄挂了回去:   “猪肉。”   好吧,你是队长,你让我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最后我只被允许补充两包饼干,一瓶酸奶,我撕开饼干包装,看着里面干巴巴的一块块3+2,一点食欲都没有,凌霄把插好吸管的酸奶递给我:“好好吃,别说话。”   看在他这个堵我嘴的策略还算有人情味,今晚我暂时就不说了。   ☆、第 36 章   这一天过得高^潮迭起,躺床上了我还不怎么有睡意,在床板上翻了两下,还是手痒开了手机。这两天忙着追凌霄,都没怎么发微博,果然微博上也没什么消息提醒,最新的消息就一条,来自贱绝天下。   ——怎么这两天当起缩头乌龟了?听说你队内对抗赛输给凌霄了啊?记得把龟头朝北~   我看着这条消息,居然笑了出来,贱绝天下心里是有我的啊,我的粉都没这么积极呢!   贴吧也有人爆料我队内比赛输给了凌霄,这都半夜一点了,那帖子里还有人,不过这边的风向倒是不一样,大家竟然都在恭喜我,还有人说凌霄在队里人缘也不好,这种人都走不远。   这我可不苟同,我回道:是吗?我觉得这种人才走得远,强者都是不会在意别人眼光的。   下面立刻有人怼我:呵呵,也不晓得凌霄是不是这么想的,你要不要去采访一下他当初在学校被人排挤时的想法啊?   妈的除了翻旧账你们到底还会点儿啥?他在学校被排挤怎么倒成他的错了?我回:你谁啊,说这么笃定?你就是当初排挤过他的人吧?他名校毕业,现在在国家击剑队,拿过全运会冠军,世青赛冠军,请问您现在在哪儿高就啊?   那人显然被我戳到了:老子过得好得很,国家队有什么了不起,等什么时候拿了奥运会冠军再说吧!   这时有人回帖:我记得上次有个帖子说,凌霄中学时被排挤是因为他哥哥是同性恋啊,又不是他的错,因为这种原因排挤别人难道不是排挤的人的错吗?   ——话是这么说,但是哥哥公开出柜什么的是挺尴尬的吧,要不然怎么之前还爆出有运动员因为出柜被国家击剑队除名的事呢?   ——我不是说谁垃圾,我是说在座的所有同性恋,都是垃圾。   ——操py就是恶心啊,要操就偷偷操嘛,还公开出柜,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我要是有这种哥哥我得恨死了吧。   ——对,尤其是一些腐女,动不动就拿真人yy,随便哪儿都能看见她们蹦跶的身影,有的还能拿身边朋友来yy,恶心得要命!   ——不是偏见哈,其实gay圈真的挺乱的,都是些滥交渣男,有的人嘴上说不歧视同性恋,其实心里大家都是有看法的,毕竟事实如此,不怪别人瞧不起啊。   想不到都深更半夜了,原本没几个人帖子突然以这种方式热闹了起来。   明明我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是基佬是件很见不得人的事,我没yy过别人,也不喜欢有些腐女,我连柜都没出过,交都没交过更别提滥交了,可我现在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   我想起凌霄,想起他的哥哥,想起姨太太,身为一个还没上路的小基佬,没谈过恋爱,没交过谁,没出过柜的我,也头一次感受到了来自主流社会的压力。我以为这个世界已经很开明了,世上都是老七、高大胖这样的人,他们会对这个群体充满好奇,但是一定不会有恶意,然而这份来自主流社会的恶意依然存在着,他们只是按下不表,在背后嘲笑罢了。   我乔麦活这么大,从来不晓得什么叫委屈,觉得不公我就争取,有误会就解释,做错了就改正,世上还能有什么委屈?却没想到头一回品尝到这种滋味,是因为这个我争取不来,解释不通,改正不了的东西。   四周万籁俱寂,内心里就像被豁然撕了道口子,一下就爆发了。   独孤求败:我好像从来没在这个吧里提过,本来也不想提,但是现在反而觉得,不能不提了,毕竟到今天才意识到原来我隐瞒了一个那么让人恶心的真相。我是gay。不知道我楼上的你们看到这里心里有什么想法,但是应该不会有我看到你们的回复时那么难受。   上面回复同性恋恶心的吧友,有不少我都记得,“一个拥抱”,我记得你刚学佩剑时初来乍到,发了个帖子求问,没人回复,一个中午就沉到了下一页,是我捞起帖子给你回复;还有“刀剑春秋”,没记错的话你是从花剑转佩剑的,当时很苦恼佩剑的速度,我至少回复了你十条;还有“老司机在看你”,你发过亚基列夫大神的比赛视频,我也是亚基列夫的粉丝,我们在你的帖子里聊得很开心。   我是gay没错,但我也是和你们一样的普通人,我崇拜亚基列夫,我玩FIESD,偶尔还玩LOL,欧洲冠军杯我场场不落,我看LOTUS的演唱会,听德云社的相声。   是,我知道同性恋中有很多人滥交,有很多人渣,我身边也有朋友碰到了渣男,那个时候我也想过,妈的gay都是人渣!但是这个世界上也有相濡以沫地走过来的同性恋人,也有为了争取光明正大的在一起的权利而努力的同性恋人,也有相守到老的同性恋人,我喜欢断背山,喜欢穆赫兰道,我相信会拍出这样的影片是因为这样的感情真的存在。你会因为那些人渣否定整个群体,那你会不会因为那些美好的人而肯定整个群体呢?其实没有这个必要,只要相信这个世界本来就是黑白并存,有好的就有坏的,有丑陋的就有美丽的,相信世界不全是黑的就好了。   之所以对凌霄的事这么关心,是因为现实中我有一个朋友,他和凌霄有过类似的经历,因为家里人出柜的缘故,也被人非议过,排挤过,被冷暴力对待过,我珍惜这个朋友,更加心疼他,他还不知道我是gay,因为我不敢告诉他,我害怕他因为那些曾被人排挤,被人冷暴力的遭遇,而歧视、讨厌同性恋,我怕失去这个朋友。   可能每个人都失去过朋友,因为志不同道不合了,因为时间和地域的分割,因为利益的诱惑,但是有人像我一样,害怕将会因为来自别人的歧视和偏见失去这个朋友吗?我没有做错事,我为什么要失去他?   发完这段回复已经快两点了,我后悔了,看着发亮的手机屏,眼眶胀得发酸,确认自己的性向以来,因为身边人的善意,我一直活得潇洒坦然,然而见识了别人的恶意,我还能潇洒得起来,坦然得下去吗?   我想算了,关了吧,从此江湖不见,心里某一处却又期望看到有人理解我,不是来自腐女的那种理解,而是来自普通人的一句理解,哪怕只有一句“么么哒”。   怀着绝望又期望的心情又刷新了一下,果然在我那不合时宜的长篇大论后,只有长久的安静,和唯一一条回复。这条回复来自无风。   无风:如果他值得做你的朋友,你就不会失去他。   寥寥一行字,却像有千钧重似的,一下子把我那等不来的遗憾都填满了。我想现实中的无风一定是个内心极度强大的人,才能不畏人言,孤身挺我。将手机贴在胸口,仿佛能感受到来自屏幕那头那个人的关心,似乎这样就足够了。   我清楚自己无法改变什么,我也厌恶那些滥交渣男,厌恶被他们代表,但我改变不了他们,只能做好自己。对着无风的回复,我默默对自己起誓,这辈子绝不滥交,绝不花心,绝不骗婚,绝不和这个圈子里肮脏丑陋的人同流合污。   要为了我爱的人,去做世界上最好的人,这样才对得起他决定与我在一起的那份勇气。   ***   第二天大清早,我带着满满的正能量起了床,打算去跑它个三五圈,一甩阴霾。出了宿舍楼,就看见楼下的凌霄。   “啊,这么巧?”   “不巧,”凌霄一身白T恤和牛仔裤,站在台阶下看着我,“我在等你。”   ***   我们绕着跑道跑了三大圈,谁都没说话,跑完我一屁股坐台阶上,两条腿咸鱼一样伸得老长。先前用了全力在跑,这会儿大口呼吸,胸口好似敞亮开来,所有垃圾情绪全刮走了,只觉得酣畅痛快。   凌霄的影子从上方投下来,递给我一瓶水。   “谢谢啊!”我接过来,拧开就喝。   凌霄在我身边坐下,看着我一口气喝了三分之一,我放下瓶子才发现他手上空着:“你没给你自己买水啊?”   他什么也没说,从我手里拿过矿泉水,自己喝了一口,低头拧上,那把清冷的嗓音一如既往的平静:“两个人一瓶水就够了,没必要买两瓶。”   “嗯,说的是。”我笑着点头,心里却想,可惜我的心思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才会这么说。   清晨的基地空旷寂静,太阳还没出来,天空是苍蓝色的,有些冷,这种氛围,像凌霄的主场,有种深海般莫测的引力。我的喜怒哀乐,此刻全部被这个人掌控。我们坐在跑道边的台阶上,谁都没有说话,我自然是有心事,可我感觉他也有。   “乔麦,”片刻后凌霄出声道,“昨天我想了想,不该对你说和你无关。”   我有点意外:“……其实你说得也没错,做朋友没必要什么都知道。”   我也有不想被你知道的秘密……   “那要看是哪种朋友。”凌霄说,“是想做什么都不知道的那种朋友,还是什么都知道的那种朋友。”   对于你,我自然想做什么都知道的那种朋友,甚至我自己,也想什么都告诉你,包括你不知道的那些属于我的秘密。   凌霄的眼睛看着我,我想我的表情可能是太实诚了,他根本不需要我接话:“那种什么都知道的朋友,我想了想,如果是你的话,我不介意。”   我张着嘴,以为自己听错了,他说他不介意啊?才一个晚上而已啊!而且说的还是“如果是你的话”,光为这个我就能激动好久。   “有什么想问的你问吧。”   “……我是有很多想问你的,”我说,嗓子都有点抖,“譬如你喜欢吃什么啊,不爱吃什么啊,平时有什么爱好啊,太多了,包括……你和厉睿之间有什么隔阂,但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直接问你太没意思了,我想以后慢慢了解,我现在只有一个问题特别想知道答案,要是……你能回答我就好了。”   凌霄笑了笑,笑容很浅:“你问吧。”   我还是有些担心:“如果你不想回答,就当我什么都没问好吗?”   “我会当你喝醉了。”   好吧,终于要问了,凌霄哥哥的事已经快成我的心结了,成败在此一举。我清了清嗓子:“我平时常混一个贴吧,叫击剑爱好者……呃,这是前情提要,和我后面讲的有关系的。”   凌霄很有耐心地点点头:“嗯,看来故事挺长的,你慢慢讲。”   “最近那个贴吧有个帖子,里面有人说了一些关于你的事,”我小心察言观色,“说你以前在学校受过排挤,因为你哥哥……公开出柜的事……”   凌霄听完后没什么表情,不过这个人表情一向不外露,我也不知道他内心是不是惊涛骇浪。我表面是求问这件事,但其实是想侧面打听他和哥哥的关系。   一阵叫我焦心难耐的安静后,凌霄平静地说:“这件事是真的。”   “……你会怪你哥哥吗?”问出这个问题我紧张得一颗心狂跳,我从来没见凌霄和家人通过电话,或者有人来看过他,这个问题的答案,非常可能是肯定的。   凌霄放下蹬在台阶上的腿,换了个舒服点的坐姿:“我从小学到初中,从初中到高中,一直到后来读大学,从来都是这个样子,小时候大家觉得我无趣,长大了人们觉得我清高,没有人喜欢和我来往,所以他们排挤我与否对我来说没有差别,我完全不会觉得难过。后来因为哥哥的事,有人在背后议论我,使用冷暴力,其实不过是看不惯我的人终于找到了一个能打击我的理由罢了,想通了这一点也就更没有什么值得难过了。”   我心想真的吗?这个人的内心并不是坚如磐石刀枪不入的,我比谁都清楚他就是座伪冰山,也许他只是在逞强。   “……你遇到过什么样的冷暴力?”   凌霄向前弓起背,想了想:“比如在你课桌上刻字,在课本里夹一些读起来很恶心的同性告白信,如果课堂上要两个人一组,和我一组的,如果是女生,就会被笑是gay蜜,如果是男生,就会被笑小心被传染,久而久之就不会有人愿意和我一组了,大概就是这样,其实也没什么。”   怎么是没什么呢?!谁要是敢在我桌子上刻“死基佬”,我一定找他出来单挑!课堂小组都没人愿意和你一组,这怎么能是没什么呢?!   “乔麦,我这个人从小争强好胜,在我哥哥出柜以后我依然是全校第一,那些人对我的看法如果说对我有什么影响,只是让我想变得更强大而已。”虽然是着重要我听的语气,但凌霄说得很从容,“他们毕竟是外人。所以我没有那么脆弱,会因为这些外人去责怪我的哥哥。就算我哥哥没有出柜,难道他们就会和我相亲相爱了吗?但是就算他出柜了,他也依然是我最爱的哥哥。”   我望着他的侧脸,心中砰砰直跳。   凌霄看向我,微风拂动刘海,被撩动的眼神像清晨的风一样柔和:“这个回答,你满意吗?”   ——但就算他出柜了,他也依然是我最爱的哥哥。   不是满意……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恨不能抱着“吧唧”亲一口,男神你怎么能这么英俊!简直要被这一眼百炼钢化绕指柔的帅气帅跪了!   不是满意,是拯救啊,我刚刚被你拯救了整个宇宙啊!   ☆、第 37 章   那天早上我冲回宿舍,拥抱了刚起床的老七和没起床的高大胖。老七顶着鸡窝头愣神地看着我,问我大清早发什么疯,高大胖娇羞地捂着被子,说麦子你终于要对你的室友下手了吗?   “没什么,”我说,“我就是觉得你俩是我见过的最可爱的直男!”   其实我就是想说声谢谢,谢了啊兄弟,谢谢你们知道我的性向,还拿我当兄弟。   老子真是爱死你们了!   这一整天不管训练还是吃饭,我都特别在状态,整个人斗志高昂。说来也怪,人似乎就是这么矛盾的生物,当你孤身一人面对外界的恶意时,会觉得自己绝望脆弱得就像一根豆芽菜,可哪怕身边只有一个人在支持你,也足够让你瞬间变身钢铁侠。   晚上我接到老妈打来的电话,说和老爸跟团来这边玩,想顺道来看看我。   我这边刚尝到一点恋爱的滋味,老爸老妈就急吼吼地要来看我了,这种巧合总让我感觉有点羞涩。我羞涩地问你们什么时候到啊,我好去接你们,老妈刚说了声“好呀”,就听见我那嘴硬的老爹在电话那头硬邦邦道:“那小子要训练,训练就好好训练接我们干嘛,我们没长腿不会走路啊?!”   你瞧这人脾气爆得,明明挺好听一句话,到他嘴里就有这么不中听。我只好说好好好,那我到大门口来接你们吧,要不怕你们进不来,也怕进来了找不到方向啊。   第二天他们到得比通知我的时间还早,我那会儿正在浴室里冲澡,出来的时候才看见手机上三个未接来电,都是十几分钟前的了,我怕被老爹揍,头发也没吹,匆匆忙忙擦干了身子套上T恤牛仔裤就冲下了楼。   我没在大门口找着人,却在训练基地的花园里看见了爸妈,和他们走在一起的人是凌霄。   我看凌霄领着我爸妈从花园那边走过来,本想喊的,却又没敢惊动他们。我从没见凌霄的父母来看过他,他在长辈面前是什么样子,往常我只能通过他对老胡的态度揣测,表面虽然听话得滴水不漏,但骨子里应该是挺桀骜不驯的吧。万万没想到如今看见他领着我爸妈在基地里闲逛,那样子一点也不反骨,看着简直比我还像他们的儿子。   我看他特意放慢脚步配合我爸妈的步伐,给我爸妈指点训练馆和宿舍的位置,因为个子高,说话倾听时还会弯一点脖子,一句话说三遍也不会不耐烦,宛如一个模范高中生。   这家伙在家长面前一点也不反骨啊,该是那种街坊邻居都交口称赞的别人家的儿子吧。我心想。   老妈不愧是老妈,我躲在这边一声没吱,她还是嗅到了我的味道,老远地叫我:“麦子!”   我“哎”了一声朝他们赶去。凌霄盯着我脑门看了两眼,说你带伯父伯母去训练馆那边坐坐吧,这边有点热。我忙说:“是,队长!”   我那嘴硬脾气爆的老爸还没忘道谢:“麻烦你了啊小凌。”我特么从来没见我爸对我这么和颜悦色过!不过“小凌”是什么鬼啊哈哈哈哈!   我目送凌霄独自离去的背影,没想到他走了一半忽然又朝我转过头来,人都说能回首的那都是真爱啊!我心里一甜,忙冲他挥手,凌霄只抬手指了指头上,我才想起我洗完头拿毛巾胡乱擦了擦就跑出来了……   我十分羞耻地边扒拉着头发,边被我妈拉着抱怨,说来早了,打你手机你又没接,我们都进不来,还好你们队长经过,就带我们进来了……   等我再回头看去时,已经看不见凌霄的身影了。   “他说你们刚结束上午的训练,你可能在洗澡没听见,就领着我们在这边转了转,哎麦子,你跟我说,这是不是就是你以前经常在电视上守比赛的那个……”   老爸打断她:“当然是,凌霄嘛!”又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鄙视了我一眼,“瞧瞧人家,待人接物多礼貌周到……”   我靠,凌霄你待人接物都能被夸奖了,太阳要从西边出来了啊!我心里偷着乐,末了又感觉有点奇妙,我从没见过待人这么温柔的凌霄,该不会是因为这是我爸妈吧?   哈哈哈哈怎么可能,乔麦你也真是敢想!   凌霄我爸妈自然是很早就认得了,而且在我爸妈那儿他的人气一向比我高。我妈是个大龄颜狗,每次我看凌霄打比赛,她都跟我坐一块儿面朝电视发花痴,一会儿评价凌霄眼睛,一会儿评价人家鼻子,戴上面罩开打以后她就了无兴趣地低头刷起微信了。我爸嘛,回回逢凌霄比赛就问我你能赢他吗?我还没说话呢,他就自个儿冲着电视里的“小凌”摇头,说“我看肯定不行”。   这天老胡破例没让我参加下午的训练,我陪爸妈在食堂吃了饭,又逛了会儿街,傍晚要归队了,到酒店时我心里突然一个冲动,拉住我妈,问:“妈,你喜欢凌霄吗?”   “喜欢啊,那孩子长得又好,性格也乖巧,击剑打得也好,怎么不喜欢~”老妈是个没心眼的,说完还遗憾地抚着脸,“哎,当时该找他合个影的……”   我笑,是啊,怎么不喜欢?这话你可得记着啊乔妈妈,到时候我把他领回来给你当儿媳你可不许不满意!   ***   知道了凌霄并不反感同性恋,我爸妈又是凌霄的铁杆粉丝,我心中的告白就再也压不住了。不过这事儿我没经验,而且我这毕竟是向男生告白,教学素材比较少,保险起见,我打算先咨询一下远在大洋彼岸的田阿姨,给男生告白这种事她应该比我有经验。   我委婉地向田阿姨透露了我有意中人的事,田阿姨听完疯了一样拽着我,直问我对象是哪个倒霉蛋……   我瞪着手机,说以后等他倒霉了会告诉你的。这之后和田阿姨周旋了N久,拍了无数个马屁,田阿姨才侃侃而谈起来。   “给男生告白我也未必比你有经验啊,你阿姨我长这么大,从来都是男生给我表白的,而且吧就算我能给你支招,也是女生给男生表白的招式,这女追男隔成纱,随便写封告白信,羞答答地递出去,然后问题就成功抛给男方了呗,所以女追男是大爷的追法,到你这儿肯定不行啊。”   大爷的追法自然不行,因为我追的这人才是大爷。我问:“有奴才的追法吗?”   “奴才的追法有啊,那就男追女呗。这就很考验男友力了,你得努力制造各种浪漫场景,譬如你要是想追你们队里的谁,啊你不要激动嘛,阿姨我只是举个例子啦外甥,你要是不喜欢我可以换个别的例子啊,要不换个追男同事的?”   我想了想:“还是就这个例子吧。”   “哪个例子啊~”田阿姨在电话那边笑得阴阳怪气。   “就追队友这个!!”妈的,小爷我脸都要熟透了!   “哦呵呵呵,那就这个吧,追队友嘛,你可以包下整个食堂啊,你们那食堂不大吧?你要是没钱可以给食堂师傅卖个萌,让他准你挂个横幅、气球啥的,再订个三层的蛋糕,插满蜡烛推出来给他庆生,然后捧着花走出来单膝下跪告白!总之就是要让全世界都知道你在追他!虽然听起来很俗套,但是女生最吃浪漫戏码,这种只要她不是讨厌你,肯定入套!不过你那对象是男的,可能成功率要稍微判低一点……”   乱来!我怎么可能让整个国家男子击剑队的人都知道我在追凌霄,这妥妥上头条的节奏好吗?凌霄没感动,我得先被老胡砍了好吗?   “包场子不行,太高调了,还有别的低调的奴才追法吗?”   出门遛弯的老七和高大胖回来,听见我在阳台上问田阿姨告白的事,也纷纷来支招。   老七说他当初是在女朋友过生那天套着小黄人的人偶服去给她送快递,送了一大捧玫瑰和告白信,这才告白成功的,说是这样即使被拒绝了也可以避免尴尬,说完又很操心地看我一眼:“不过你是基佬,不一定适用。”   我想了一下,凌霄肯定不会喜欢小黄人啊皮卡丘啊这些东西,我大概可以套一款钢铁侠的战甲给他送花,嗯,花他可能也未必喜欢,那送大黄蜂的手办好了!卧槽钢铁侠送大黄蜂的手办,换我都要感动哭了!   大胖说他还没谈过恋爱,不过他们高中有个哥们当初是在宿舍下的雪地里画了女生最喜欢的银时头像,还配了个“爱してる”的对话框,听说练习了很久,不过效果出奇的好。   这倒是也有所启发,凌霄如果不看漫画我可以画蝙蝠侠,嗯这个点子好,蝙蝠侠和罗宾是一对,我画个蝙蝠侠告白,他说不定能懂!而且用这招老胡肯定不懂!   我心里塞满了各种方案,好像个个都靠谱,都想尝试一下,想看凌霄是什么反应,但细想又个个都不能用,大黄蜂的手办我可以买,钢铁侠我怎么装啊,傻逼透了好吗?在雪地里画蝙蝠侠和罗宾我还得等到冬天!   “你到底喜欢上哪个倒霉哥们了?”老七问,“不如亲自问问人家喜欢什么,然后投其所好啊。”   凌霄喜欢什么,我真不知道,猫?鱼?我就知道他喜欢击剑。   高大胖在一旁阴测测地说:“你不会是喜欢上咱们队长了吧?”   话还没说完我就跳起来把他胖揍了一顿。   这种最高机密你怎么张嘴就来?!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乔麦,你妈就是我啊!你快把凌霄带回家给我当儿媳,我可乐意了呢~~ PS,看上一章队草稍微男神了一把群众们就这么赞美他,我心里其实是有一点不安的……   ☆、第 38 章   果然这事根本不能问老七大胖,还是得问万能的姨太太。   姨太太在电话那头听我讲完,心平气和地说:“乔麦,你真的要告白吗?”   我说是啊,当然啊!这还用说吗,不是你整天撺掇着我告白的吗?我这两天睡觉都睡不踏实,早告白好睡个安稳觉啊,我这不还要迎接奥运的吗?   姨太太叹了口气:“我知道你现在在兴头上,但是你要清醒一点,凌霄是不是会接受你咱还不知道呢,你现在只打通了第一道关卡,他不讨厌同性恋,但是如果要保证告白成功,至少还需要两个前提。”   我脑子此刻是空白的:“哪两个前提?”   “他是不是同性恋或者双性恋,以及……他是不是对你有那方面的好感。”姨太太给我支招,“你先试探一下他呗,看他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啊。”   我说怎么试探啊?我现在横看竖看都觉得他对我很有意思啊!   姨太太:“……”   姨太太给我出了两个主意,让我找个假女朋友试探一下凌霄的反应,这馊主意我当然不可能答应,倒是第二个主意可以试试,他让我装作喝醉酒,探一探凌霄的态度。   “装喝醉酒我会,探他的态度要怎么操作啊?”我问。   “哎呀这还要我教你!”姨太太气到都娇嗔了,“你喝醉了酒当然想对他怎样就怎样,他要是反感你,肯定撂下你不管啊,他要是喜欢你,你往他身上多蹭蹭,他说不定会有反应……”   “什么反应啊?我蹭蹭他他就能承认喜欢我啊?”   “乔麦你特么就是一头猪!自己想去吧!”姨太太说完就挂了电话。   我坐马桶上冥思苦想了一阵,恍然明白过来,妈的姨太太你居然教我挑逗凌霄!   我嘴上骂着姨太太,心头已经万爪挠心般蠢蠢欲试,只觉得镜子里自己的脸都变得奸邪猥琐了几分。今天是周六,凌霄晚上正好要去酒吧兼职,事不宜迟,我居心叵测地给他打了个电话。   “什么事?”   手机才响了一下他就接了,吓我一跳,平时不都是响很久才会接的吗,今天怎么这么热情啊?害我语言都没组织好,结结巴巴应了声:“啊,凌霄,是我,乔麦……”特么都是废话!   “知道是你。”   我特别心虚,咳嗽了一声:“那啥,晚上我上酒吧找你吧。”   “有事吗?”   “没事就不能找你啊?”   “可以找我,但你找我我也要工作,没空管你。”   我盯着手机,怎么这么冷血无情啊!完了,他是不是对我压根没意思啊?我心说凌霄啊凌霄,我现在正处在非常阶段,很脆弱很敏感的懂吗,你稍微对我冷淡一点很可能会把我爱的火苗扼杀在摇篮里啊!   我说:“不用你管我,我就看你工作,不打扰你!”   凌霄“嗯”了一声:“那就看吧。”   然后就挂了。   我抚着小胸口,小心呵护着里面摇摇欲灭的爱的火焰。   ***   我把发型好生打理了一番,换上骚包的大黄蜂套装,早早就往他酒吧去了。到酒吧的时候,凌霄刚换好制服从员工间出来,正低头扣上领口最后一粒扣子,这酒吧服务生的制服是白色小立领衬衫和黑马甲,特别禁欲,然而衬衫又很贴身,束进腰际,又显得很性感。不用说,今天酒吧的客流量又是美女们扛了大头。   我朝他兴高采烈地挥手,他朝我冷若冰霜地点头。   ……讲真,他这个样子,我都鼓不起猥琐的勇气了。   凌霄工作的时候话很少,除了几个可能是相熟的老主顾会去服务一下,大半时间就是调酒收钱整理吧台,我心说你这么缺钱都不在意拿提成啊?想想这又穷又有骨气的样子,都把我想得有点心疼了。   大部分时间凌霄都低眉颔首,偶尔有女客人找他说话,他通常说个几句就会让同事来顶着,自己去干别的。   吧台那边都坐满了,我只好坐在卡座这边,有服务生过来招呼,我拉住对方指着凌霄说:“我是他朋友,你帮我叫他来一下,谢谢啊!”   服务生翻了个白眼帮我去叫人了,适时又有美女找凌霄搭讪,凌霄朝我这边看一眼,总算是发现了我存在的价值,就过来了。   “说好的不打扰我工作呢?”   我就喜欢他这个冷冰冰不苟言笑,又被我逼得不得不理我的样子。我举手说我就找你点个酒,保证这之后就不打扰了!   “点什么?”   “我想尝试一点比较烈的酒,你有什么推荐的没有?”   凌霄垂眸看了我一眼:“稍等。”   我搓了半天手,结果等来了一杯泡着柠檬和薄荷叶的鸡尾酒。   酒放桌上,我不解:“这就是你们店度数最高的?”   凌霄挑眉。   “你在逗我玩吗?”   “你喝这个足够了。”说完转身就要走。   我一把逮住他小马甲后面的小蝴蝶结:“你这样我要找你们老板投诉你了!”   凌霄转身抓住我的手腕,轻轻一带就带开了:“投诉吧。”   这人是吃定了我舍不得投诉他啊!   我也不是没办法的,我隔壁卡座坐着两位女士,我就凑过去问可以请你们喝酒吗?女孩们当然很开心,我忙喊住凌霄:“哎帅哥!”   凌霄没办法,只好又折回来。   我凑女生耳边,拜托她帮忙给我点点酒,女孩觉得有意思,就答应了,这下凌霄没办法了,冷冷地看我一眼,两分钟后拎来了冰桶。   “谢谢啊!”我今天可是带了巨资的,我还特意塞了一百块小费到凌霄小马甲的领口,感觉千分霸道,万分满足!   凌霄把那张粉红大钞抽出来放我桌上:“留着买单。”   虽然他态度不够温柔,我心中还是很感动的,这人这么热爱小费,到手的小费都不要,可见对我不薄。唉,他稍微对我好这么一点点,我就又有点后悔和他开这玩笑了。   不过酒还是要喝的,我给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偷偷多加了点儿冰块,我这人平时是啤酒都不沾的,但此刻任务在身,不喝烈酒没有说服力啊。我打算先喝个一小杯,然后再喝点解酒的,神智应该就足够应付了。   大概是太想调戏……呸,试探凌霄了,喝着喝着不知怎么的就陷入了一种幻想状态。起先我和凌霄在剑道上过着招,他不敌我,被我一剑戳在胸口,倒在地上,我特别禽兽地把他压在剑道上,凌霄拉下面罩,仰躺在我身下看着我,薄唇轻启,最后说:   “你吐我身上了。”   纳尼?我猛甩头,剑道上安静暧昧的氛围被酒吧里的谈笑声取代,我闻见女孩身上的香水味,听见她们关切的声音,问我没事吧。   我脸贴着冰凉的桌面,脑袋里好像有个秤砣,重得我抬不起头,只感到凌霄的一只手按在我肩上,在我头顶上方问:“他喝了多少?”   女孩说没喝多少,就一杯啊。   我看见凌霄的手拿起桌上那只瓶子,像是确定我只喝了一杯,然后我就被他整个人架起来了。   我闻到他身上难闻的味道,酒味夹杂着混沌味:“唔,队草你身上怎么这么熏?”   低音炮在我上方道:“你干的。”   ***   我趴在员工洗手间的马桶上,吐了又吐,终于缓过来不少,冲了马桶走出来,竟然看见凌霄在脱、衣、服!   洗手间昏黄的暖光照在他裸^露的后背上,我慌忙转身,心虚得不行!其实我看他换衣服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但这次不同,这次我明显感到了体内酒精的威力,像一股激流把我的理智冲进了马桶口。   身后一阵窸窣声,凌霄把干净的衬衣换上了,问我:“好点儿了吗?”   我点点头,装作若无其事走到洗手台前漱口洗脸,满脑子都是凌霄的裸背,妈呀,他还没反应,我快要有反应了!   “怎么了?”凌霄忽然走过来,扶着我的肩膀,我感到他身体的热度熨帖着我,真的快有反应了,队草你是不是故意的啊?!   明知不可以,我还是经受不起诱惑,抬头去看他。那张英俊的面孔倒映在镜子里,逆着上方的光源,在酒精的滤镜下俊美高洁得仿如神祗,轻蹙的眉宇间透着掩饰不住的关心。他看上去是真的关心,并不是有意整我,但是此刻他胸口半贴着我的后背,我感觉自己裆下都紧了。   原本该我醉酒调戏他的,我却慌不择路,调戏他可以,但我可不想出丑,我连忙起身,推了一下:“没事,我没事……”   其实我还是有事的,晕得像条咸鱼,我本来是想转个180度,不想怎么原地就转了360度,眼看着还要多转出5度时,凌霄正面扶住了我。   他双手有一股力道,因为我脚下站不稳,我像被大风刮起的风帆,艰难地攀附在高高的桅杆上,而我下面那玩意儿,恰到好处地贴着凌霄的大腿……   凌霄显然是察觉到了,眉头轻蹙,视线下垂。   完了,毁了!这个时候我再不装醉,我自己都要说不清了!   赶在凌霄开口前我连忙装晕,东倒西歪胡话连连,都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我就想钻进隔间里一个人静静,然而不管怎么倒怎么歪,最后都是倒在歪在凌霄身上!   他换了干净的白衬衣,微凉的布料上是浆洗过的味道。有一点姨太太似乎说对了,他没有推开我,那应该表示他并不讨厌我,甚至是对我有好感的……   酒精还在我脑子里发酵,又贴着喜欢的人的身体,我不禁斗胆起来,想如果这个时候我就表白,凌霄会有什么反应呢?   醉酒的人行动总是比思考还快,我一把抓住凌霄的胳膊,借酒壮胆地一口气道:“凌霄,我喜……”   他忽然捂住我的嘴,低声道:“别说话。”   这人什么毛病啊,我身心都憋得难受,你还在这儿发号施令,你不让说我就不说啊?我现在醉了,天王老子的话我也不听!我扒开他的手:“凌霄!我喜欢n——”   话到一半下巴忽然被捏住一扳,光线在眼前一暗,凌霄的气息猝不及防向我压来,他温热的吐息、浆洗过的衬衣、还有头发上洗发水的香味……我看见他近在毫厘的嘴唇,浑身如过电一般战栗起来,这到底怎么回事,难道说这是要——   然而没有突如其来的吻,我的战栗落了空,最后他松开卡在我下巴上的手,我的下巴跟个被抛空的皮球似的往前一坠,顺势落在他肩膀上。   没有吻,但是他抱住了我,胸口贴着胸口,这个替代的拥抱依然叫我心跳紊乱了。凌霄没有再说话,也没再允许我说,只有贴在我胸口的那颗心,沉沉地跳动着。   ☆、第 39 章   39   张开眼,看见的是宿舍的天花板,月亮的清辉洒在上面,房间里很安静,偶尔能听见高大胖鼾个一两声。和凌霄之间那个难以言喻的拥抱仿佛一场梦。   姨太太让我试探凌霄对我的感情,我也不知道这结果算怎么样,也许那个临到最后关头被替代的吻只是我的错觉,但我至今想不通他为什么不准我开口,又为什么拥抱我。   但是无论如何,那个拥抱给了我莫大的勇气,我决定这个白小爷我表定了,不管结局如何,不说我会死不瞑目的。   也不知是不是酒精的余威还在,躺在床上就感觉胃里热热的,像噼里啪啦火星四溅的燃烧炉。活这么大我从没这么喜欢过一个人,觉得他哪里都好,就像老妈说的,长得好,性格好(?),关键击剑打得还好,我想告诉凌霄,我也很好,他要是肯接受我,我会为了他变得更好。   ***   那天半夜小醒了片刻,到第二天早上酒劲也过去了,不过今天是没法再晨跑了。我洗漱完穿好衣服,打算直接去食堂,拉开门冷不丁看见斜对面紧闭的房门,心里倏地像滋了蜜一样,妈的这种感觉可肉麻死我了,但小爷还就是喜欢~   凌霄应该晨跑去了吧,我打了个哈欠,回头招呼了声“大胖,好了没啊”,就听见对面“咔哒”一响。   凌霄走出房门看见我,停住脚步,我有点吃惊,他竟然没去晨跑?   昨天那事多少有一点小尴尬,但我心中更多是欢喜,朝他笑着抬手打招呼,说昨天谢谢你啊,是你送我回来的吧。   凌霄看着我,却没有说话。   唉,我心里有点唏嘘,抱都抱过了,我还是摸不透他,我这男神也忒神秘了,离得远的时候感觉像隔海相望的冰山,离得近了,又觉得好像夜里的雾,看不见摸不着,有点冷,又莫名透着几分温柔。   凌霄还没有回应我的问候,高大胖就从我后面冲出来,说走啦走啦,今天老胡例行训话,别迟到了!我说还早呢,再一回头,那边凌霄已经自个儿下楼了。唉,真搞不懂他,不过我也不打算懂了,我现在满脑子都是怎么酝酿一个完美的告白,已经没工夫猜他的心事了。   不过,凌霄啊,你的心事比姑娘还难猜,你知道不?   ***   酒后乌龙这事儿,我们之间好像有种默契,谁都没有提起,他可能觉得我是喝醉了,所以忘了,这正合我意,没有惊喜哪里叫表白呢。   我虽然不明白凌霄当时为什么阻止我说出口,但是事后琢磨琢磨,喝醉了酒在洗手间里的告白总归显得不那么正经,凌霄不是老让我在他面前正经点吗?   以这家伙的性格,对待爱情一定非常认真,我必须给他一个正经的、郑重的告白,最好还能再浪漫一点~   田阿姨那种男追女女追男的法子不管用,术业有专攻,男追男还是得找姨太太商量。   我约了姨太太出来吃饭,想听听他的建议,姨太太说这可难了,男追男也有男追男的追法,但你要追的是凌霄,我可想不出追这种性冷淡冰山男的法子……   我和姨太太一边犯难,一边在街上瞎逛悠,从车水马龙的主干道拐进一条偏僻的林荫道,忽然听见一阵拨弦声。   前方是一间琴行,掩映在绿树成荫下,吉他的弦音像一只云雀,从树叶中轻盈地飞出。   透过琴行的玻璃橱窗,可以看见琴行墙上挂着的五颜六色的吉他,有造型酷炫的电吉他,也有传统的木吉他,还有那种挺可爱的夏威夷小吉他。   我望着玻璃后头琳琅满目的吉他墙出神,明亮的玻璃上不仅有吉他的影子,还倒映着街对面校园高高的围墙,偶尔有放学的学生从爬满爬山虎的围墙下走过。   我想起了总是戴着耳机,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凌霄,也不知道他平时都爱听什么歌,但他应该是挺爱听歌的吧。中学的时候被人排挤,遭受过冷暴力,总是孑然一人,现在也养成了这么个不合群的孤僻个性,一直以来陪着他,让他在人群中不至于孤单寂寞的,就是音乐了吧……   “我想到了。”我心中一亮。   姨太太听说我要学吉他,自弹自唱,瞠目结舌:“有必要吗?又不是跟女孩子告白……”   我问他:“要是你喜欢的人给你弹吉他告白,你会心动吗?”   姨太太一愣,接着一脸娇羞的表情:“问我做什么啦……好吧会啦,可凌霄是冰山啊,我们这种凡人会心动,不代表他也会吃这一套。而且你是初学者,学吉他要弹得像模像样怎么也得学一两个月吧,你不嫌时间太长了?你不是说小时候学过两年小提琴吗,你拉小提琴得了,起码有基础啊!”   “小提琴没法唱歌啊,而且正是因为我零基础,让他知道我是为了向他告白才学吉他的,他就明白我有多正经,多不开玩笑了。”我们现在已经在琴行里,我抬头端详墙上的吉他,心情激荡得好似一个要征服巨龙的勇士,正挑选着最匹配的宝剑。   ***   我买了吉他,但没时间报班,只能在网上自学,也好,能帮我戒了微博的瘾。我把新买来的木吉他偷偷塞柜子里,第二天仍像个没事人一样,该训练训练该吃饭吃饭,就是好多次看见凌霄都有点忍不住,特别想冲上去和他说,你别急啊,再等等,就快了!   不过他往往是隔着餐桌、剑道、更衣室的柜子面无表情地回我一眼,好像在说:“根本不急。”   这闷骚真没治了,敢情一点接收不到我火热的信号啊?   吉他还得偷偷地学,为了保密,我都是拿了电脑开着教学视频,窝在卫生间里学的,为此时常得罪老七和高大胖。老七骂我:“我特么从来没见谁学吉他学得你这么猥琐的!房子这么大,还有这么大个阳台,你偏要在茅房里弹吉他!”   我怀抱吉他,跷着二郎腿,隔着门板说你不懂,这叫藏拙。说着拨出一串音符,嗯,听着虽然不像云雀,怎么也像只麻雀了吧~   老七说你不怕你把这吉他抱出去,它都一股茅房味啊?我听你这弹的,都有一股马桶味了!   我连忙抱起吉他闻了闻,有吗?   后来我去买了空气清新剂,天天在茅房里熏,可能那味道也熏到了我身上,走哪儿都被击剑队的大老爷们们嫌弃。   跑步的时候他们一个个都躲老远,我气不过:“是空气清新剂呀!又不是香水!”   凌霄在我前面,我就厚着脸皮跑他旁边,试着熏他一熏,居然没把人熏走。我感动得不得了,现在也只有他不嫌弃我了!   “还是队长好!”我跑他旁边,边跑边拍马,真是巴不得早点告白。一路瞧着凌霄的侧脸,跑着跑着就有点打不着方向了,只觉得这人怎么这么好看,简直是我的太阳,这时我的太阳目不斜视地冷声道:   “好好跑步。”   ……这残酷的太阳!   ***   才一周时间,我学吉他越来越有心得,基础技巧已经八九不离十了,所以说爱才是最好的老师,我估摸着照这个进度,挑好一首歌集中练一练,也就再半个月的工夫就可以……嘿嘿……那啥了!   这天一大早下楼,意外地看见赵婆婆,老人家一个人提着东西在楼下徘徊,我问她怎么这么早就来喂猫了,赵婆婆说她老伴突然中风住院了,她要去医院里陪几天,问我能不能帮忙喂几天猫粮,她手里提着装猫粮的口袋,问得小心翼翼,我自然答应了。   中午训练完我顾不上吃饭,提着猫粮就往林子里出发了。妈的这些猫大爷见来的人不是赵婆婆,根本是要造反啊!只有我凌霄儿,从来都远远看着,不来抓我,我伺候完那群大爷,蹲在它面前一把一把喂他猫粮,说凌霄儿还是你对我最好了。   “你在说什么?”   凌霄的声音冷不丁传来,我吓了一跳,回头见凌霄站在猫窝外,他手里提着盒饭,走过来递给我。   “谢谢队长!”我打开一看,竟然还有牛肉狮子头!你怎么知道我爱吃这个?还不承认自己闷骚?!   我感激地吃着饭,凌霄在一旁坐下,看了一眼凌霄儿,怀疑地问:“你刚刚叫它什么?”   “哦哦没什么,”我嘴里包着饭,心虚道,“是铃铛儿,它叫铃铛儿!队长谢谢你啊,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啊?”   凌霄低头撸了一把猫,轻描淡写地说:“我是队长,有什么不知道的。”   可怜我凌霄儿被他撸得浑身不舒服似地,一下蹿了老远。   凌霄收了手,坐直起来,看着吃食的猫咪,偶尔看我一眼,又看回猫咪,半晌后说:“乔麦,你说过我们是朋友吧。”   “嗯,”我点头,“怎么了?”   “作为朋友,我好像还没有为你做过什么,都是你在一头热。”   “别这么说,你是冷了一点,但是我这头够热就行了,我一个人热双份!”   凌霄愕然看着我,一阵沉默后,忽然说:“我决定解约了。”   “……什么?”我差点被饭呛道,“真的吗?!”   “嗯,”凌霄帮我扶了扶快打翻的饭盒,“为了朋友。你希望我那样,我至少该听你一次。”   我老脸一红,心想这人说话真是无意识撩啊,还会不会好好说话了,又想到:“可解约金怎么办?解约金数目不小吧?”   “这个不必担心,我自有办法。”他抬手把跳上我大腿的大黄猫提到一边,“吃饭吧。”   我对那只总是觊觎我饭盒的大黄猫道:“听到没,回去吃饭!”   凌霄:“你也是。”   ***   凌霄决定后面的地下比赛不打了,我自然很高兴,不过问题是那笔解约金,他虽然有个世青赛的冠军头衔在,但世青赛的奖金不比奥运奖金,国内其他比赛奖金数额就更少了,地下比赛这么黑,解约金肯定也是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我让姨太太帮我打听了一下,果然数额不小,我把自己的比赛奖金凑了凑,还差一点能凑个整数,拉开柜门,看见那把几千块的吉他,还没弹几次,不过现在不是可惜这个的时候。我把吉他也退了,在网上买了一把几百块的二手吉他,能弹得响就行了。   等钱到手,我算了算,和凌霄的奖金凑一凑应该足够了,可又犯了难,这钱要怎么给凌霄他才肯收啊?      ☆、第 40 章   这天中午吃饭,我老远地瞄到前面打餐的凌霄,赶紧追到他身后排队:“队草……队、队长!(妈的眼神好吓人!)”   凌霄才平静地转过头,取了餐盘往前走:“什么事?”   我后怕地抚了抚胸口,心说喊你个队草你至于这么不高兴?要有人叫我团……好吧,原谅你了。   我琢磨着解约金的事我不能这么直接和他提,还得要铺垫铺垫,就问:“你平时不都挂着耳机的吗,这几天怎么没见你戴了?”   “因为你一天喊我几百遍。”   老七在后面“噗呲”笑出声,我瞪着凌霄冷若冰霜行云流水打菜的背影,真是,搞得小爷我老尴尬了……   我见他要了份素菜,眼神又落在另一盘鱼上,却像有点犹豫,就对媛姐道:“他要这个!”   鱼已经进了凌霄的餐盘里,他扭头看我,我朝他笑笑:“喜欢就吃!”又管媛姐要了一小瓶醋搁他盘子里,“卡了就喝!”   高大胖在背后桀桀怪笑:“队长,你还会卡刺啊?”   凌霄看一眼盘子里的鱼,又看看我,什么也没说,带着鱼走了。   我俩还是坐在凌少侠的靠窗御座,凌霄迟迟不动筷子戳那条鱼,我看那鱼就这么赤身裸体躺在一堆剁椒里,迟迟等不来临幸,可怜巴巴的,干脆找了双干净筷子,替他把鱼刺理了,顺便借剔刺的工夫套套话:   “那个,你打算什么时候解约啊?”   “这周末。”凌霄平端起那碗蔬菜汤,低头喝了一口。   我抬眼瞄他,心头一不小心doki了一下,这姿势真好看,像翩翩公子饮一碟小酒,家教得多好才能用这种端端正正的方式喝汤啊,像我,都是下巴凑碗跟前咣叽咣叽大口喝光的!不过也说不定这就是做给我看的,光明磊落勾引我来着哈哈哈哈~~   凌霄放下碗来,叹了口气似的。   我咳了一声:“解约金有着落了吗?”   “到时候就有了。”   “我也可以帮忙!”   “谢谢,不需要。”   我知道他说话就是这个不解风情的死德性,但是那声回得不假思索的“不需要”还是让我有点难过。   凌霄拿起筷子,停了停,又改了口:“需要的时候我会找你。”   我心中一阵唏嘘,这哥们真是越来越上道了啊,他这么说我心里登时就好受多了,也拿起筷子:“说好的啊,需要的时候可得找我,要是让我知道你背着我去卖肾什么的我可要和你绝交了!”   凌霄像是有些失笑:“我是运动员,没有穷到那个地步。”   “我就打个比方,反正类似这样的事你都不许干啊。”   “好,”他难得点了点头,“不干。”   我这边狂献殷勤,凌霄终于给面子夹了我给剔好的鱼肉,尝了一筷子,问我:“你这剔鱼刺的技术哪里练的?”   “我小时候吃鱼被卡过一根老长的刺,还是上医院给弄出来的,后来就都我妈给我剔鱼刺了,有一回我妈出长差,我想吃鱼,老爸就带我下了馆子,他才不会给我剔鱼刺呢,自己在那儿喝小酒磕花生,这下没人给我剔鱼刺了,只能自己上了,我那天整顿饭就光剔鱼刺了,我老爸自个儿吃自个儿的,压根不管我,最后我就只吃了一点点鱼,大头都被他吃了!从那天起我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练好技术,我不光鱼刺剔得溜,龙虾也剥得溜,还有螃蟹,反正之后吃鱼吃虾吃螃蟹,我就没吃亏过~”我看凌霄有点出神,问他,“你呢?看你这手艺,一定挺吃亏的吧……”   我一想到这家伙集体生活被排挤也就算了,要是全班一块儿出去吃个鱼虾蟹什么的,他都只能看看,要不要这么惨!   “你妈妈对你很好,你爸对你也不错。”凌霄忽然说。   “我妈对我那是没话说,我爸嘛……”   “好歹他带你下了馆子,守着你学剔鱼刺。”   我想了想:“呃,也算是吧,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了~”   凌霄笑了笑,低头接着吃饭,没再说什么。   这个笑容很短,但因为笑是他脸上为数不多的表情,每逢他笑,我就会像大马路上捡了钱,怎么都舍不得交给警察叔叔。想起我那吉他技术也练得八九不离十了,如果听完我的表白,凌霄会是什么表情,会不会是我迄今为止从未见过的表情?   我忍不住问:“你平时都听谁的歌啊?”   “没有特定的,好听就听。”   “该不会是听歌剧吧?”以凌霄那一本正经的性格还真有可能。   凌霄把手机解锁后拍桌上递给我:“让我好好吃饭?”   我连忙接过来:“嗯,队草啊不队长,我不打扰你吃鱼了!”   凌霄抬头警告了我一眼。唉,长这样还不许人叫他队草,也是不讲道理。   我其实很想看看他手机里别的应用和账号,最后还是忍住了,只查看了歌单,初一看全是些伤感悲情的歌,要不就是些性^冷淡的纯音乐,长期听这些怎么可能阳光得起来?不过将歌单滑到底,最近倒是添加了一些轻快暖心的歌曲,我默默把歌名和歌手记了下来。   正要还给他,手机忽然响起来,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是……厉欣?   这名字太出乎我意料,凌霄怎么会有厉欣的手机号?这两个人怎么会有通信来往?   我还有点怔,手里的手机就被凌霄拿了过去,他扫了一眼来电名字,抬头看我一眼,起身走到一旁去接了电话。   我都没有什么可以揣摩的,因为他只留给我一道什么都看不出的背影。   通话没进行多久,凌霄就回来了。   我想问,又怕问,觉得暗恋一个人的自己脆弱得跟一小姑娘似的,而凌霄也似乎并不打算和我说什么。   最后我沉不住气了,佯装随意地问他:“厉欣找你干嘛啊?”   见凌霄筷子一顿,我心就一紧,就怕他来一句“与你无关”。   “有件事我没和你说。”   这个开头很不妙,我不自觉咽了口唾沫,通常而言,用这句话开头的,后半句应该就是“我和厉欣交往了……”   哪知凌霄忽然又拿起筷子:“算了,改天再说吧。”   他不说,我更加问不出口了。也许根本不是我想的那样,但我就是忍不住紧张盗汗,胡思乱想,怕我的爱情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听起来挺可笑的,可我脑子里第一个浮现的就是这么不吉利,又可笑的形容。   墨菲定律要在我身上应验了吗?   ☆、第 41 章   出了食堂,走着走着才想起姨太太今天在旧馆上课,他每次来上课我都会顺道去看看,想了想,我还是折去了旧馆,却没想到在旧馆外碰到了从车上下来的厉欣。   厉欣关上车门,回头看见我,高兴地挥手招呼:“乔麦!”   现在想掉头已经晚了,我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   “怎么了?”厉欣上下打量我,“你话不是挺多的吗,干嘛不说话啊?都不好奇我为什么来这儿吗?”   “不好奇。”我说。你现在这样子吧,就像拿着支棒棒糖跑我面前来炫耀的小屁孩,而我就是那个没有棒棒糖,只有一条可怜裤衩的小屁孩。没有糖我至少得保住我的裤衩。   “那算了。”厉欣耸耸肩,我以为逃过一劫,没想到下一秒丫就兴高采烈地说出来,“我来找凌霄的!”   我气得干瞪眼,你不是说算了吗!   “凌霄没跟你说吗?”厉欣根本没察觉我脸色有多臭,“我找了他当我教练啊,学击剑!”   我愣了:“学击剑?”   “是啊,我现在对击剑特别感兴趣,又帅气又高雅!我哥当年也学过几年,所以也挺支持我学的……”   我满脑子都是“学击剑”三个字,没想到这三个字从厉欣嘴里说出来这么动听!学击剑?我靠原来就是这样?!   厉欣一脸好笑的表情:“你一个人在那傻笑什么呢?”   “等等,”我问,“你哥知道吗,你找凌霄当教练的事?”   “他只知道我想学击剑,但是不知道我找了凌霄当私人教练。千万别告诉他啊!”   原来厉睿不知道,难怪呢,要是厉睿让凌霄当厉欣的教练,凌霄能干才怪。不过凌霄也真是,这种事有什么好难以启齿的,妈呀,快吓死我了!   “放心,这是好事啊!”我说,“哎呀不过也不好……”   “啊?”   “凌霄这人特别严肃,他要是不懂得怜香惜玉,你可别怪他啊!”   厉欣被我逗笑:“我知道,不需要他怜香惜玉。”女孩说得自信满满,眼睛里都发着光。   我看得出她很开心,绝处逢生的我比她还开心,我又拐弯抹角地问她:“不过我们队长这身价,训练费你打算给多少啊?”   厉欣脱口就说了个我不敢想的数字。   我有些惊讶,虽然知道有钱人就是有钱人,但是我学击剑那么多年,好不容易才拿到世界大学生运动会的金牌,而有钱人随便学个击剑,付出的酬劳就赶得上我拿世界级比赛冠军的奖金了。   厉欣说:“我知道凌霄也想退出那个比赛,但是要付相当高的违约金,要是我哥帮他付他肯定会拒绝,我就想出这么一招,怎么样,姐姐我聪明吧?”   我哑口无言,原来厉欣是因为这个才找凌霄当教练的,这样一来既可以帮上忙,又不用担心他会拒绝,着实比我高明多了。我就是拿着钱,都不知道该怎么给他他才会收,而厉欣已经把这些全考虑到了。   “其实,他要是需要帮忙,我……我们都会帮他的。”我说。   “但他不会接受吧,”厉欣说,“运动员都不容易,得来的奖金哪一份不是用汗水和心血换来的,以凌霄的性格,他能接受你的帮助吗?”   就是这样。我都懂。但这感觉难受极了,就是那种你那么喜欢一个人,想把全世界都捧给他,实际上却什么都不能给他的无助感。   厉欣还在说着什么,我怀着一种可耻的不甘心,禁不住又问她:“你还在读书吧,哪儿来这么多钱啊?”   “有什么可奇怪的,我在公司也有股份的啊~”   我看着她眉飞色舞的笑脸,心说这下好了,让你问,彻底难看了吧……   我都不知道这会儿该怎么面对厉欣,羡慕还是嫉妒,但又不得不佩服她的思虑周全,想讨厌,又觉得自己不该讨厌帮了凌霄大忙的人,想喜欢,又忍不住可怜自己。多亏姨太太一通催命连环call打来,才得以结束这场尴尬的对话。   ***   “麦子你快来给我开小灶,太气人了,那个郑俊实在太欺负人了!”   郑俊就是击剑老师给姨太太安排的固定训练搭档,人高马大,据说以前是部队特种兵,后来受伤退役了。我一到训练馆,姨太太就拉着我狂吐槽,说这人完全不靠技术,就仗着自己身体优势来碾压!这哪里是击剑啊,这尼玛是玩相扑啊!   我听得哭笑不得,说他怎么碾压你啊,你不拿着剑嘛,他碾压过来你劈他就是了啊。   姨太太一边偷盯着在一旁喝水休息的郑俊,一面朝我诉苦:“我也不知道怎么的,看见他朝我过来,一想到那胸肌那腹肌那块头,我就没力气反攻了,你不知道啊,这教练太外行了,我们体格差这么多,他怎么把我和他安插在一起啊!”   “教练都是有点恶趣味的,不然怎么叫调^教训练呢?”我安慰他。   “那你教教我呗,咱俩是朋友,你总得让我感受到有一个国家队朋友的好处吧,你遇到这种身体比你强壮的都怎么处理的啊?”   “我没你想得这么多,身体强大算个鸟啊,我怕的是精神强大的那一种……”   说着就想到凌霄,胸口顿时像皮球漏光了气,前胸贴后背般难受。   “凌霄那种?”   “嗯。”我不想多说,就说,“我陪你练练吧,看看你缺点在哪儿。”   姨太太属于让单独练动作他还是有模有样,一面对对手就手忙脚乱,攻击防守动作都忘光的那种。他一乱阵脚我就拿剑敲他,防三啊!防一啊!教你的东西你都学哪儿去了?   混乱中姨太太竟然完成了一次成功的防六,格挡住了我,我正要夸他,丫就报复地砍了我一剑!   小爷我没穿击剑服啊!我就穿着一件T恤呢!   我手臂上被刮得火辣辣地疼,捂着手臂,只见上面赫然一道红印。   姨太太丢了剑:“麦子你没事吧!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我抱着手臂弯下腰做痛苦状,贴着墙用力喘^息:“手……手上没知觉了……”   姨太太被我唬慌了:“没知觉是什么意思啊?是麻了吗?我帮你揉揉!乔麦你可别吓我啊,你是击剑运动员啊,你的手伤了可怎么得了!”   他在我手臂上一通瞎蹂躏,我痒得受不了,“噗哈哈”笑出声来。   姨太太一时还无法从惊吓中缓过神,看了我半晌,才翻了个白眼,站起来踢了我一脚:“乔麦我艹你大爷!”   “不许说脏话啊,”我笑道,“怎么样?我比那位郑先生强多了吧?”   “废话啊,你是国家队选手好吗?”   “对啊,你看我一国家队选手,你都能劈我一剑了,对他那种外行又业余的碾压有什么好怕的,别怂他!他的后盾也就是你们击剑课老师了,你的后盾可是世界大学生运动会的击剑冠军!”   姨太太上上下下端详我:“你这么一说我还觉得挺骄傲的~”说着眼光忽然往远处一飘,“哎,那丫头怎么也在这儿?”   我顺着他看的方向回头,果然看见厉欣:“哦,她也来学击剑。”   “啊?和我们一起学啊?”   我摇头:“凌霄单独教她。”   姨太太瞪大眼看我:“乔麦啊,你也太不长心了,这你都看得下去?”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作为gay蜜,姨太太还真是处处替我操心:“人都跟我说了,就是教击剑,没别的。”   “现在是没别的,以后呢?话说回来,凌霄为什么答应单独教她啊?”   我把背后的原因告诉了姨太太,这下姨太太也不由得很理解了:“唉,你现在心情一定很复杂吧……你瞧你白长这么大个儿,脑子还抵不上人家一小姑娘,厉欣这么做既帮到了凌霄,又刷了好感度,还能很自然地相处,找机会培养感情……”   我走一旁的长椅上坐下,看着在那边蹦蹦跳跳地热身的厉欣,她还很可爱地朝我挥了挥手。我勉强回了个笑,心头却又酸又涩,仰头盯着天花板:“有钱真好……”   姨太太在我旁边坐下,转移了话题:“你吉他学得怎么样了?”   我还盯着天花板:“还行。”   “不简单啊,你学得挺快的!”   那又怎样?我昏天黑地地学,那也不过是一首歌曲,又给不了凌霄什么。   击剑老师让集合了,姨太太起身,同情地拍了拍我的肩。   ***   我一个人回了宿舍,好巧不巧又在楼下遇见凌霄,这次没等我开口,他倒是主动说了话:   “你怎么没回宿舍?”   “哦,我朋友在旧馆那边学击剑,我过去找他玩玩,”我说,“你去宿舍找过我吗?”   只要说是还是不是就可以了,凌霄却迟迟没说话,他的神情让我觉得古怪,每次他这样盯着我半天不讲话,我就老觉得他要说些什么来吓我。这个人总是这样,不用说话就能让我在他心尖上蹦极。   “我想去看看那些猫。”凌霄说。   我有点意外,其实他大可以自己去看的,但是特意来约我一块儿去,我还是很高兴的。   今天阳光正好,凌霄儿在草丛里懒洋洋地舔着爪子,那只贪吃的大黄猫就趴在它身边睡大觉,偶尔翻个身,露出毛茸茸的肚皮,又翻了个身,两只后腿翘起来踢到了凌霄儿背上。   黑猫被踢得往前趔趄了一下,一扭头爪子就要冲大黄猫拍下去,在空中呼了几次,最后又没事儿似地收了回去。大黄猫得以在阳光下继续恬静地睡着。   不一会儿凌霄儿梳洗完毕,站起来弓了弓背,大黄猫也一个激灵醒了,老实巴交坐在一边,边打哈欠,边瞻仰着凌霄儿优美的身姿。   我和凌霄坐在草丛边的长椅上看猫,凌霄儿和大黄猫偶尔在椅子腿边打转,凌霄迟疑着伸手想摸一摸,没撸着,两只猫一前一后地跑了。我追上去,在草丛里逮了半天,把凌霄儿和大黄猫一边一只拎了回来,坐回长椅上:   “给!”   凌霄看了看我,低下头,很专心地在两只猫背上揉了揉。   握剑的右手修长有力,深埋进猫的毛发中,我看着他微微弓起的关节,缓缓舒展开的手背,心尖好像被温柔地握了一下。   一出神,凌霄儿就“嗷”了一声,从我胳膊肘下逃了出去,我啧了声“跑真快”,其实是不想他注意到我红着的耳根。   “乔麦,”凌霄忽然开口,“在食堂的时候我是想告诉你,我和厉欣……”   “啊那个啊,”我把凌霄儿的跟班也放了,拍了拍手和裤子,“厉欣都跟我说了,你要当她的私人教练嘛,这样挺好的,你的解约金就不成问题了。”   我心想我这语气还行吧,没有显得打肿脸充胖子吧?   凌霄像是欲言又止,沉了口气后说:“你不要总是打断我,能好好听我说会儿话吗?”   “好,”我挺直背,做专心倾听状,“你还想说什么?”   “今天的比赛是最后一场,打完我就不会再打了,你不用担心了。”凌霄说,“还有……今天厉欣会陪我去比赛,你就不用来了。”   我愣了,错愕又不解,厉欣会陪你去又怎样,为什么我就不能去了?   “凌霄……”   “不是说不打断我吗?”   可为什么啊,莫名其妙我为什么就不能去了?   凌霄沉默了很久,不说话,也不让我说。我脑子一团乱麻,为什么啊?凭什么啊?!我——   “她的车只能坐两个人。”   “……啊?”   凌霄起身,低头看我一眼:“就是这样,以后要好好听别人说话。”   我心里一阵轻松,看着他独自走远的背影,却又觉得太过轻松,都不知道是掉进了温柔乡,还是坠进了陷阱。   ***   凌霄离开后我没有回宿舍,转身去训练馆找了老胡。   “胡指导……”   老胡正在对镜抹头发,见我没敲门就进来,吓了一跳:“乔麦?你怎么回事,苦着个脸?啧,你突然叫我胡指导,准没好事……”   我说:“那个代言什么时候能签合同啊?”   “怎么了?之前不还不愿意的吗,现在着急了?”   “我急着等钱用。”我想要钱,有很多很多钱,多到凌霄不会拒绝我的帮助,不会觉得在浪费我的心血。   “你在国家队待得好好的,有什么钱要用?家里的事?”老胡冲了杯茶,在椅子上坐下。   “算是吧,未来家属的事……”   老胡一口茶喷出来,拿纸巾擦了擦领口:“行啊乔麦,看不出来啊,你都交女朋友了,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我现在没聊天的心情:“所以什么时候能签啊?”   “那个代言还要走一些程序,要体育中心那边审核批准才能签,没你想的那么快。你以为你今天想签,明天就能签啊?”   我郁闷极了:“这么麻烦啊……”   老胡敲桌子提点我:“乔麦,下半年就是奥运了,凌霄不是个省心的,你可得给我省点心,谈恋爱什么的悠着点!”他又喝了口茶,很想不通似的,“不是,你这一周在基地待六天,到底是怎么谈恋爱的啊?”   我颓坐在沙发上,说:“算了,没钱还谈什么恋爱,您放心吧,我这辈子就献身奥运了。”   老胡在我背后拍手夸我:“说得好!大丈夫何患无妻,眼下最重要的事是奥运啊奥运!你要是拿了金牌……”   我堵着耳朵走了。   ***   晚上我坐在马桶上弹我的二手吉他,老七敲门表示受不了了:“怎么回事啊你?前几天不还弹得挺欢脱的吗,现在怎么尽弹这种苦情曲啊?”   “我弹的是同一首。”我紧了紧琴弦,隔着门板无精打采地回他。   “别弹了,像哀乐,晦气!”   说完就关门走了,宿舍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不用你说,我也弹不下去了。我把吉他放回柜子里,趴在阳台上,眺望夕阳下的紫山基地,我心想凌霄,你就不该在富山山庄那种地方,你就该属于这里,要是从来就没有那些糟心事多好啊,那样我就可以以你的队友的身份追你,很单纯地追你。可是我又想,没有那么多秘密,没有那么多故事的凌霄,又不是今天我喜欢上的凌霄了。他必须是这样,必须让人猜不透,让人着迷,让人沮丧,没有别的选择和可能。   所以谈恋爱是不是也需要赢得一种资格?像他这样的人,我是不是还不够格?不够成熟,不够完美,不够强大。不够格。   ☆、第 42 章   晚上不能陪凌霄打比赛了,老七和高大胖叫我去泡网吧我也没什么心情,一个人在宿舍里弹了一晚上吉他。楼下的流浪狗陪我叫了一晚,应该是觉得我弹得挺烂的吧。   狗都不喜欢,凌霄会喜欢?那他品味不是连狗都不如……唉,我抱着吉他,泄气地倒在床上,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老七和高大胖都回来了,看时间应该不早了,手机却在这一刻响起来。   号码瞧着挺陌生的,我打了个哈欠接了电话。   “乔麦,是我。”   我愣了一下,才认出这声音是厉睿,立刻“哦”了一声坐起来,刚想问这么晚找我有事吗,厉睿那边沉了口气:   “乔麦,凌霄的比赛出了点事故,我现在在医院里。”   ***   我慌慌张张起床套裤子,老七问我这么晚了去哪儿。   “现在不能说,七哥,要是第二天早上我还没赶回来,老胡那边你帮我扯个谎啊!”   赶到医院,我在急诊部外找着了正靠窗打着电话的厉睿。   “怎么回事?他人呢?”我问。急诊室病床上只躺着一个陌生男子,右眼包着纱布,并不是凌霄。   我有点糊涂了,厉睿走进来,对我说:“这是小关,今天凌霄的比赛对手。”   我看着男子受伤的右眼,很不安:“到底怎么回事?”   “今天是凌霄最后一场比赛吧,”厉睿说,“也不知道怎么搞的,他好像整个人都不在状态,反击时竟然用剑劈头了。”   我目瞪口呆。佩剑在正式比赛中是可以有劈头动作的,虽然比较少见,因为通常这样的反击都异常凶猛,正规比赛时劈头是得分动作,而且观赏性很强,但正规比赛都是佩戴面罩的,而地下比赛没有任何头罩的保护,何况剑还那么锋利……   凌霄肯定不会故意劈对手的头,他打地下比赛时都是很有分寸的,攻击都是往对手身上衣服多,肌肉多的地方去,何曾劈头盖脸下过狠手?   “他人呢?”我问厉睿。   ***   我在楼下花园找到了凌霄,他一个人坐在长椅上,弓着背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想什么。我还没靠近,就听见他开口问:“小关怎么样?”   “放心,我问过医生了,你划破了他的眼角,但是眼睛没伤着,视力什么的都不会受影响,眼角开裂的部位已经缝合了,过个几天就没大碍了。”但肯定会留疤,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凌霄点点头:“他醒了吗?”   “还没,医生说可能是比赛太疲劳了。”我小心坐到他身边,“你没受伤吧?”   凌霄才抬起头看了看我:“我没事。”   这个人总是惜字如金,但是这一刻我感觉自己能有那么一点点懂他,他这么说只是想安慰我,抬头也只是想给我看看。   “厉总的意思是,你既然已经付了治疗费了,最好还是跟我回去,”我说,“毕竟……国家队那边也不允许出这种事。”   “我伤了人,至少要等他醒了,当面道歉。”   那怎么行?对方本来都不知道你是谁的,你非要送上门找抽,这不没事找事吗?   “你不想在国家队待了?”他的心情我也不是不能理解,但我们肩负的是国家队的形象,有时候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   “我必须去。”   “不能去。”   凌霄干脆沉默了。又来了,这种非暴力不合作!   “你不许去!”   嗓门这么大,我自己都惊了,我居然敢吼他?   凌霄静静地看着我,也不知道对我这一吼是什么看法,不过往常我对他狂献殷勤,他对我冷若冰霜,难得今儿我发个狠,他似乎还挺顺着我的,最后也只是耐心说:“换了是你,你会一走了之吗?”   “那好,要去道歉我陪你一块儿去!反正也有我的责任。”   “有你什么责任?”   “我要是今天陪着你,说不定就没这些事了……”   凌霄抿着嘴转开了视线:“不关你的事。”   “当然关我的事,我是你朋友。我就该陪你打比赛,你伤了人我就该陪你道歉,要是那人想打你出气,我就该和你一起扛着,这才叫朋友。”说出这番话我其实挺不甘心的,但我还没有告白,他还没有接受,现在我们只是朋友。   又一次,他看着我不说话,我都不明白他到底什么意思,一着急我直接给站了起来。   “你还当不当我是朋友了?当我是朋友咱们就一起去道歉,不当那我现在、我立马就走!”   说完我就悔了,果然他给我三分颜色我就妄想开染坊了,凌霄你怎么能对他用激将法呢?我转身踏出这一步,信不信他就能这么无动于衷一直目送我走出医院大门?   我都转身背对着他了,只好厚着脸皮想,算了耍个赖吧,脸皮反正没他重要,这时手腕却冷不丁被抓住。   我心里一阵窃喜,装作若无其事回头。   凌霄在长椅上抬头注视着我:“当。”   也许是真的太疲惫了,只一个字,我都错觉他的声音在颤抖。路灯苍白的光线下,我只觉得这个人的眼睛里好像有漩涡,我再多看几眼,它们就能带走我心中所有的秘密。   ***   因为我死缠烂打,凌霄最终打消了上门负荆请罪的念头,我心里松了口气,说起来也是真的很对不住伤者,但是凌霄不能被开除出国家队,这种时候我只想护着他,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可惜这次夜出又被老胡抓了个正着。   “哪儿去了啊?”胡指导懒洋洋地堵在我们宿舍大门口。   我大声答:“网吧!撸啊撸!”   老胡瞥一眼凌霄,冷嘲热讽道:“我还真不知道我们队竟然招了两个网瘾少年?你们这么热爱撸啊撸怎么不去玩电竞啊?凌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半夜溜出基地的事,马上就要选拔了,你要是还想待在国家队,最好给我收敛一点!”   我把凌霄往楼梯上推,回头打哈哈:“会的会的!”   老胡指着我:“你也一样!”   “好的好的我会缩卵的!”   “什么?!”   “会收敛的会收敛的!”   我们进了宿舍楼,老胡还在外面晃悠了半天才走,套路也是玩得深。   “老胡这人激不得,他说什么你顺着他哼哼两声,权当他放屁好了,其实他也是真的为咱们好……”   凌霄没等我说完,转身上了楼,我只好默不作声跟在后面,大概是太安静了,上到二楼,声控灯一下就黑了。   我眼前一抹黑,正要拍一巴掌,一只手抓住了我。   “这层的声控灯坏了,”凌霄说,声音沉沉的,“很晚了,别吵醒他们。”   我的眼睛很久都没适应黑暗,但知道他就在我面前。此刻我两眼一抹黑,往楼梯的方向摸索着走了一步,黑暗中凌霄忽然拉住了我的手,问我:“怕黑吗?”   “这有什么好怕的,不就是看不见嘛,适应一会儿就好了……”   他牵着我上了楼:“我小时候很怕黑,我们家是老房子,院落很大,附近都是林子,入夜以后四周一点声音都没有,晚上睡觉的时候我连灯都不敢关,我父亲觉得这样不好,强迫我关灯睡觉,结果我每晚都睡不着,又不敢声张。都读小学高年级了,还不敢一个人关灯睡觉,其实挺丢脸的。”   我们走得很慢,两段十几级的楼梯,好像深宅大院似的,能走很久。凌霄从来没主动和我说过自己的事,我意外到不敢插嘴,怕打断他。   “后来每到晚上,哥哥就来陪我,我还记得他和我说过和你一样的话,他说适应一会儿就好了,我说我适应不了,人和人不一样,他说你不是适应不了,你只是需要比别人更长的时间来适应。他没有说错,现在我的夜视力比常人都要好。”   “你哥哥是个很温柔的人吧。”凌霄的哥哥,从最开始在贴吧里听说,到今天他主动告诉我,在我心里好像也一点点清晰起来。我们上着楼梯,每次我跟着他踏上一级台阶,多听到一句关于他、关于他哥哥的事,我就觉得好像在这个人心上一块石头一块石头地攀登。虽然从小遭遇校园冷暴力,还有个貌似很严厉不通人情的父亲,但好在凌霄有个很爱他的哥哥,“怎么都没见过他,他在国外吗?”   凌霄没有说话,走了一阵停下脚步:“到了。”他的声音轻到近乎温柔,以至于在全然的黑暗中,当他将手抚在我脖子上时,我只觉得战栗,没有一丝惊吓,“谢谢你这段时间陪我,我没什么朋友,但这段友谊,我适应得很好。”   这话听得我心里酸酸的。   “晚安了,乔麦。”   那声音说完就离开了。我心里又空又慌。就像一只大狗,被伤心的主人温柔地摸了摸。但狗始终是狗,再怎么通人性,也无法与另一个维度的存在沟通,它能捕捉到主人的情绪,但是这点本事根本不顶用,因为它永远弄不懂自己感觉到的是什么。   等我的眼睛终于适应了黑暗,走廊上已经没有凌霄的身影,只有走廊尽头的阳台,透出一方沉静如水的星空。   ***   回到宿舍,在阳台上洗漱的时候手机又响了。这么晚了,我以为是厉睿不放心打来的,却没想到号码来自厉欣。   “乔麦,没打扰到你吧……”   我察觉她有心事,今天的比赛是她陪凌霄去的,凌霄比赛中一反常态的事她可能知道些什么:“没有,”我说,“我也刚回来。”   “你是和凌霄一块儿回来的吗?我听哥哥说他是和你一起离开医院的。”   “嗯,你有事吗?”   “我是有件事想问你……关于凌霄的。”   我心里突了一下,果然……   “乔麦,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他当我教练第一天,我想和他熟悉一下,就拉着他聊了很久的天,他也没拒绝……”   “你们聊什么了?聊到厉睿了?”   “什么都聊,也聊了我哥哥……”厉欣说到这儿声音都小了不少,“你知道的,我不晓得他们之间是怎么回事,谁都不肯和我说,我也有些好奇,而且我真的希望不管他们之间有什么隔阂,都能化解,毕竟一个是我的哥哥,一个是我喜欢的人……”   这是我第一次亲耳听厉欣说喜欢凌霄,虽然也猜到了,但还是挺意外她能这么坦诚地告诉我,大概是把我当成凌霄最好的朋友了吧,虽然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但是她这么坦诚相待,我反而没法讨厌她。   “我和他聊我在美国的事,也抱着私心夹带着说了一些哥哥的事,心想他要是不高兴那我不说就是了,可是他看起来好像没有什么异样,甚至还主动问了我一些有关哥哥的事,就……聊天的时候明明好好的,后来学剑的时候就觉得他一直怪怪的,我总觉得他今天打比赛失常好像和这有关系……”   “他都问了什么?”   “我也不记得了,什么都有问吧,就正常聊天会问的那种,反正他问的我都跟他说了,我哥的事,我的事,包括我哥怎么认识我大嫂的,还有哥哥以前学击剑的事,包括我爸我妈的事也都乱七八糟说了很多……我又不能问他什么,当然只能拼命说自己,我也不知道是哪里说错了……”   厉欣现在脑子明显很乱,是因为真的很喜欢很在意吧,估计我就是揪着她使劲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但是可以肯定一定是和厉睿有关,我只好安慰她:“也可能不是你的问题,别多想了,有机会我问问他吧。”   “他会不会讨厌我?”厉欣那么一个跳脱活泼的女孩,这一刻都灰心丧气得像变了个人,“我真的是话太多了……”   “他要是真的讨厌你,当初就不会答应当你的私人教练了,他顶多是对你哥有点意见,别胡思乱想了,睡觉吧。”   结束了通话,我反而睡不着了。   说是要问凌霄,他不愿意说的,我又如何问得出来,就算问出来了,我又能为他做什么?   我上床盖上被子,心想他要是不想说就算了,我不在意这些,只要能在他身边陪着他就好了。   ☆、第 43 章   第二天早上我照例早起晨跑,跑道上却没有凌霄的身影,我想他可能是经过昨天一夜太累了,也该多睡会儿,而我既来之,则跑之。   没有凌霄的清晨有点陌生,我一口气跑完五圈,不知不觉间已经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气喘吁吁了。抬起头,天空还是辽阔寂静的苍蓝色,宿舍那边才刚有起床的动静。想想我以前总是宿舍里最后一个被拍起床的,而我竟然为了追赶凌霄,改掉了我以为一辈子都改不掉的睡懒觉的毛病,竟然愿意从温暖的被窝里爬起来,去攀登一座冰山。   直到训练开始凌霄才出现,中午在更衣室换衣服时我约他一起去食堂,他拍上柜子,头也不回:“我还有事,你自己去吧。”   “没事,我等你啊。”   “没有我你不能吃饭吗?”   我都被他气笑了,不过这人说话就是这气死人不偿命的腔调,我早被气习惯了,就爽快地叫上老七大胖一块儿去食堂了。   然而凌霄并没有来食堂,下午的训练他也没有参加。不光我觉得奇怪,老七和大胖也觉得奇怪。凌霄从来没缺席过训练,他一个迟到记录为零的我队标杆,居然会缺席训练?而老胡显然是知情的,都没问我们凌霄去哪儿了。   我有点放心不下,训练结束后去了老胡的办公室,在门外听见章庭在找老胡请假。老胡恨铁不成钢地叹着气:“一个两个都请假,说吧,你又是什么事?”   所以说凌霄是请假了?   章庭说他姐姐住院了,姐姐和姐夫在闹离婚,怕没人照顾姐姐,他想请假去医院陪三天。   “三天?你姐什么病你要去照看三天?”   章庭说是急性胃炎。   老胡就一副过来人的样子笑道:“放心,急性胃炎我以前也常犯,没那么严重,我放你一天假,明天下午训练前回来。”   我翻了个白眼,我就知道,老胡这铁公鸡,那是把奥运梦想像切蛋糕一样平均分配到每一天的,能给这一天假算不错了。   我以为以章庭的性格,多半默默接受了,没想到老胡说完,他还杵在办公室没走,支支吾吾地说姐姐虽然是急性胃炎,但因为和姐夫闹离婚的事状态不太好,需要人陪。   老胡的语气变得很严肃:“章庭,你知不知道自己是在国家队集训,你姐姐生病了我可以给你一天假,你星期天也可以去看她,但是三天?现在的训练哪一天你都耽搁不起,你好好想想,还要不要在国家队待了?”   我最烦老胡动不动就扯这话,就“DuangDuangDuang”地敲门喊了报告。   老胡抬头看见是我,老大不爽地拉着脸:“什么事?”   “报告教练,我觉得您应该给章庭这个假!”我说。   “你觉得?”老胡把烟头往烟灰缸里一摁,“你是拿了奥运会金牌了还是世锦赛金牌了?你有什么资格觉得?我还觉得你可以现在就去蛙跳呢?”   得,就冲你这话,这金牌我还拿定了!我说:“每个人重要的东西都不一样,对您来说,就是您亲爹急性胃炎了,您也会三过家门不入,因为对您来说国家队的荣誉更重要,”那边老胡已经一把撸起袖子,我急忙道,“这没什么不好,我也一样,和四年一度的奥运梦比起来,急性胃炎算个鸟啊!但是并不是所有人都更看重奥运会,对有的人来说,有比梦想更重要的东西。”   “乔麦你翅膀硬了?轮得到你来教训我了?我有说国家队比家人更重要?我说的是他姐姐只是急性胃炎,这种情况下要分得清孰轻孰重!”   “您觉得急性胃炎没什么,但她姐姐现在的心理状态很差嘛,正是需要人开解的时候,万一人想不通跳楼了呢……啊章庭你别在意我就打个比方!对吧胡指导,现在这个社会很复杂,生存压力又大,要是人人都能献出一点关心……”   “闭嘴,”老胡一棒槌打断我,“你也不瞧瞧你自己,牙还没长齐呢,还‘社会是很复杂的’,你懂什么叫复杂吗?”不过我听他这口气,已经软化了不少,果然接着就对章庭道,“三天就是三天吧,从今天算起,大后天晚上你必须回来。”   章庭连声说谢谢,临走前很感激地看了我一眼,我朝他挤挤眼睛:不客气,同仇敌忾,应该的~   章庭离开后,老胡起身去泡茶,转身见我还杵他跟前,很不客气地给了我一脚:“还站这儿干嘛啊?”   我拍了拍裤腿,挂起一张笑脸问:“教练,凌霄也请假了?他请假干嘛去了啊?”   老胡慢条斯理喝了口茶:“我打发他去练花剑了。”   “啊?!!”   “啊什么啊?你有没有脑子啊,我说什么你都信?我说他被星探看中去当偶像了你信吗?”   “我为什么不信啊,很有说服力啊……”   “你就是只颜狗!一天到晚追在凌霄后面,你来国家队到底是打比赛的还是……算了算了,凌霄请了半天假,说是去看望一个住院的朋友,晚上就回来。”老胡在办公桌后坐下,不耐烦地挥手赶我,“好了你可以滚了,我这事儿还多着……”   看望一个住院的朋友?妈的该不会是去看小关吧?我就知道凌霄那不声不响的倔脾气,划了人家一剑要是不让人家划回来他哪里会善罢甘休?!   老胡在旋椅上打电话,我双手猛拍在他桌上:“教练,你你你快把他叫回来!”   老胡扭头瞪我:“你怎么还不滚啊?”   “我说真的,”我把他连人带椅子转过来,“不叫他回来你的奥运梦就要泡汤一半了!”   老胡眯着眼审视我:“乔麦,你和凌霄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   “你先别问了,你给他打电话,你的话他肯定会听,要不然等他回来说不定就残了!”   “我看他好得很,你倒是像疯了。”老胡说着,视线越过我看向我身后,“回来了?”   我回头,凌霄就站在门外,走进来对老胡道:“我来销假。”   他看上去不像被人揍过,可是保不准小关认出他,一通电话打到体育总局,举报他瞒着国家队打地下比赛的事,那就全完了。   凌霄销完假径自离去,我追上去,他在等电梯,我见四下没人,低声问他:“你去看小关了?”   “知道了就别问。”   “不是答应过我……唉算了,他有没有认出你,有没有对你动手,有没有很生气打算举报你啊?”   电梯门开了,凌霄走进去,我也走进去,他关了电梯门,面朝电梯面板,半晌才冷冰冰地说:“他很理解,我后悔没有早一点去道歉。”   我稍微松了口气,看样子不像在骗我,他似乎还为这个有点赌气,我也觉得良心过意不去,但也忍不住为自己解释:“对不起啊,我也是担心会影响你的前途才出此下策……”   话音未落,脚下就猛地一震,吓得我条件反射地扶住了电梯壁。   凌霄把电梯按停了,红色的指示灯闪烁着,我不解地看着他的背影,他现在一个稍微沉点儿的呼吸声,就能比猛停住的电梯还让我紧张。   “乔麦,在这之前我当你是朋友,可是你不觉得你干涉得太多了吗?”   “啊?”   凌霄转身看着我:“现在回想起来,我去打工你要跟着我,我去打比赛你也要看着我,我想道歉,你以自己的前途来要挟我,你告诉我,朋友该是这样的吗?”   低音炮在逼仄的空间里充满压迫感,我呆若木鸡,一方面不由得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这么过分,一方面又不解他为什么隔了一天就像换了一个人,但眼下这气氛我只想赶紧道歉:“对不起,我好像是有点管太多了,以后会注意的……”   “难受吗?”   “呃?”   “像现在这样和我一起关在电梯里,你感觉如何?你以前骗我说你有幽闭恐惧症,现在看来你应该是没有。”   “我不是骗你,”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提这个,天知道我浑身的委屈都不打一处来,“我那是骗老七……”   “你是骗老七,但那天半路跑回去给你开门的人是我。”凌霄沉声说,“就算你没有幽闭恐惧症,让你整天这么和我关在一起,你也会疯。谁会喜欢这样随时随地被人管着,分分秒秒被人看着,这和关禁闭有什么两样?”   我没想到他竟然是这么看我的:“不是!你想什么呢,我那只是……”   只是因为喜欢你,因为喜欢你所以担心你啊!谁叫你总是一个人,总是什么都憋心里不和任何人讲?我管你,我倒是想管,你能给我管管吗?我看你,我看的都是你的背影好吗?喜欢上一个不通人情、反复无常的机器人,我也很绝望的好吗?   这些话差一点要脱口而出,想想还是忍住了。不该推卸责任,不管有什么理由,喜欢也好担心也罢,现在看来我确实在无意间给他增加了负担,大赛在即,队里从老胡到我们,每个人每天都承受着无形的压力,何况凌霄还有一堆地下比赛的破事要处理,大概是情绪到了一个爆发口了吧。我深吸一口气,对自己说,他也是人,我应该理解。   谁叫老子喜欢这个人呢,我一点都不想和他吵架,在我正在准备给他的告白之前。   “行,”我尽量笑着说,“我知道这两天你压力也大,咱们别说这些不开心,要不晚上翻墙出去,找个网吧酒吧什么的放松一下?”   凌霄大概是没想到我会四两拨千斤,茫然许久:“你以为这样我就……”   我等着听他要“就什么”,他却不往下说了,一语不发地转身按下了电梯按钮。   电梯又开始下滑,凌霄站在门前,右手还压在电梯面板上方,他的手非常的不放松,仿佛支撑着全身的重量。我才感觉他真的有点不对劲,凌霄这人虽说叫人难以捉摸,但也不是个会对我斤斤计较的主儿,抗压力更不会比我还低。忽然我想到厉欣的那通电话,自以为找到了症结:   “……凌霄,你这两天怪怪的,比赛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电梯抵达一楼,凌霄放下了压在面板上方的手,然后以着一种平静得古怪的语气说:   “我没有怪怪的,怪的人是你,你自己应该清楚。”   电梯门打开,他毫不留念地走了出去,而我像被一颗子弹挡在面前,根本迈不出半步。   ***   我始终记得那天离开电梯前凌霄说的话,因为他说得这么清楚明白,好像以前那些似是而非的相处的片段,都是我的自作多情。是我想太多,为什么我会想这么多,竟然幻想他会接受我的表白?   这之后的两天,我整个人都是蒙的,只有在看到他的时候才会瞬间清醒,急忙躲开。有时我远远地望着他,想我怎么会那么喜欢这个人,也许是单恋的滤镜太厚,才让我忘了他本质上是个冷酷到令人害怕的人。我总是一到他面前就怂,那并不是没有缘由的。   以前我总是怂着怂着,又被他不经意给出的一点点温柔打动,可仔细回想,那些真的谈得上温柔吗?只是没有那么冷而已吧。他平常待我有多冷,偶尔不那么冷了,那种感觉,都能让我没头没脑地迷恋很久。   好在这一次,我总算是彻底地认怂了。   想来挺不可思议的,一个曾让我那么迷恋的人,鼓足勇气披荆斩棘也要追上的人,一夜之间就可以完全没有了交集。但也不奇怪,毕竟对象是凌霄,他那么冷酷,想要断掉和谁的联系,一定提剑就断,不会手软。   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刚入队的时候,我和老七大胖混在一起,凌霄依然是他高高在上孑然一人的队长兼队草,只有当夜深人静,辗转反侧的时候,我会想,他会不会觉得孤独寂寞,会不会有那么一点点后悔。   在队里抬头不见低头见,我每天像老鼠一样到处躲他,而他就像猫一样神出鬼没,也只有到周末,见到姨太太,能让我心情好起来。   被我指点了两次,姨太太现在对付起郑俊来越来越得心应手,休息的时候还不忘来找我邀功:“怎么样?你徒弟我表现得如何?”   “那还用说,名师出高徒。”我说。   “是青出于蓝胜于蓝~”   “……那还早。”   “对了,你的告白怎么样了啊?”姨太太喝着水在我身边坐下,“都一个月了吧,吉他肯定都弹得炉火纯青了。”   差点忘了,那吉他我还没想好怎么处理呢?“你想学吉他吗?送给你啊。”   “送我干嘛?你已经告白过了?”姨太太直觉精准地蹙起眉头,“……难道结果不乐观?”   我仰头吸了吸鼻子,苦笑道:“怎么样才叫不乐观啊?还没告白就被他嫌弃了算乐观还是不乐观啊?”   姨太太张大嘴盯着我:“……妈的小麦子你都要哭了!”   我涨红了脸:“别胡说,我这不是在笑吗!”   “你看你就是一张哭脸啊!”姨太太凑我跟前,挂起一张大敌当前的脸,“凌霄怎么欺负你了?说出来你姨太太给你出头去!”   “能接受姨太太这种外号的也只有你了……”我看着他,哭笑不得。   姨太太也笑了笑:“你想跟我说说吗?不管怎样说出来会好受些。”   我有些犹豫,最后那种前所未有的委屈感胜过了犹豫,就都说了,原原本本,痛痛快快。憋在心里那么久,一口气倒出来是好受多了。   “……他真的这么对你说的?”   “嗯,”我点头,“我都会背了,他当时的语气。我真的爱想太多吧,还说试探人家,结果全部会错意……”   姨太太沉默了一会儿:“你当初怎么试探他的?”   “现在说这些老没意思了,不想提了。”   “好,不提就不提!”姨太太一把揽住我肩膀,“天涯何处无芳草,走,晚上唱歌去,哥哥我介绍几个不错的对象给你~”   “你那些对象还是算了吧,没几个正经的,一夜情我才不搞呢。”   “那你喜欢哪种类型的啊,我帮你物色啊!别瞧不起我的交友圈,我还是有不少正经公子哥给你挑的!”   喜欢哪种类型的……   该怎么说,就那种内心特别强大的,像冰像雪又像雾的,一到他面前我就怂的……   “啊,好想哭!!”越想越难过,我转头就扑进了姨太太的小怀抱。   “没事没事,靠着你姨太太好好哭吧,咱们别想凌霄了,他有什么好啊,不喜欢你还成天撩你,这种爱玩暧昧的男人最靠不住,小麦子你多好啊,笑起来这么好玩,简直是行走的表情包,是他配不上你!”   “没有撩我,是我自己会错意……”   “好好好,你会错意,谁还没有个会错意的时候呢?别哭,以后咱都不会错了,啊!”姨太太像个老妈子一样拍着我的背。   我当然没哭,我欲哭无泪呀!好在有这么个顶可爱的老妈子哄着我,姨太太那么娇小的一只,还得哄一个一米八四的汉子,没被我拱翻也是不容易。   那就这样吧,天涯何处无芳草,这道理我懂。   ☆、第 44 章   为了帮我解闷,姨太太约了我晚上去唱K,我也没推辞,推开包厢的门,就见里面鬼哭狼嚎五颜六色的,仿佛到了盘丝洞。姨太太在沙发上叫我,包厢虽大,但其实加上我就四个人,妖里妖气的声音是大屏幕前一对飙歌的哥们发出来的。我盯着他们的脸瞅了好几眼,发现这俩人不单长得人模人样,竟然还一模一样。   姨太太给我简单做了介绍,说哥哥是左边这个叫谢永,弟弟是右边那个叫谢远,我看两人手腕上戴的都是劳力士,以为是两个纨绔子弟,接触后发现其实也就是俩逗比。我听他们唱了一曲《咱们屯里的人》,自己也上去唱了首《洋葱》,可一唱到剥葱的部分就一阵悲从中来,最后果断切了《精忠报国》!妈的现在为国争光才是我的人生目标!   唱腻了我们就玩牌,和老七大胖打牌我都是人生输家,这次居然还叫我赢了不少,荷包都满了,我就拍胸说酒钱我付了,双胞胎兄弟感激涕零地看着我,姨太太跟我说这两人一喝醉就忘了自己是有钱人……   后半夜又玩真心话大冒险,前面打牌时把运气用光了,第一把我就输了,被问到第一夜,我说:“还没来呢!”   “不会吧?”哥哥一脸稀奇地上下打量我。   “我是运动员,要禁欲。”   两兄弟一副了然的表情,弟弟又八卦兮兮地问:“那就说说初吻吧?在哪儿?怎么发生的?对象是男的还是女的?”   这第一夜是说不上,第一吻怎么也得说上啊,可我偏偏说不上,我越想越气,忍不住把凌霄骂了一通,王八羔子、没心没肺、拔屌无情……能用上的损人的词我都用上了,说完喝一口冰锐,实在是解气。   两兄弟在桌子那头傻愣着,姨太太咳嗽一声:“你骂他干嘛啊,问的是你的初吻!”   “我知道啊!”包厢里热得慌,我松开领口,“我初吻不都在他那儿预订了吗?结果丫撩完就跑!”   弟弟以为我在找借口,在旁边啧啧啧:“哇靠,你们运动员也不是这么个禁欲法吧……”   哥哥推了弟弟一把:“哎,大学时你追那校草也是这副德性啊,没心没肺、拔屌无情……”   情绪高昂的弟弟难得有点沮丧了:“唉,别提了。”   这兄弟俩喜欢彼此唱反调,弟弟让别提,那哥哥就真要提了,醉醺醺地和我一起数落起来:“就他以前追的那个校草,成天板着个脸,好像全校人都和他有不共戴天之仇似的,我弟弟巴巴地追他,人瞧都不瞧他一眼!我弟弟长多帅啊(这么耿直的自夸我服!),初中追班花,高中追校花,哪次不是手到擒来?校花都没那么大脸面呢!”   “也不能这么说,我草也是有苦衷的,”弟弟也醉得不轻,但那语气听着,俨然对那草还余情未了,“不过是挺气人的,有什么事吧,他也从来不跟你说,问什么都跟哑火似的,好不容易他给你个好脸色,你特么就跟中了彩票似的!”   姨太太好奇:“你们这种人还稀罕中彩票啊?”   “我没买过彩票,”弟弟打了个酒嗝,“不你们都这么说吗?”   我听得心有戚戚,这不就是凌霄2.0吗:“没错,就是哑火!你在这边点炮竹,就期待他那边噼里啪啦响,结果点燃连个烟都不冒!妈的,都快被虐成抖M了!来咱俩抱一个!么么哒!”   弟弟与我同病相怜:“我跟你说,这种性格乖僻,冷冰冰不合群的人不是有心理创伤就是有心理障碍,我是死了心了,你也别再惦记了,你就想他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就不会那么难过了。”   不愧是过来人,我一想到凌霄或许是个抖S大变态,也觉得我还是远远地看看就好了。   哥哥嗤之以鼻:“你不还惦记了人家好久吗?”   弟弟羞涩地说:“那也是人之常情嘛,我草那种东方美男,古人怎么说来着?陌上人如玉~”   我举起一杯酒,敬凌霄:“公子世无双!”   “可惜人和公子都有毛病~~”哥哥幸灾乐祸地附和。   ***   这么唱唱闹闹到午夜十二点,我一个酒力最差的,反而因为玩的时候都选了真心话,只喝了半杯酒,俩兄弟倒都被我放倒了,最后我和姨太太一人扶着一只大兄弟,步履踉跄地出了包间。   听姨太太说,这兄弟俩从小什么都要比一比,我是信了,我和姨太太扶着人走到电梯口,两人突然就反胃要吐,哥弟俩争着一个垃圾桶,吐完哥哥指着自己的呕吐物说,我吐得比你多!弟弟就不甘心地趴那儿一直呕,我的妈呀你俩行行好吧……   这俩都喝了酒没法开车,得找代驾,两人吐光了坐沙发上吹风醒酒,忽然哥哥就坐起来喊:“远远,快看那是不是你草?”   弟弟撩起眼皮子一瞧,立刻一甩脖子抬起头:“真的耶,校草?哎校草!”   我和姨太太也看过去,这一看我手机都吓掉了——从另一间包间里走出来的竟然是凌霄和厉欣!   厉欣一眼就看见我,还兴高采烈地抬手朝我打招呼:“乔麦!你们也过来玩啊!”   哥哥和弟弟已经争先恐后朝凌霄冲过去,我和姨太太拉都拉不住。   “多年不见,你还是这么帅!”哥哥激动地双手握着凌霄的右手,涕泪横流。   弟弟似乎饱受打击,蹲地上抱住凌霄大腿:“为什么当初不接受我?为什么啊?”他看向凌霄身边大受惊吓的厉欣,“你不是说你谈不了恋爱吗,妈的敢情都是骗我的?!你要是喜欢这种女生我也可以为了你去变性啊!”   我看凌霄脸上阴云密布,连忙去扶弟弟,好不容易把人分开,弟弟耍赖似地向后坐在地上,仰着头,一面享受着凌霄高高在上的冷眼,一面泪流满面:“你怎么还是这么冷酷无情啊~~”   我抬头小心问凌霄:“你们认识啊?”   凌霄隐忍地收回了冷眼:“不认识。”   姨太太扶着下巴:“但是还是那么帅,还是那么冷酷无情,还是校草,听上去真像你啊……”   “我不认识这两位,也没当过校草。”   凌霄说话时眼睛盯着我,我被他盯得蛋都夹紧了,心说调侃你的是姨太太,又不是我,你为什么要瞪着我?   谢远同志总算肯骨气一点站起来了,一手撑在我肩膀上,一手指着凌霄:“老子才没认错人呢,老子也是有新欢的人了~”说着忽然就把我脸一扳,双手捏着我脸颊,使出吃奶的劲往两边扯,“瞧,笑起来还有酒窝哟,哎,酒窝呢?”   我痛得龇牙咧嘴:“你清醒点——”   姨太太来帮我,却被凌霄捷足先登,他一抬手抓住弟弟的两只手,强行从我脸上扒了下来。   这下轮到弟弟哀嚎了,凌霄还提着他双手,让他以一个投降的姿势跪了下去:“痛痛痛——”谢远同志扭头朝我求救,“阿纳达救我~~”   谁是你阿纳达?我揉着脸颊:“别乱叫啊我们今天头一回见!”   “哥你就这么看着啊?”弟弟吃痛地嚎起来,“手要断了你他妈来真的啊校草?!”   凌霄并没有放开他,只是松开了一只手,拿手机拨了个电话,另一只手还把人提着,听着通话的气势像是叫打手,其实是帮叫了代驾。   我看弟弟的手腕都扭出筋了,心说你别划了人家眼睛不说,又搞出个斗殴伤人事件来啊……趁凌霄在专心打电话我想上前把人拉开,哪晓得凌霄电话通到一半神奇地扭头看见我,猛一把将弟弟拽过去,根本没让我碰着。   这一下太狠了,什么仇什么怨啊?我都怀疑他是不是真的认识这两个不省油的逗比了。   哥哥也毛了:“校草我操,你他妈还是这死德性,大学时候老子就该找个人收拾你!给你拍几张艳照你特么就没这么嚣张了!”   凌霄那表情看着都有点怒了,一行“你还想拍我艳照你是不是找死”的恐吓分明写在脸上。   哥哥撸起袖子攥起拳头,我焦头烂额:“够了,认错人了,他不是你们那校草!”   哥哥捂着脸被我打蒙了,我看了看自己的手,哎哟喂对不住了大兄弟,我就想推你一把的,稍微没控制好力道……   厉欣一个女孩子看着这混乱的场景也有点扛不住了,拽了拽凌霄胳膊:“凌霄,咱们走吧。”   凌霄面对被无辜牵连的厉欣,表情缓和了许多:“我送你下去。”   姨太太和我赶紧上前扶起哥弟俩,我说走吧,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姨太太还没回我呢,凌霄就忽然停下脚步对我道:“在这里等代驾!”   他这么凶,我和姨太太立刻撒了手:“咱们等代驾!”两兄弟又滑坐在地上。   等凌霄和厉欣下楼后我松了口气,姨太太鄙视我:“没个卵用!”   我耸着肩膀一屁股坐沙发上,任他骂,确实就是没个卵用!   代驾很有效率,两分钟后电梯就“叮”一声开了,我忙把东倒西歪的弟弟扶起来,电梯门一打开却见里面站着的是凌霄,我有点诧异:“你怎么没走……”他走出电梯一把抓住我手腕就把我往洗手间带。一个字都不说。   这个骑单车的霸道总裁比坐劳斯莱斯的还可怕,我还没反应过来哪里开罪了他,就被强行带到洗手池前,他一只手捏着我胳膊不放,一只手开了水龙头,接了哗哗的凉水就往我脸上拍。   非常暴力,水都流我领口了。   他拍了我一脸水还不够,又像是看不清似的把我带到灯光下,我看他眼光在我脸上乱晃就是不看我眼睛,心想难道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他想帮我洗掉?可镜子里的我脸上只有不断滚落的水珠。   凌霄还在不停地接水往我脸上拍,出水口每次出水只有几秒,水停住的时候他好像等不及似的,竟然照着那无辜的水龙头就是一拍。   我脸上、脖子上、衣领上已经到处是水:“够了,我没喝醉!我自己的脸我知道自己洗——”   我一抽出手他就突然朝我转过来,接着我所有呼之欲出的愤怒,都被一道柔软的不可抗力堵回了喉咙……   我原以为自从那次的电梯摊牌后,此后我和他之间能达到的最近距离,大概就是在剑道上交锋时身体不小心撞在一起的瞬间了,那将会是我们之间能擦出的最强火花了吧。从未幻想,有生之年,我们还会有离得这么近的一天——   以为他会用手堵我,甚至用拳头堵我,却没想到他会用嘴堵我。   我都不知道这人是不是惯犯,那种一只手把对方的手锢在背后,另一只手摁在对方脑后的动作,能把人制得死死的。但其实他根本不需要这么做,如果他知道此刻我战栗得四肢都软了的话……   凌霄身上有淡淡的酒香,但并不浓烈,虽然在酒吧兼职,但我从没见他喝过酒,哪怕是红酒鸡尾酒。我应该给他一拳好让他把话说清楚,可当他张开嘴,我知道将要来临的是什么,一点拒绝的力气和想法都没有……   凌霄没有喝酒,身上的酒香都来自别人,他还是像白杨松柏一样清爽干净,我们口腔里唯一一点酒气,都来自我。   甘甜的鸡尾酒被搅弄得苦辣,凌霄的嘴唇沾着从我唇边汲到的水,冰凉刺激,滚烫的舌和口腔里火热的气息却让我犹如冰火两重天,我和这个人贴在一起,就像抱着一座冰山,舔了一口,发现那其实是用世间最烈的酒做的。   我看着他闭得很紧的眼睛,拧得皱起的眉心,心里是一千万个为什么。   为什么啊?   洗手间外有脚步声,凌霄放开了我,他嘴角下颌上还挂着水珠,都是他泼给我的那些自来水,这会儿都到他自己脸上了。   我脑子好像被掏空了,只看见他又合得牢不可破的嘴,他什么时候转身走的,我都毫无印象。   在洗手池前呆了半晌,直到看见洗手间门口的姨太太,他正着急地冲我喊:“还愣着干什么?!追啊!”   我猛醒过来,骂了声“操”发足狂奔出去,电梯已经下行了,等我追下去,凌霄已经上了计程车,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朝计程车的方向咬牙发泄般喊:“有种你跑到津巴布韦去!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啊嚏——”   回基地的路上我满脑子就两句话,一句是凌霄你是不是人格分裂?一句是那就等着小爷治好你的人格分裂!   ***   回到基地,我不客气地敲了凌霄的宿舍门,开门的是穿着睡衣的章庭,我有点不好意思,才想起这会儿都半夜了,就越过章庭往宿舍里瞅:“队长呢?”   “还没回来呢……”   我有点纳闷,向被吵醒的章庭道了歉,一头雾水地滚回了宿舍。   手机一直在桌上震动,我盯着号码有些出神,是厉欣。自从上次她打电话给我,又过去两周了,看到她和凌霄出来唱歌,至少说明两个人之间是相安无事的,她那些凌霄会不会讨厌他的想法纯属多余。可我反而越来越搞不懂了。   厉欣自己也很庆幸:“是啊,还好他没生我气,大概真是我多想了,我现在在他面前说话可小心了,绝对不说和哥哥相关的半个字。”   现在换我脑子混乱了,我实在想不出凌霄半夜不回基地会去哪儿,就问厉欣凌霄是不是和她在一起。   “没有啊,我出KTV后就直接回家了,他没回基地吗?”   我一筹莫展地抓着头发,算了还是别乱猜了,反正他迟早得回来:“没事,可能过会儿就回来了,你打电话找我有事吗?”   厉欣迟疑了一会儿,才小声说:“乔麦,你是凌霄的好朋友吧,我想问问,凌霄他……是不是有女朋友啊?”   一句话把我问倒了,不知该怎么回答她:“怎么问这个?”   “他要是没女朋友的话,我想试试追他。”   “追他”两个字,从女孩子口中说出来,又娇羞又勇敢,让我也听得不由心中怦然,像厉欣这样相貌家世都绝佳的女孩,何曾倒追过男生啊。   “乔麦?”   我才发现自己走了会儿神:“哦,应该没有。”他连朋友都少,更何况女朋友。   “真的吗?”厉欣问,“但他真的还蛮谜的,你不是说他不懂怜香惜玉吗,其实我感觉他人挺好的,教我练剑的时候比我想象中体贴,我常给他打电话问佩剑的事他也一直很有耐心,约他去吃饭唱歌他也不会拒绝,我说要陪他去医院看小关,顺便带点水果补品什么的,他也都依我,但我就是觉得……他好像心里有人。”   我站在夜凉如水的阳台上,听着厉欣的心事,期望自己能说点什么回应,关于凌霄的一些别人不知道的事,但我能说什么呢?已经有了那个不明不白的吻,但是他对我来说,依然和厉欣一样,是个谜。   “你会因为他心里有别人就放弃吗?”我说,“既然也不是身边有人,管他心里是不是有人呢,认定了就去追,换了我就会这样做。”   这是我唯一还能给她的善意了,谁让我们喜欢上同一个人,那就全力以赴吧。   当晚凌霄没有回宿舍,但他总会回来训练,我想了很久,不打算再去追问他那些矛盾的语言和举动后的动机,反正我想不通他,他也不会回答,我这样的凡夫俗子喜欢上天之骄子,就得认命。不懂他也不是不能爱他。   我取出柜子里的吉他,庆幸我还没把它送出去。   ☆、第 45 章   凌霄按时参加了第二天的训练,就是不管吃饭还是换衣服都刻意和我们错开,不过这难不倒我,守株待兔我还不会吗?   上午的训练结束,我让老七大胖先去吃饭,自己在更衣室里等凌霄,结果这一等愣是等了一个小时,饿得前胸贴后背的时候门外传来脚步声,更衣室的门开了,凌霄一身还没换的白色击剑服,提着剑走进来,正松开击剑服的领口,他脸上还有汗水,脚步沉呼吸也沉,也不晓得这一个小时躲哪儿去了,估计也是一个人在练剑吧……   这家伙,居然捱到这会儿才来,为了躲我也是够拼的。   “有时间吗?”   我从衣柜后冷不丁钻出来,凌霄手里的外套都掉在地上,被我吓的。   “没有。”他弯腰捡起衣服,就是不回头看我一眼。   “哦,现在没有吗?可我问的不是现在。”我说,往前走了几步,本想搞个背后壁咚,想想还是算了,我瞧他背都绷得僵硬了,“那就晚上七点半,我在基地后面的小山上等你,有重要的事要和你说。”   撂完话我就走了,潇洒得不要不要的,凌霄微微侧目,一副想看又不想看的样子,我都没理他。怎么着?你是不是以为我要像疯狗一样抓着你的肩膀问你为什么啃我,呵呵,小爷我这次不走寻常路了!   走出更衣室的门我才想起来,那小山那么大,凌霄哪知道在哪里等啊!哎呀又不得不倒回去,我站在门口尴尬地咳了一声:“哎就是那……山顶最大的那樱花树,我在那儿等你。”   樱花树什么的简直耻得不能再耻了,要是有个亭子啥的也好啊……我说完摆摆手,面红耳赤地走了,却听见凌霄道:“我不会去的。我约了人。”   厉欣?   我管你约了谁呢!   “没关系,我会等你到11点宿舍熄灯。”我说。   ***   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约了人,还是去给厉欣传到授业解惑,不过七点半这个时间,他要是想回来,还是可以回来的。吃过晚饭我就背着吉他箱去后山了。说是后山,其实就是个小山坡,山坡上有一溜野生的樱树,春天的时候山坡顶是一圈粉红色,老七和大胖和管它叫骚粉山,我也找不到更好的告白地点了,又要看起来浪漫,又要方便随时赶回宿舍不误点,就这地方还是赵婆婆告诉我的,只是他不知道我不是带女孩子来,而是带男孩子来。   还是个闷闷骚骚的男孩子。   到后山后我看了下手机,才六点四十,趁还有时间就把吉他又弹了弹。吉他弦一拨,弦音就飘进风里,和在卫生间里弹是截然不同的感觉,就像蝴蝶破了茧,它始终在我身边缭绕。   歌词我都烂熟于心了,不用思考就能唱,唱着唱着就没头没脑笑出来,哎哟喂我乔麦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这么矫情过,这吉他抱在怀里的样子也不知道看起来好笑不,没个镜子,也不知道凌霄会不会觉得我傻逼。   七点时天边已是一片火烧云,我抱着吉他站起来,凌霄还没来,不过好在他说过不会等我,我也算是有心理准备,但我相信他还是会来的。   七点半,天空是隆重又梦幻的紫色。   八点,天空是深海般的宝石蓝。   八点半的时候,天完全黑了。紫山基地的茂密树海已经变成脚下浓黑的夜色,而远方的城市灯火灿烂,我站在山顶,好像浮在星海之上。   从现在到之后的这一个小时,是我精挑细选的时刻,灯海最辉煌闪耀的时刻,可惜你迟到了。   我一个人孤独地度过了这一个小时,九点半刚过,山坡上就开始阴风阵阵,树枝呜呜摇动,不一会儿就下起雨来。雨点打得我抱头鼠窜,无处可躲,躲樱花树下吧,这樱花树早秃了,跟站瀑布下淋雨没区别,想找一棵茂密一点的树遮个雨吧,但那些树又离得有点远,我怕我跑去避雨了,万一凌霄上来,就这么错过了。   最后只能把吉他箱顶脑门上。雨水模糊了远方的灯海,一颗颗灯光好像都化了,变成一团团明亮的色彩,我站在樱花树下,漫无边际地想着,凌霄现在是化在哪一团灯光里了……   手都酸了,这时手机忽然响起来。   是凌霄发来的微信。   ——我不会来的,别等了。   雨水打在屏幕上,我对着这条讯息发笑,心想这家伙也有沉不住气的时候啊,不来就不来呗,干嘛多此一举发条微信给我?   “假冰山,切,你假得没救了知道不?”   我没回他,知道他一定会来的。   雨断断续续下了一个钟头,总算是停了,虽然心里有点沉不住气,但我还是相信凌霄会来的。   他就不好奇我要和他说什么么?要是我都要好奇死了!   然而十一点还是说到就到。我站在山顶举目眺望,却依然没有一个人影。说好就等到十一点的。还真是狠心啊。   我打了个电话给老七。   老七嘴里估计还含着牙刷,口齿不清地喊:“我说都要熄灯了你在哪儿鬼混呢?”   “老胡回基地了吗?”我问。   “还没。”   “那好,”我说,“今天我恐怕回不来了,有什么事你们帮我兜着点儿,老胡回来就给打电话!”   不想回去,因为太不甘心了,就算凌霄铁了心不来了,我怎么也要等到第二天的太阳,等头发和衣服都干了,再迎着朝阳回去。不然就这么灰溜溜地回去,像个输家。   这辈子最受不了当输家,谁让我输了,我肯定记他一辈子,不赢回来死不瞑目。   ***   醒过来的时候天刚蒙蒙亮。   昨晚我就在树下找了块干透的地方,垫着外套枯坐着,半睡半醒地过了一晚,终于在清晨给彻底冷醒了。看了看手机,差五分六点。这个时间没人会看见背着个吉他失魂落魄的我,我回去偷偷摸摸洗个澡,换身衣服,应该刚刚好够去晨跑。   很好,一切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我提着吉他箱站起来,往下山的小道上走了几步,停在了半路。   凌霄站在晨雾弥漫的山道上。   我笑了,最后还是我赢了,从小到大我都是赢家。   “迟到得够久啊?”我笑笑地看着他。   他走上来:“走吧。你不是要带我去樱花树吗?”   樱花树上没有樱花,但它还是一棵货真价实的樱花树,稍微发挥一点想象力,还是能get到它的美的。   我打了两个喷嚏,心说嗓子有点痒,可别影响我发挥啊……   凌霄一言不发地脱了外套,我赶紧把自己的外套垫草地上:“坐这儿吧,反正我这衣服已经脏了。”   凌霄看着我,又一言不发地坐了下去,我正准备坐他旁边,就见他抬手把他那件脱下的外套递给我。   这么绝情啊,坐都不让坐一块儿啊,我心里耸耸肩,只好接过来,说了声:“那不好意思了,回去我给你送洗衣店。”说着就把他那衣服小心叠了两层铺在草地上,抬头时,凌霄一脸我形容不出来的怪异表情。   “怎么了?”我说。   凌霄沉了口气,看了看我腿上的吉他箱:“有事跟我说还带伴奏吗?”   我嘿嘿一笑,取出吉他,朝他坐拢了点儿,陶醉地拨了把吉他,说你听好了啊,这是我学了好久才学会的。   “五音不全的话就不要唱了,我会恶心一整天。”   你嘴里就不能有一句好听的话?我像是五音不全的人吗?   我低下头,怀着对这个人的极度不满,还有那矛盾的极度喜爱,很认真的,拨动了那个练习过无数遍的前奏。   弦音在树下萦绕,听起来特别的美,美得都不像是我弹出来的。   我觉得自己像个勇士,受到了爱神和缪斯的青睐,这一仗我非赢不可。   夜空中最亮的星   能否听清   那仰望的人   心底的孤独和叹息   夜空中最亮的星   能否记起   曾与我同行   消失在风里的身影   我祈祷拥有一颗透明的心灵   和会流泪的眼睛   给我再去相信的勇气   越过谎言去拥抱你   每当我找不到存在的意义   每当我迷失在黑夜里   夜空中最亮的星   请指引我靠近你   夜空中最亮的星   是否在意   是等太阳升起   还是意外先来临   我宁愿所有痛苦都留在心里   也不愿忘记你的眼睛   给我再去相信的勇气   越过谎言去拥抱你   每当我找不到存在的意义   每当我迷失在黑夜里   夜空中最亮的星   请照亮我前行   “夜空中最亮的星,能否听清,那仰望的人,心底的孤独和叹息……”   手指离开吉他弦,才开始微微地颤抖。   这次我唱得很好,这样的表现,我要给自己满分。   唱完后凌霄没有说话。   我逗他:“恶心吗?”   凌霄说不错,音挺准的,就是气息不稳,高音都破了,低音听不到,有几个地方没唱到点上,有一句歌词唱错了。   我要不是在向他求爱,我特么早把吉他摔他脑门上了!   “怎么了?”他还好意思问我,“总得来说还是唱得不错啊。”   我泄气不已,耷拉着肩膀双手抵着额头,最后还是得抬起来:“你知道我为什么唱给你听吗?”   凌霄单膝蜷着,望着天际线:“因为我经常听歌,你可能是觉得我的音乐鉴赏力不错。”   “我喜欢你。”   这句告白并不美,淋了一晚上雨,刚才又卯足劲唱歌,我嗓子有点哑了,凌霄蹙眉看着山脚下苏醒的烟火人间,除了眼神有一瞬的失焦,半天都没别的反应。   这反应太欠揍了:“我刚刚说什么你听见了吗?”   “你声音不小。”他说,转头看着我,居然笑了,是那种好像比我大个几岁,就算我耍赖撒泼也要让着我的笑。我忽然想,凌霄的哥哥,是不是就常这么对他笑的?   凌霄便带着这个哥哥一般的笑,说:“乔麦,你真的想追我啊。”   我放下吉他,认真看着他,认真说:“不是真的想,是真的在追。”   真的在追啊大哥!   “我觉得我还是挺不错的,你看我们志同道合,击剑能赢你的人这个世界上也找不出几个了,就算有,年龄啊,身高啊,体重啊,国籍啊也未必适合你,你看我们同岁,身高体重又般配,也没有语言沟通方面的障碍,这是多巧的缘分啊。”   他眺望着朝霞,很安静地听我说:“还有吗?”   “还有啊!你要是从了我,我们可以一起上奥运会,到时候还可以一起站领奖台上。你要是开心我让你站第一啊,第一个奥运冠军让你拿,第二届我再拿,以后咱们轮流拿,虐死那些外国佬!”   我越想越甜蜜,对这样的未来憧憬得不得了,当着全世界的面在领奖台上拥抱,秀恩爱什么的……天哪,让我把这台无情无义没心没肺的AI给收了吧!别让他再去祸害别人了!   “乔麦。”凌霄忽然开口。   “哎!什么事老公~~”   “……别这么叫我。”   “你想当老婆啊,那也可以啦,我以为你会喜欢被叫老公什么的,没想到你好……”   “乔麦,我不会接受你。”   我愣神地看着他。   等等,你的表情明明不是你说的这个意思啊……   “你该不会要跟我说你是直的吧?”我说,“我不喜欢这个玩笑,我也根本不相信。”   “和我直不直弯不弯没关系,我是单身主义者,我们以后就只是队友关系。这是我最后一次回应你,以后你离我远点儿。”   他说完就起身,我完全傻了眼。我不懂,我不甘心,我特么快炸了,冲着他的背影喊:   “那你前天晚上是什么意思?!那是我初吻,你舌头都伸了还想不负责任吗?!”   凌霄停下来:“……我喝醉了。”   “胡说!你根本没喝酒!”   “好吧,我没喝酒,”他回头看我,“我就是喜怒无常,不可理喻,从小到大我被人讨厌不是没有理由,和我在一起你只会一直处在这种委屈、愤怒、痛苦的情绪里,都这样了你为什么还不醒醒?”   我瞧着他自顾自下山的背影,提起吉他恨不得把它给摔了!是啊,我为什么还不醒醒……   ☆、第 46 章   我一直在反省,到底哪里不对?我追人的姿势到底哪里有问题?为什么他明明对我也有好感却不肯接受我?我有差到让人就算喜欢也不敢要吗?去他妈的单身主义者,我他妈没见过你这样的单身主义者!   隔天的早上我是被老七一巴掌拍屁股上给打醒的。   “卧槽你不是每天晨跑的吗,这都几点了还睡啊?”   我把脑袋蒙在枕头下:“以后不晨跑了……”   “我就知道,”老七给了我一记白眼,“没毅力。”   “没说不跑……”我从枕头缝下睡眼惺忪地瞪着他,“我以后改傍晚跑。”   翻了个身我继续睡,好不容易养成了跑步的习惯,不能因为这就破功,这半年我体能提高了不少,半途而废太不划算了。我就是怕晨跑的时候再碰到他。   周末的傍晚我一个人在操场跑步,偶尔还是会感觉凌霄仿佛在哪里看着我,然而每一次停下脚步,只看到黄昏下延伸的跑道。傍晚的跑道是热烈的金色,像我的主场,而清晨的跑道是寂寞的蓝色,是凌霄的主场,我们跑在同一条跑道上,以后却再不会有交集了。   跑着跑着忽然就受不了了,一咬牙发足狂奔起来,红色的跑道被我甩在身后,迎头而来是树林小径,金子一样的碎光被风刮到我身上,酣畅淋漓。   直到基地高高的围墙挡在我面前。   我想起那时他猫一样跃上这堵墙头,蹲在上面思考要不要拉我,身后是朦胧的月光,而我仰头看着他,像看见小说里走出来的闷油瓶,对我来说,那么神秘,又那么吸引我。   话说回来,他那天是怎么跳上去的啊?   我试着模仿他的动作,可能是这段时间加练了不少,也观察了他不少,脚下敏捷轻盈了许多,竟然不费力也跃了上去。   我骑在墙头,想也没想就翻墙出了基地,漫无目的地走到山下,经过我们曾一起锁自行车的车棚,一起等车的公交车站,来到车水马龙的主干道边,才发现我还穿着跑步时的运动衫,钱包手机啥也没带。   半个多小时后,我还是站在了酒吧街,身上没钱,也不能买醉,只能随便逛逛,闻闻这灯红酒绿的味道解解闷了。   身后有车喇叭声,我回头,姨太太从他的小甲壳虫中探出头来:“乔麦?你怎么在这儿?”   姨太太你简直是我的救星!   我问他你到底有没有走出阴影啊,为什么还往酒吧跑啊?现在酒吧这地方对我来说就是失恋的失意的才该来的地方。   “我习惯每个周末都来这边喝个小酒,找Calvin聊个天,放心,你姨太太我没这么脆弱,这都多久了,还借酒浇愁呢,你呢?”他看我一身运动衫,“你梦游到这里来了?”   我昂首挺胸:“我失恋了。”   ***   在姨太太面前我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我坐在吧台的高脚凳上,喝着以前从没喝过的花样百出的鸡尾酒,Calvin可比凌霄靠谱多了,说上什么酒就上什么酒,度数要多高给多高,绝不含糊。   我一杯接一杯喝着酒,满脑子都是凌霄拒绝我时的眼神,他那种不解风情的冰山死面瘫,在听过我的吉他,听过我的歌后,能露出那样柔软的眼神,多么令我鼓舞。用这种眼神拒绝我,我多不甘心。   换了别人,吧唧我一口又说让我离他远点儿,我会想你丫有病吧?可是凌霄不是别人,他就是那种可以亲吻你,又可以残忍地拒绝你的类型。喜欢上他算我倒霉。   我不记得姨太太和我说了什么,就记得他隔一会儿就藏我酒杯,全程我都在找酒杯,找得眼前都眩晕了,一脑门栽在吧台上。   姨太太奸计得逞,劝慰我:“天涯何处无芳草,乔麦,你明天还有队内对抗吧,还是别喝了,早点回去吧。”   “我喝醉了也能赢他!醉剑你懂吗?!”我不服气,“你知道吗,他说他都是让着我的,谁特么要他让啊!这个牛是不是吹得太大了?第三次明明是我让着他好吗,我让着他他还是输了,这能说明什么,说明就算我们彼此对对方放水,我还是能赢他!”   “好好好,你能赢!你最棒!棒棒哒!”   姨太太没头没脑削了我两巴掌,又转头自个儿打起电话,我捂着脸气不打一处来,抓了他的手机拍吧台上:“你就不能专心听我说个话,太……太不尊重人了!”   “行行行,尊重你,你说你说,你说什么我都听!”   “我明天要把他杀个片甲不留,谁让他这么撩我的?不喜欢我你就朝我吐一口唾沫,让我滚,我乔麦要不圆润地离开我就不姓麦!”   “毕竟是队友嘛,他也不好让你下不来台啊……”   “我说你怎么老看手机啊?……知道了,是不是又有新欢了?”我指着姨太太,了然地笑了,末了又有点羡慕,这爱情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啊,我拍拍他的肩,也不知道怎么一拍就把他拍矮了几分,我又把他提起来,郑重地说,“那兄弟我就在这里祝福你了!我这边也没什么事了,再喝个两杯就走了,你甭管我了,去把握好你的第二春吧!”我把他推下座位,“记得啊,要是那人对你不好就来找我,怎么说我也是和你无实有名过的!”   “乔麦,你行行好,这里是gay吧,你这样太惹眼了……”   “就是gay吧我才好抱怨啊,我去一正常酒吧抱怨我被男人甩了我还要不要脸了?哎呀好了好了,我不抱怨了,今天的酒钱算我账上,改天还你,你去吧……”   我脑子有点乏了,下巴搁在吧台上,转着酒杯细细的玻璃腿,往右转了90度,明亮的杯身上忽地映出一抹白色的身影——比雪还白的衬衫,扣得一丝不苟的领口,笔直的黑色长裤,像覆着一层雪的芝兰玉树,又挺立又明亮。我心说要完,这都产生幻觉了啊,不过既然是幻觉,那就再多来点儿吧。可是不管怎么转酒杯,都看不清他的脸。   “麦子,”已经走了的姨太太忽然又回来了,“你把先前说的那些话再说一遍,以表决心!”   “表决心啊……好!”我盯着杯子上凌霄的幻象,吸了吸鼻子,说,“凌霄啊……”   喊出这个名字,酒吧里的嘈杂声好像都消失了。我把杯子拿近了点儿,放在眼前,盯着杯子里的幻象,一字一句地说;   “凌霄,你特么就是一个傻逼,小爷我从十五岁就喜欢你了,这么多年我追追追,你干嘛了?你知道我练吉他练了多久吗?我每天训练完回去累得像条狗,我还要狗刨吉他……还有那代言,老实说我根本不稀罕,要不是为了你我才懒得代言那手机呢,那么丑绝人寰的手机,还要审审审审半天……我还给你剔鱼刺,我都没给田阿姨剔过鱼刺呢,我就怕我给田阿姨剔了鱼刺她就爱上我了,她说我专心剔鱼刺的时候最有魅力……你知道我为什么怕她爱上我吗?……因为我没法爱上她。   “长这么大,我就喜欢过你一个人,你说你是单身主义者,OK,那你别来咬我啊,你咬了我还拒绝我,我怎么想得通?”我趴在吧台上,“换了是你你想得通吗……”   玻璃杯上的映像似乎朝我靠近了,我还想看得再清楚一点,酒杯却被人拿走了,被一只白皙修长的手稳稳地拿开。我知道那不是姨太太的手,姨太太的手有点婴儿肥,可能是Calvin的吧,这些酒吧服务生的手都长得挺好看的,像凌霄的手。只可惜这个世界上永远没有第二个凌霄。   ***   醒来又是熟悉的天花板,这都第几回了啊……我抬起头又不堪重负地倒了回去,宿醉后的头疼提醒我昨天在酒吧发生的事不是做梦。我问正从洗手间出来的老七:“老七,我怎么回来的?”   “不知道啊,我和高大胖昨晚回来就看见你躺床上,一身酒味。”   天哪,是姨太太把我送回来的?他这么柔弱无骨居然把我扛回来了,现在身体怕是要散架了吧!我忙给姨太太拨去电话。   手机一直响,但是没人接,老七拍了拍我的床:“醒了就起来吧,今天不是要比赛吗,你搞得定凌霄吗?”   我从床上滑下来,差点一屁股坐地上,我现在脚下都是飘的,怎么搞得定他!   我连漱了三遍口,冲了个澡,才把一身酒气洗掉了,早上要集合跑步练体能,我看着400米的跑道,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老胡让凌霄领着我们先跑步热身,我偷看凌霄,他看起来状态不错,这么一想就更觉得单恋的人可悲。   我不想让他闻到我身上的酒味,又低头闻了闻,确定确实没味道了,才走进队列,老七小声问我要不要找凌霄请个假,我根本不好意思开口,生怕被他发现我买醉的一点点端倪,告白被拒就够丢脸了,还买醉,那真是要把里子面子都丢光了,我摇头说没事,磨磨蹭蹭地跟着列队跑起来了。   跑了没多久我就落最后一个了,我喉咙里一股腥气上下跳,停下来按着膝盖,一张嘴“嗷呜”一声就吐了出来,全是酒。   吐了两口背上就搭上一只手,按着我的肩膀试图把我扳正,我下意识想把肩膀扭开,说没事,那只手却拿得稳稳的,我一回头,竟然是凌霄。   他看着我这副狼狈样,皱着眉头说:“去那边歇着。”   我想起自己掏心掏肺的告白,想起酒吧里看着一只玻璃杯也幻想是眼前这个人,可是真实的凌霄此刻站在我面前,那张无动于衷的脸不断地提醒我,没用的,他是不会接受我的,虽然不知道原因,但他就是个心如磐石说一不二的人。   我没有说话,也没有走一边歇着,我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我就是不服气,不想听他的。但是这么闹别扭也不爷们,于是我转过身,又弯下腰,说:“我还想吐。你别管我。”   我抱着闹腾的胃,灼烧的心,蹲在跑道边,酝酿着久久不来的吐意,身后终于没有声音了,我松了口气,想站起来离开,一转身却看见凌霄还站在我身后,并没离开半步。   这下换我尴尬了,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吐完了吗?”凌霄问我。   我只好“嗯”了一声。   “吐完就跟我走。”   “去哪儿?”我问,“不练体能吗?”   凌霄没答我,而是喊住前面正过来的老七:“老七,你带他们跑做完体能训练。”   老七看了我一眼,露出嫌弃的表情,答了声“好嘞”。   凌霄也看我一眼,转身朝前走,我只好跟着他。   结果他带我去了食堂。   “坐下。”   我往旁边一坐,看凌霄拿着早餐过来,往我桌子上一搁。   “……谢谢。”作为队长,他倒是没什么可挑剔的。   我先喝了杯热水,感觉好了许多,只希望他千万不要问我为什么会呕吐,更别问为什么吐出一堆酒精来。   喝完水我埋头喝粥,凌霄坐在旁边桌,就在我隔壁,我们中间隔着一条一人宽的走道,我低下头,看见他白色的运动鞋和黑色的裤脚,不敢抬头,又尴尬又心虚。   “今天的对抗赛,你如果不能坚持,我会让教练取消我们的比赛。”凌霄说。   “不用。”我说,勉强笑了笑,我也不想让他以为我现在这样的状态需要他负责,“我就是昨晚吃坏了肚子,休息一下就好了,和你打还是没问题的。”   “乔麦……”   我听他声音都放轻下来,就觉得不好,连忙打断他:“你也别多想了,我这个人一向拿得起放得下,在我的世界里还是击剑最重要。”我边喝粥边说,“人嘛,有了梦想有了寄托,就懂得豁达了。”   懂得个屁,我苦笑着想。   凌霄没再说话,我就这样在尴尬的气氛中坚强地把那碗蛋花粥吃完了。完了还忍不住想,这是他最后一次陪我吃早饭了吧。   ***   对抗赛的对手都是老胡早就定下的,都是选实力相当的两个人,如果有一方实力长进很大,才会重新安排对手,所以发现这次和我对战的是别人时,我也蛮惊讶的。   我以为是凌霄尽队长的职责,把我的情况告诉了老胡,请求老胡换人,这下好了,老胡绝对会找我算账,还是自己先去负荆请罪比较好,没想到比赛结束后来到老胡办公室门外,听见他在问谁:“你腰伤还好吧,怎么从没听你提过?”   “只是有点不舒服,没有大碍,不过要和乔麦打还有些勉强。”是凌霄的声音。   老胡半信半疑地默了一会儿:“好吧,记得去医务室,现阶段任何伤病都要遏制住。”   凌霄回答会的,我见他要出来,忙贴墙躲着,却听见老胡又喊住了他:   “真的不是因为乔麦那小子?”   “当然不是。”   “当然不是为什么你每次对抗赛都对他放水?等到了比赛场上你还打算放水吗?”   “我心里有数。”   “凌霄!……你以为我是为了你才对你说这些的吗?乔麦进队后自我感觉太良好了,都特么以为自己要上天了,他没受过什么挫折,一直这样自我感觉良好是好事?你对他到底什么看法,为什么总是让着他?”   我心里惊涛骇浪,凌霄让着我难道不是因为他要打地下比赛,必须保存体力吗?   “教练,乔麦是个在夸奖声中成长的选手,只有正面的力量才能激励他进步,”凌霄的声音波澜不惊,听起来反倒比老胡更有说服力,“如果给他太大的打击,他只会一蹶不振。”   “臭小子,你凭什么……”   “凭我已经给过他打击了。”凌霄说,“我总不能再给他一次。”   他说完就离开了,没有发现躲在走廊的我。我心里拔凉拔凉的,凌霄说我经受不住打击,所以才要对我放水时,天知道我有多嗤之以鼻。   可现在呢?我难道不是真的如他所说,经受不得打击吗?   ☆、第 47 章   最近一到周末晚上,队友们都要摩拳擦掌出去high一下,奥运一天天临近,这一期的集训也临近尾声,等待大家的将是严格的队内选拔,接着便是最后的全封闭训练了,而大部分人都将会被淘汰出局,无缘奥运赛场。   老七和高大胖叫上我去泡网吧,我拒绝了,一个人待在宿舍里,微博好一段时间没上了,现在已经不会有人缠着我要凌霄的照片了,大概也都看出来我和凌霄关系并不好了。我扔了手机,想去训练馆练会儿剑,拉开门却看见对面也刚走出来的凌霄。   真尴尬啊,我搔了搔头,“嗨”了一声,装作若无其事和他打招呼。   凌霄静静地看着我,他不想看你就正眼也不会瞧你一眼,想看你的时候眼神就非常地深,我都不知道该迈步自己走还是等他先走,在我局促得不行的时候,他才轻轻带上身后的门,开口道:“你不是想知道我哥哥的事吗?”   我“啊”了一声,没想到他突然说这出。   “现在有空吗?”   空得不能再空了,我心想,点了下头。   “跟我来吧。”   ***   我确实挺好奇凌霄的哥哥的,说起来我对他祖宗十八代都特别感兴趣,要是有机会,我真想和他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姥姥姥爷好好探讨一下:你说你们凌家怎么就出了这么个闷罐子呢,你们这个凌家十八代的少爷可气人了你们知道不?   凌霄领我到了观影室,平常我们都会在这儿观摩一下别国对手的比赛录像,听老胡分析分析人家技战术。凌霄让我等着,自己就出去了。   观影室里冷冷清清的,我满怀疑惑地坐在他让我坐的那把椅子上,片刻后凌霄回来了,手里拿着一盘光碟。   我看他背对着我降下投影屏幕,播放好光盘,走到旁边关了灯,观影室里登时暗下来,只有屏幕里的光照着他的轮廓,刚洗过吹干的头发在光照下有一圈温暖的毛边,那样年轻好看,又那样沉默老成。   我打了个喷嚏,凌霄回头看我一眼,走过来拉上了窗帘,才拉开椅子在我对面坐下。   我真想知道,他偶尔这样的举动,到底是无差别的温柔呢,还是因人而异的特殊……   录像看上去是好多年前的比赛视频了,参赛选手看着都像中国人,我伸长脖子想辨认一下运动会的标志,凌霄说:“是200X年的全运会击剑比赛。”   我哦了一声点点头。那就是九年前了。九年前凌霄才十三岁吧。   这会儿我也猜出来了,凌霄的哥哥也是击剑运动员,倒也不特别惊讶,意料之中的事了。   这段录像是全运会决赛的视频,看见双方选手进场,我刚想问哪个是你哥哥啊,导播就切了两名选手的近镜头。   其中一个选手我是认得的,叫严生,后来我还在各种大赛上见过他,算是我的前辈,显然并不是凌霄的哥哥。而另一位相貌清秀的年轻选手看起来也和凌霄一点也不像,不单气质更温润,连长相也和凌霄没几分相似。他和严生握了手,在决赛这样的场合,依然微笑得让人如沐春风。运动员的直觉告诉我这应该是个高手,他身上的气场和凌霄截然不同,却是另一种强大。   如果不是从凌霄凝重的表情,我是无法确认这就是他哥哥的。为什么他们兄弟两个长得一点也不像?   解说员开始介绍选手,屏幕下方也打出了选手的名字,一个便是严生,曾在世锦赛上拿过第四名的好成绩,我记得上届奥运会还代表国家出战过,不过今年据说状态低迷,排名较低,没能入选国家队,但我知道他当时的实力是很强的,而另一个,叫……贺鸣?   我又看了一遍名字,确定自己没看错,惊讶地问凌霄:“你姓贺啊?……不对啊,我以前看你比赛,名字都是凌霄两个字啊。”还有国家队的名单上写的也是凌霄,又不是贺凌霄。   我虽然没听见凌霄叹气,但很明显他有个肩膀往下沉的动作。我不再做声,感觉智商又遭受了鄙视。原来不是亲兄弟啊,早说啊……   屏幕上显示了参赛选手的资料,凌霄的哥哥当年二十岁,能打入全运会决赛,说明实力不俗,凌霄那年十三岁,应该是受了贺鸣的影响才学击剑的。   想来还是很不可思议,贺鸣能和严生决赛,而我竟然从来没有听过贺鸣这位选手的名字,难道这之后他就没有再击剑了?   一想到是贺鸣领凌霄入门的,我就看得格外仔细,戴上金属面罩后的贺鸣仿佛直接变成了凌霄,剑风同样的不动声色,暗藏杀机。到第二局的赛末点,那个把对手一气逼出底线的攻击打出来,我彻底服了,作为启蒙老师,他对凌霄的影响有多大不言而喻。   我也蓦地回想起来,那次在贴吧上看到的那段出处不明、剑风神似凌霄的比赛视频,应该是贺鸣的。   这场比赛最后以贺鸣率先拿下十五分获胜,和严生相比,他打得更轻松些,我越发觉得不可思议:“为什么在国家队我从来没见过你哥哥?”   贺鸣这种成绩不可能不被招进国家队的呀,严生能入围,没道理凌霄的哥哥连个露脸的机会都没有吧。难道因为传出同性恋绯闻被国家队除名了?七八年前的话,凌霄和姨太太都还会被人排挤,说不定还真是这么回事,毕竟关系到国家队的形象,假设凌霄哥哥的事闹得比较大,人尽皆知的话,可能真是因为这个原因被筛下了也不一定?   我一个人绞尽脑汁推理,闷葫芦终于开口了:“你想见他吗?”   能去见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高手,还是凌霄的启蒙老师,我竟然觉得有点兴奋:“想啊!”   凌霄取出光盘:“今晚早点睡,我们明天去看他。”   ***   我已经知道凌霄对这个哥哥的感情,反倒是凌霄的父母,从没见他联系过,可能反而是和家里关系不好呢?但是既然和哥哥关系那么好,为什么也没见他哥哥来看过他一次啊?难道是因为贺鸣出柜被国家队除名,心里对国家队还有怨念?也不对啊,那电话什么的还是可以打一个吧……   我一晚上都没睡好,心想凌霄到底还有什么秘密是我不知道的,他又为什么突然要带我去看他哥哥,这么挤牙膏似的真的折磨死我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爬起来了,翻出那件压箱底的衬衫,头发也精心打理了一番,想尽量显得体面正式一点。凌霄很看重他这个哥哥,我也不能随便啊,虽然和他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但是好歹还是并肩作战的队友吧。   我依约在大门口等他,凌霄走出来,见我连发型都刻意弄过时还愣了一下,我有点不好意思,心说他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啊,就说毕竟是见师兄嘛哈哈……   在地铁里凌霄一直很沉默,车厢里有个女生拿手机偷偷拍他,也不知道凌霄是不是发现了,那之后就转过了身。这一转身很刻意,女孩的表情有些尴尬,其实人家也没恶意,但是凌霄此刻显然心事重重,而且他似乎真不是个会对人很体贴的人。   他也没跟我说要去哪儿,我每听一次报站,就看他一眼,他都没有要下车的意思,因为他一反常态的沉默,我也越来越紧张,心说这到底是要去见哥哥还是见仇人啊。   到后来地铁里都没几个人了,前后三节车厢里就我和他两个人,窗外掠过大片大片的绿色,我们离市中心越来越远了。   从地铁站出来,已然是郊外,连空气都清新了许多,四周一片青葱大树,远方烟灰色的山岳连绵起伏。   “走吧。”凌霄说。   我跟在他身后,越往深处少人的地方走,心中越是忐忑不安。   这份不安的预感还是在二十分钟后应验了。   当凌霄领着我走向那一排墓碑时,我明明已经猜到,却还是措手不及。同样措手不及的似乎还有凌霄,他顿了顿脚步,才带我继续往里走。最后我们来到这一排墓碑中唯一放着花束的墓碑前。那是一束白百合,花瓣还娇艳欲滴着,看来送花的人刚走不久。墓碑被擦得很干净,连碑上的照片,也像是用水小心擦拭过。   照片中的贺鸣依然唇角带笑,和旁边的墓碑比起来,那笑容干干净净,没有染上一丝灰尘。从墓碑上的生卒日来看,贺鸣去世的时候和现在的凌霄一样大,二十二岁,而那时凌霄才十五岁。   凌霄低头注视着照片上的贺鸣,眉头微微蹙着,虽然表情依旧冷峻,但那俨然是弟弟看着哥哥的神态,仿佛只要这么倔强地蹙着眉头,哥哥就会走过来揉揉他的头发,将他眉宇间的烦躁不安抚平。   墓地里很安静,我听到他沉缓的呼吸声,我想知道的一切,似乎终于要知道了……   “我和哥哥是父母离异重组家庭后硬凑成的兄弟,我妈妈因为难产去世,我从小就只在照片上见过她,似乎因为这个原因,父亲待我并不亲,照顾我的奶妈说那是因为父亲很爱母亲,看见我的时候难免会想到过世的母亲,我也一直这么相信,有时候甚至会觉得对不起他们……   “所以我完全没想到父亲会在我十岁那年再婚。哥哥的父亲在维和部队做军医,后来牺牲了,这之后他妈妈带着他改嫁,我父亲出身军人世家,为人严肃古板,但因为哥哥成绩优异,击剑也打得很好,那时父亲对他也是不错的。我和继母不亲,也就是同一屋檐下的点头之交,和父亲从小到大也没什么话可讲,从那时起就是哥哥陪我,击剑也是他教我的。”   风吹树摇,飘落的树叶落在墓碑上,凌霄就蹲下来,将树叶一片一片捡开。   “……很奇怪,他明明才应该是和我家最格格不入的人,慢慢我却觉得他才是和我最亲的人。小时候我最讨厌家长会,父亲总是不去或是忘记去,哥哥来了以后,终于有人为我去当家长了,有人过问我的功课了,有人关心我有没有穿暖了,生日的时候有人陪我过,节日的时候有人带我去吃好吃的,玩好玩的……有时候他也会勉强我做一些事,比如让我学击剑,让我和他一起晨跑,被勉强听起来很糟,但我一点不觉得勉强,因为以前也没人勉强我做过些什么。”他就这么久久地蹲在墓碑前,像是怕打扰到沉睡中的人一样放轻了声音,“我很开心你勉强我学了击剑。”   我一点不敢打断他,他每说一句,我就能想象出少年时的他,应该有家人朋友陪伴的场景里永远只有他一个人,后来贺鸣走进来,是这个哥哥填补了他童年少年时期所有缺憾的场景,是关心他喜怒冷暖的家人,是陪他玩耍给他庆生的朋友,是为他植入梦想的导师。贺鸣和凌霄没有血缘关系,然而他才是这个世界上给凌霄最多的人,是将他举到肩膀上去眺望世界的人。是事实上,内心里,唯一的亲人。   “后来,在我上初中的时候哥哥出柜了,我父亲无法原谅他,我们家三代从军,门风森严,自然不能容忍同性恋出柜这么愈矩的事。刚开始我也不理解哥哥,也很怨恨他喜欢上的那个人。虽然家长会依然有人替我去开,生日的时候依然有人陪我过,有时候还是两个人……但是慢慢我发现,哥哥真的很爱那个人,那个人也很爱他,因为爱他,努力对我好,送我礼物,帮我修理学校里某些讨厌的家伙,我那么令人敬而远之的性格,他也从来不埋怨。后来我想通了,他们并没有做错什么,拆散他们只是出于我们自己的自私。我父亲可以这么自私,因为他最关心门风和脸面,也因为他对哥哥并没有什么感情,可我不一样,哥哥是待我最亲的人,我应该是第一个祝福他们的人,只要那个人待他是真心,我该替他高兴。”   我看着他沉静的侧脸,心中五味杂陈。   “父亲知道后要求哥哥和那个人分手,哥哥不愿妥协,父亲就让他别再回来。本来就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两个人,这种结果再正常不过了。我继母虽然舍不得哥哥,但是习惯了对父亲言听计从,也不可能站在哥哥那边。”他站起来,朝那张照片笑了笑,“他看起来是个很温和的人,但骨子里比谁都硬气,也不愿让他妈妈为难,那天晚上来找我道了别,留下了联系电话,就这样断绝了同家里的来往。但他没打算放弃击剑,为了筹集训练经费,参加了地下比赛,当然这些事我当时都是不知道的。   “如果是为了得到和守护一个人的真心,那么即使背叛全世界,我认为也是值得的,起初我的确有些嫉妒,后来只剩下羡慕。和我哥哥对那个人的爱相比,我父亲对母亲的所谓爱情,我继母对她过世丈夫的所谓爱情,显得浅薄可笑。虽然在学校受了一些白眼,但我反正已经是看白眼当饭吃的人,完全没有放在心上,对我来说,别人的白眼并比不上哥哥的幸福重要。”   我忽然想起来,赵婆婆曾经说过,国家队有过一个姓贺的年轻队员,只是后来她再没看见过了:“你哥哥他……有被招入国家队,对吗?”   凌霄点点头:“那个时候虽然队里队外是有一些风言风语,但是那时的梁忠辉指导很看重哥哥,并没有因为这件事让他离开国家队,似乎为此还惹上了一些麻烦。”   我不解:“那为什么……”   “那个让我哥哥不惜和家里断绝关系的男人,最后却答应了家里安排的婚事,他没有告诉哥哥,一个人飞去美国和未婚妻结了婚。哥哥向队里请了假,追去美国找他,领队不批,他就偷偷溜走……他失踪半年后我们才得知他的死讯,骨灰被空运回来。”凌霄说到这里陷入了沉默,半晌才低声道,“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愿相信他已经不在了,觉得他一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才会演这么一出戏,是想让我们每个人都获得平静,我情愿相信他还在世界上某个角落,和他心爱的人在一起。”   “他真的不在了吗?”我问,不怪凌霄这么想,连我都会这么想。   凌霄侧头看我:“你为什么不肯相信?”   我看着照片上的贺鸣:“不惜打那么残酷的地下比赛,背负那么大的压力也要继续练击剑,换了是我,我不会就这么放弃……”   凌霄沉吟道:“照片不是假的,死亡证明也不是假的,他确实死了。”   “是……飞机事故?”   凌霄摇头:“交通事故。”   “那个男人呢?他找到他没有?”   “这重要吗?”凌霄道,“我没有谈过恋爱,但是人都会长大,都会懂事,恋爱不是什么特别复杂的命题,如果我真心爱一个人,我绝不会在他最需要我的时候丢下他一个人离开,不留只言片语。”   我想说我相信你会,我也一定会,但是却说不出口,我满脑子想着凌霄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他口吻中有种我害怕的决绝。   这次他没有再转开视线,牢牢地看着我,像在问我:   “我可以理解继母为了生计不得不带着哥哥改嫁,但我不能理解为何她在接下来的那么多年里为了不得罪父亲,对自己曾深爱过的男人讳莫如深,连忌日也从不去看望,我更不能理解父亲,如果他是因为爱我母亲才从小对我不闻不问,又为什么会改娶了继母,如果他是因为真爱继母才娶她,又为什么宁愿看她伤心也要断绝和哥哥的关系,还有他……”他将视线投向墓碑,“可以为爱人放弃一切,对方却弃他而去,他执着的爱情最后只带给他什么?”   “凌……”   “我在酒吧兼职,见惯了为了爱情醉生梦死的人,也见惯了游戏人间的人,然而不管是哪种人,等过一段时间再来到这里,他们谈论的又是另一段感情,另一个人了。你告诉我,爱情到底有什么意义?”   我听着他说这种话,明明指责的是他的父亲,继母,和那个背叛了他哥哥的负心人,却好像我也在受着审判一般。   “乔麦,我真的一点都不相信爱情,对我而言,这世界上有两种人,像我哥哥那样执迷不悟的人,和其余得过且过的人,像他那样的人无疑很愚蠢,我不愿意做他,我也不愿意像其他人一样,对待爱情就像四季更衣。所以你也不要浪费时间在我身上了。”   “你哥哥是爱错了人,但是他的感情何错之有?”我说,“错的是那个人,并不是他心里的那份爱。”   凌霄根本不想搭理我:“该看的给你看了,该说的我也都说了,我们走吧。”   我不走:“我不管这些,我就想问你,你从来都、一点都、没喜欢过我吗?”   凌霄停下脚步。   我胸腔里憋着一股气,不吐不快:“凌霄你要是敢对天起誓,从来就没有喜欢过我,我也发誓这辈子和你分道扬镳!”   他这才点点头,如释重负一般转过身来:“好。”   “有种就拿我的前途起誓,”我狠狠睨着他,不容分说,“要是说了半句假话,就让我这辈子再也练不了击剑。”   凌霄举起的手果不其然放下了,天空中的厚云飘过,阳光射下来,刺眼得很,像他隐忍的眼神:   “乔麦,我喜欢你又怎样?我痛恨这种喜欢,如果我曾经对你有过那种好感,那么这也是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一件事。”   “所以是喜欢对吧?那就够了。”他这么说了,我反而轻松了,走上前看着他,“剩下的我来。后悔不后悔现在说了不算。”   ☆、第 48 章   周末这天下雨了,我去了旧馆,姨太太每周都来学剑,风雨无阻,好像真的彻底从阴影中走了出来,外面下着雨,也挡不住他每天活得阳光向上,我真心替他高兴,也努力说服自己,也许会有那么一天,凌霄也能从心结中走出来。   给姨太太当陪练的时候我问他:“你真的喜欢上击剑了啊?”   “是啊!”姨太太抹了把汗,他现在已经练就了一套独门“九阴白骨剑”,“运动好啊,运动使人快乐,我这其实也是在为下一场恋爱做准备呢~”   我想起凌霄说他在酒吧里目睹太多悲欢离合,像他这样的过客,大概觉得眼前的这些喜怒哀乐都像在演戏吧,无论这一刻有多喜欢多执着,分手后戏便散场。演员们卸了妆后,还会留恋自己扮演过的角色吗?   有时候我觉得这是件好事,人类善忘是为了保护自己,我也不希望姨太太这样的人在一个人身上吊死。可是凌霄怎么办?他就是个认死理的人,要用一生去扮演一个角色的人。万一喜欢上一个不值得的人,他也会将这个剧本演到底,困在角色里一辈子。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永远不要爱上任何人。   没毛病。   姨太太喝着水,沉吟半晌:“……乔麦,那天其实我不是我把你送回宿舍的。”   我扭头吃惊地看着他。   “你一米八几的个头,我怎么扛得动你嘛,我看你喝得都要开始唱征服了,就打电话给凌霄了……”   “你怎么有他电话的?”   “我用你手机打的。”   我吓得从椅子上跳起来,所以那天我看见的杯子上的人影并不是幻觉,凌霄真的来过?!   “他让我别和你说,”姨太太说,“不过我和你才是一伙的嘛。你还记得你发酒疯时说过什么吗?”   “等等,我发过酒疯?”   姨太太白眼我:“你是不是还以为自己喝醉了酒像拍MV一样唯美啊?反正凌霄全听见了。”   我都吓方了:“我都说什么了?难道我说了要上他这种话?”   “比这严重一百倍呢。”姨太太笑着说。   我生无可恋地捂着脸,莫非我把体^位都给说了?   “麦子,虽然这么说有点不厚道,但是凌霄这人比我想象中还心软,我给他打电话时他还在兼职,马上就赶过来了。我觉得吧,你要是真想拿下他,可以利用他心软这一点。”   “好像很卑鄙啊……”   贺鸣的事我没跟姨太太细说,只说了个大概,大约就是经历使然才让凌霄变得这样油盐不进,所以姨太太其实并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他可能以为凌霄不过犯了中二病,敲打敲打就好了……   ***   选拔在即,这天老胡破天荒地没有直接开始训练,他让我们列队站在横幅前,我以为是例行的三天一小训,五天一大训,然而今天居然一点儿没训我们,而是让我们每个人说说对击剑的初心。   老七说本来是想学动漫里那种日本剑道的,结果老爹把他骗去了击剑馆,他才接触到击剑。刚开始还挺不情愿的,但是慢慢就热爱上了击剑,说完还啧啧庆幸:“还好老爸没让我去学日本剑道啊……”   高大胖说小时候长得很胖,很羡慕那些击剑运动员长得又高又帅,还有惹得女生“哇哇”地花痴,这才坚持要学击剑,没想到学了击剑以后,想的就不再是变得又高又帅了,而是想进国家队,拿金牌了。   章庭说是因为小学时学校兴趣小组,没人选冷门的击剑部,他就被老师强行分配去学击剑了,刚开始就和老七一样,很怨念,但是现在特别感谢那时的老师:“那年选别的兴趣小组的同学没有一个人坚持下来,但我坚持下来了。”   轮到我说,全队都发出嘘声,老七说:“他还用说嘛,见个人就到处宣扬,我都能背了。”   你这么说了我还是要说!我说是因为佐罗、亚基列夫大神、还有一个不想提名字的人。小时候迷佐罗的动画片,却也没把佐罗的世界当真过,直到有一次无意间换到体育频道,才发现原来那个刀光剑影的世界是真的,然后就觉得特别地帅气、特别地喜欢、特别地向往……   老胡“嗯嗯”地点头打断我继续“特别”,走到凌霄面前:“到你了。”   我看着凌霄,他会说出那个名字吗?   “是因为我的启蒙老师。他说我可以培养一项兴趣爱好,我问他为什么要培养这么个爱好,他说因为没准它会变成梦想,那会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之一。”   训练馆里鸦雀无声。   不知道凌霄此刻想起贺鸣,想到自己正站在他曾经站过的地方,是怎样的心情。   老胡抬头望向训练馆顶的横幅:   “无论是哪一种契机指引你们来到这里,每个人都该心怀感激,因为这里是离梦想最近的地方,所以不管接下来发生什么,不要难过,不要怨恨,要记住这份心情。”   ***   中午我去林子里喂猫,希望这些猫大爷能让我撸撸肚子,心情好点儿,却没想到在猫窝遇见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纸盒子和旧棉衣铺成的猫窝不见了踪影,林地中央赫然是两座猫房子,高大英俊的男人正把屋顶盖上,固定好后他站起来,和身后笑得合不拢嘴的赵婆婆说话。   厉睿?他怎么会在这儿?   厉睿回头看见我,笑着和我打了声招呼,我问他来干嘛的,他说来找胡指导谈赞助的事,顺便给猫咪们带了房子和猫粮来。我觉得这个回答似乎哪里不对,但一时又说不上来。   老胡打来电话,厉睿和赵婆婆告了辞,我感觉赵婆婆见着厉睿比见着我还热络,不禁有点吃味:“婆婆,你怎么认识他的啊?”   赵婆婆笑着说:“认识好久了啊,他以前常和那个年轻人一起来喂猫的……”   等一下,帮赵婆婆喂猫的那个年轻人其实就是贺鸣啊,那厉睿——   我猛然吓出一身冷汗,厉睿今年30岁,家族庞大,政治联姻,留美归来,全部都吻合!不会错,厉睿就是当年抛弃贺鸣,一个人远走高飞的人!   如此一来,厉睿之所以认得凌霄,凌霄之所以不喜欢厉睿,就都解释得通了!   可是为什么?凌霄明明应该恨透了这个人,为什么还要接近厉睿的妹妹?   我心中升起一个可怕的念头,连猫肚皮都顾不上撸了,急忙跑回宿舍。   我看得出厉睿很宠厉欣,几乎是有求必应,凌霄肯定也看得出来。他这么做是想报复厉睿吗?可是厉欣是无辜的啊!   不可能,这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凌霄!   ***   回宿舍没找到凌霄,章庭说他出去了,给他打电话他也没有接,我找去了训练馆,没见到凌霄,却看到老胡,他一个人慢吞吞地拖着地,低着头好像心事重重,我都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了,他才发现我。   “乔麦?”老家伙一脸意外地瞅着我,“有事吗?没事就陪我拖拖地吧。”   妈的根本就不给我回答的机会,那你干嘛要还多此一问!   老胡发了话,我有再多不情愿也只能抡拖把上。和胡指导一块拖地的我,仿佛又找回了放学后碰巧和班主任同路的那份恐惧。   没法亲自问凌霄了,不过既然贺鸣在国家队也待过,没准老胡能知道些什么。我俩拖把默契地碰到一块儿时,我鼓起勇气和“班主任”搭了讪:“你不是在和厉总谈赞助吗,这么快就谈完了?”   “就签个字嘛,又不是写书法。”   我咳嗽一声:“胡指导,你认识贺鸣吗?”   老胡停下拖把抬头看我,片刻后无奈地低下头:“他都跟你说了啊……”拖把在地上来来回回搓了两下,忽然又狐疑地皱起眉,“不对,凌霄不可能和你说这些,”说着抬头冲我一瞪,“臭小子,少来套我的话!”   我靠老胡智商还挺高的啊!我看着老胡气鼓鼓地推着拖把穿梭在训练馆里,干脆用起了激将法:“我是无意间听人说的,国家队也太不厚道了,就因为人家出柜把人家除名了啊……”   我话还没说完,那头老胡的拖把就“咚”一声砸地板上,把我吓得一个激灵。   “你听谁说的?!梁指导是那种人吗?!”   梁忠辉指导就是当年国家队的总教练,也是老胡的恩师,他这么光火我能理解。我小心把拖把杆子竖在身前,谨防他过来揍我。   老胡吞了一口气:“没错,贺鸣那事当时是闹挺大的,在国家队和剑协都引发了不小的争议,但是梁指导爱才心切,硬是顶住了上面的压下,力保下贺鸣,当年还立过军令状,留下贺鸣就必须保证贺鸣要在奥运佩剑项目上拿金牌,还要帮团队拿下团体赛金牌,否则不单贺鸣要走人,梁指导也得走人。”   老胡说到这里已经是气也气不起来了,我能想象这是多大的压力:“可是贺鸣并没有出现在国际赛场上啊?”   “嗯,”老胡又弯腰捡起了拖把,“因为后来不只有来自击剑协会的压力,还有来自凌家,也就是凌霄父亲的压力。凌家无论如何不能容许自己家里出来的人作为出柜的同性恋击剑选手出现在国际赛场上,他们找到了贺鸣打地下比赛的证据,举报到体育总局,说这种行为不符合运动员的职业道德。正是要备战奥运的关头,全队被这些事折腾得鸡犬不宁,贺鸣不想连累国家队和恩师,所以主动选择了退队,可是梁指导扣下了他的退队申请,说只要还有一线希望,也要努力试试。”   我听得眼眶都热了,体育竞技是多么干净的世界,运动员哪个不是耗尽了青春在拼搏,为什么那些有权有势的人要把手伸到这里来?!   “这之后我听说贺鸣为了找那个人飞去了美国,说是有请假,但其实没有和梁指导打过招呼。梁指导为他撒了谎,只是想盼着他回来。”说完老胡长长地沉了口气,“好好一个人才就这么没了,听说是交通意外,那个时候凌霄还不满十五岁吧。”   他说完又低下头拖他的地,很慢很慢地擦拭着训练馆的地板。老久拖把的摩擦声刮在我心头,压抑得要命,贺鸣什么都没有做错,但最糟糕的却都被他遇上了。   “那个人就是厉睿吧。”我说。   老胡的背影顿了一下,点点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咱们队里做动作捕捉分析用的那台设备,没有力隆的赞助还真用不起,对手们用的都是国际最先进的设备,现在已经不是单纯拼选手个人能力和教练执教能力的时代了,更是拼科技的时代,再说……他大概也是想弥补吧。”   我站在空旷的训练馆中央,好像能体会到贺鸣那时的孤立无援,我瞪着老胡佝偻的背影,只觉得讽刺:“……还有什么可以弥补的?”   “厉睿说贺鸣有两个梦想,一个是站上奥运冠军的领奖台,另一个是将来自己退役了,”老胡回头对我说,“也可以看着凌霄站上奥运冠军的领奖台。”   ☆、第 49 章   我又去了林子里,本来是没抱什么希望的,却没想到厉睿还在这里。他坐在一把长椅上,仰面闭着眼,阳光洒在额头。   “你在想贺鸣吗?”   开门见山地说出这个名字,应该是吓了他一跳,他猛地坐直看向我,末了苦笑一声:“……凌霄到底还是都告诉你了啊。”   他并没有告诉我你就是那个抛弃贺鸣的人,你恐怕一点都不了解贺鸣的这个弟弟。我问:“贺鸣真的是你害死的吗?”   没想到厉睿承认得很干脆:“是。”   “为什么?”我忍不住了,“为什么你要在那种时候离开他?!你要是觉得爱错人了,后悔了不想爱了,你能不能早点儿放过他?为什么要害他一无所有之后才离开他?!”   “没错,一无所有……”厉睿弓着背,凝视着身旁空落的长椅,“如果是你的话,你会怎么做?”   “屁话,我当然不会离开他!”嘴里说着这个模糊的指称,我心里想的却是凌霄,如果他也因为我变得一无所有,我愧疚痛恨都来不及,怎么可能离开他一走了之?“他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你了……”   厉睿深吸一口气:“你想听吗?故事有点长,和他之间的事,已经好久没和别人说过了。我觉得也许应该告诉你,为了你……为了你们。”   一切从头讲起,当年厉睿是在击剑馆学剑时认识贺鸣的,认识的那年他们十九岁。他学剑只是想玩玩,但当贺鸣拿起那把剑,那却俨然是征服梦想的武器。   “他哪里都和我不同,”厉睿说,“他拿起剑,站在我对面的时候,我就完全忘了步伐,忘了动作,只能凭一股牛劲想击败他,没有一次成功过。走出击剑馆,我是那个年纪的少年人中的人生赢家,家里穷得只有钱,长得也不赖,桌球网球乌七八糟的什么都会,考了驾照,开着跑车四处招摇,全世界都玩了个遍。可一到击剑馆,我就只有被那个人一次次斩落剑下的份。一开始非常不服气,后来发现这人明明那么强,但竟然过得那么单调无趣,每天除了上学、练剑、就是关心弟弟上学,教弟弟练剑,我眼里的花花世界,在他眼里只是一条通往顶峰的长路。耀眼的人我见过很多,干净的人也不少,但我从没见过像他一样,又干净又耀眼的人。”   听上去不过又是一个纨绔子弟找到真爱的俗套故事,但因为主角是贺鸣,而我已经知道了故事的结局,听起来难免有点难受。更令我难受的,是原来贺鸣起初并没有回应厉睿,他很清楚自己家里的情况,大概也觉得自己和厉睿是两个世界的人,但是,按厉睿自己的话讲,那时的他缠人得就像一块狗皮膏药,他知道自己迟早能打动贺鸣。   他没有估错,在贺鸣单调无趣的人生中,那个热情又执着、总能变着花样制造惊喜的自己,就像来自热带的雨。   人恋爱起来是很疯狂的,厉睿这样说,那些日子里,他忘了自己是家里的独子,他的婚姻早就是一场政治游戏,就算想起来,似乎也已没那么重要,那时他还年轻,还叛逆,和所有年轻叛逆的人一样,以为爱情都有了还有什么是不能搞定的?未来他已经决定要和那个人一起走,非他莫属,为了拒绝政治联姻,他不顾一切向家里人出了柜,这个宣战一样的举动震惊了他的家族。   “是我单方面决定带贺鸣向父亲出柜的,从头到尾我根本没有问过贺鸣的意见,他甚至都不知道我那天兴冲冲地开车去接他,其实是要带他去见我父亲。太年轻了,又被爱冲昏了头,我从小衣食无忧地长大,从没遇到过挫折,觉得世界上没什么难得住我,向家里人出柜也是一种对他表白决心,给他惊喜的方式。”   我万万没有想到,在我眼里厉睿就是“成熟”的代名词,而甩也甩不掉的狗皮膏药,那应该是用在我身上的形容。   “我父亲勃然大怒,我知道他会发怒,让我滚什么的我都无所谓,想要把我的婚姻当做家族的工具我就是不允许。”厉睿说,“可我没想到他竟然会联合凌家,打压我也就算了,还打压贺鸣。我为自己的鲁莽后悔,跟贺鸣去见了凌霄的父亲,向他父母承认贺鸣只是陪我演戏,他只是帮我摆脱联姻,但是贺鸣却当面否认了我的话。我记得那之后我问他为什么这么做,他说……他无以为报。”   一句“无以为报”,从厉睿口中道出,仿佛有千斤重。他也一定在无数个午夜梦回的时刻,想起来贺鸣这句话,带着坚定的爱和无边的包容。我只在录像中见过的凌霄的哥哥,看上去那么温柔的人,原来也有这么热烈,这么坚定的时刻。   厉睿长出一口气:“就像你说的,这之后我们什么都没了,没了来自家里的经济支持,又被家里逼到绝路,我们除了彼此一无所有。在那样的境况里你会不由自主地问自己,这样真的值得吗?贺鸣和我不一样,他从小就是优等生,他正处在竞技的巅峰期,会有机会站上他梦寐以求的奥运赛场,如果没有遇见我,他的人生本该前途无量……”   草地上窸窣一声,凌霄儿从猫房子里钻出来,在厉睿的脚边亲昵地打着转,他低头看着这只乌云盖雪的黑猫,我觉得他们是从很早起就认识的,他却没有抚摸它。   “如果那天在击剑馆,我没有借口自己忘了带伞,主动和他说话,而是就这么远远地看着他,就一直看着不说话,有多好啊……”   换做是我,也会这么想的,会想要把那些本该属于他的东西都还给他。   如果没有遇见厉睿,贺鸣的人生会是怎样?我应该会在奥运会、世锦赛的比赛中看到他,看到五星红旗在他头顶升起,他会登上那座山,看到比遇见厉睿时更美的风景。不只贺鸣,凌霄的人生也会改写,他会不会不像现在这样冷酷孤僻,会不会有机会,他带我去见活着的贺鸣,我们一起聊天,聊击剑,聊他,聊我,聊未来……   “和他分手的念头一天比一天强烈,分了手,他失去的只是我,但是他会重新拥有一切。”厉睿说,“我越来越无法抗拒这个念头。我已经不能给他最完整的幸福,我只能争取给他一个比现在更好的人生……但我知道贺鸣不会同意和我分手,我也根本没有办法在他面前提这两个字,每次一看见他,他打完地下比赛,伤痕累累,去酒吧兼职回来,疲惫不堪,还要按时参加队里的训练,他每天都困得倒头就能睡,但不管多困多累,他都会陪我说会儿话……我知道他怕我绝望。”   我听见微微哽咽的声音,不忍去看,只能低下头,有什么滴在地上,晕出像雨点一样模糊的痕迹。   因为家里的原因,厉睿找工作和兼职屡屡碰壁,有时候明明干得好好的,不到一周就被辞退,突然被辞退的某天,他偷偷跟在贺鸣后面,看他训练、到三个酒吧轮流兼职、打地下比赛、在车上和地铁里看书备考,好争取到全额奖学金,再用打地下比赛和兼职的钱支付训练费用和厉睿的大学学费,为了这份根本不值得的爱,活得那么认真,活得闪闪发亮,看见这样的贺鸣,我能理解厉睿,最终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我没想到厉睿有过这样的过去,听起来多么惨不忍睹,又蠢不忍视,我曾经憧憬过他的成熟和强大,但那是因为他遇见过那样的贺鸣,从此以后再不会轻易落泪,面对一切都能云淡风轻了。   “所以你就招呼也不打一个就走了吗?”   “这种事,打了招呼还走得掉吗?”厉睿苦笑,“贺鸣不是个会死缠烂打的人,我按家里的安排完成婚姻,他就会知难而退了,觉得我负心也好,骗子也好,只要他对我死心就好了。可能要花一些时间,但是他绝不会因为我的离开就一蹶不振,他是个真正的强者。”   厉睿对贺鸣的死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这只是个意外。他是爱他的。   “你想过他会去找你吗?”我问。   “如果想过,可能就不会有那么多后来了……”   “我听说他是出车祸死的,还是半夜,真的只是个意外吗?”虽然这个时候往他伤口上撒盐很不人道,但既然我要弄清楚事实,就不能有一丝含糊。   “他来美国的事我根本毫不知情,直到他出了车祸,要送遗体回国前,我才知道。那时贺鸣来纽约已经有半个月了,却一直没有见到我,只见到了我的妻子。”厉睿的语气冷下来许多,“去年她告诉我,贺鸣当天之所以那么晚还出门,是因为她约了他见面,然而她自己却并没打算赴约。这个秘密她一直守了很多年,最后受不了良心的煎熬,哭着告诉我,请求我的原谅。我能说什么呢?她并没有恶意,那天深夜下着大雨刮着强风,她只是出于小女生的报复心理,想要刁难一下贺鸣罢了。”   怎么可以这样?!“可是对贺鸣而言那可能是见到你的唯一的机会!”所以他才会不惜半夜不惜冒着被人耍的风险也要去赴约啊!   “如果贺鸣还活着,他那么温柔的人,肯定也不舍得责怪一个女生。可是我越是想到他的温柔,越是恨她为什么那么做!后来我们协议离婚,她什么也没说,应该也和家里打过招呼了,这次离婚倒是离得格外顺利。”厉睿略讽刺地勾起嘴角。   “厉欣知道贺鸣的事吗?”   厉睿摇头:“她不知道,就算知道,大概也只是听我妻子提起过有这样一个人吧。她从小在美国长大,和我妻子情同姐妹,我没在她面前提过贺鸣,我不想他死了还要被人用异样的眼光对待,哪怕那个人是我的妹妹。我情愿他是属于我一个人的秘密。”   厉欣真的是无辜的,我心里千头万绪不知从何说起:“这些事,你和凌霄说过吗?他可能一直把哥哥的死怪罪于你。”   “难道不该怪罪我吗?对凌霄我没有什么好说的,他不喜欢我已经是他宅心仁厚,他应该恨我。”说着口吻变得落寞起来,“我真没想到他在打地下比赛,贺鸣很疼这个弟弟,击剑也是他教凌霄的,他们本来可以是天底下最令人羡慕的一对兄弟……”   厉睿你压根就想错了。凌霄不是不喜欢你,他是真的恨你啊!当你从他身边带走贺鸣,他就不曾喜欢过你,但是为了哥哥的幸福,他可以忍受,学着接受,只要能让贺鸣得到那份宝贵的爱情,拥有那个会守护他一生的恋人,可是后来贺鸣死了,什么都没有得到,没有人守护他,他甚至什么都没能保留,爱情、恋人、梦想、家人……凌霄当然恨厉睿。   但是无论如何,这份恨意不该波及无辜的人。   ☆、第 50 章   厉睿从没想过对凌霄解释,我想他也解释不出口。   “人都不在了,解释还有什么意义?但我不想同样的事发生在凌霄身上,他没有别的朋友,我担心他一意孤行走错路,如果有个人能拉他一把,我只能想到你。”   抱着一线希望我找去了凌霄兼职的酒吧,按理厉欣已经付给他那么高的指导费了,他没理由再去酒吧打工。   发现他竟然真的在酒吧时,我着实有点惊喜。   凌霄抬头看见我,看样子并不打算理我。吧台那边都坐满了,我就站在一个买醉的大叔身后,这大叔喝了不少,我估摸着就快跑厕所了。这么杵了一阵,大叔不胜其烦地白我一眼,端着酒杯走了。   我在大叔的凳子上坐下,对凌霄道:“能陪我说说话吗?我付你钱,不让你打白工。”   他没说话,只是放下毛巾,眼看要离开吧台,我一把抓住他衣袖,把三百块钱放吧台上:“够吗?”   凌霄抽走手腕:“收回去。”   经过的服务生小哥靠过来:“凌霄够不够我不知道,不过我是肯定够了,客官,让我陪你聊吧~~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包你满意!”   “谢谢,肥水不流外人田。”我把钱收回去,又加了几张,把一个月生活费都搭上了,“我就找他,够不够?”   “哎哟客官你别这样啊,别人看了以为你要睡他呢~”   “睡不起。”我说,聊天都聊不起,哪里还睡得起,“这样吧,”我把从银行卡里取出的一叠粉红钞票都拿出来拍吧台上,“要不然你陪我聊天,要不然我请全酒吧的人喝酒。”   酒吧里的人都欢呼鼓掌起来,难得我乔麦也有这么款的时候,我还有点不好意思,向大家压了压手,示意八字还没一撇,不要高兴得太早。   服务生小哥目测了一下我的巨款:“我们酒吧酒水很黑的,我粗略一瞄,你这个应该不够。”   “没关系,不够我再出去取,门口就有ATM,方便得很。”   我也不想这么卑鄙,但是不使一点手段,凌霄哪里肯理我,我现在也就吃准了他狠不下心了。   凌霄把手里的酒瓶拿给旁边的人,擦了下手,拿出手机看了看:“五分钟。”   酒吧里的失望声不绝于耳。唉,早叫你们不要高兴得太早了。   我知道他不会有耐心听我叨叨太久,提前就拟好了草稿,从钱包里偷偷翻出那张纸条,瞄了瞄,说:“首先,你和厉睿的事我都知道了……”   “上面写的什么?”他打断我。   我把纸条攥手心里:“没什么……”   凌霄朝我摊手,我靠这人也太难搞了!我憋屈地上交了纸条,他接过去看都不看,直接揉成一团丢掉了,双手按在吧台边盯着我:“就这么说。”   没了纸条,我的时间也不多,只好直抒胸臆:“我知道你怎么都不会原谅厉睿,但至少厉欣是无辜的。凌霄,你别做将来会让你后悔的事。”   凌霄是个说话算话的人,我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都隐忍着没走。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知道以你的性格,这不会是你的本意,人都有走进死胡同的时候……”   你是个多干净多好的人,你自己都不知道,我有多珍视你的这份干净,你肯定也不知道。   凌霄拿起一旁的手机看。   “不用看了,还有三分钟。”我按住他的手,“还有厉睿,我不想给他说情,只是有一点你应该知道,其实……他到现在还是爱着贺鸣的。”   凌霄按在吧台边的手都绷紧了,这种时候他都没冲过来给我一拳,当真挺“宅心仁厚”的了。   我说:“之所以觉得你应该知道,是因为你瞧不起他们之间的爱情,可是我一直在想,如果你哥哥认为厉睿背叛了他,他真的还会去美国找他吗?虽然……虽然他们之间阴差阳错,失去了钱,失去了前程,失去了家人,甚至最后失去了彼此,但是唯独没有失去的,恰好是你看不起的东西……”我说得鼻子都有点酸,“从来就没有一无所有。不管你信不信厉睿,愿不愿意听他说,但总有一些事实你不能否认,如果他真的不爱贺鸣,不会还去他打地下比赛的地方看比赛,不会还去看望赵婆婆和流浪猫,不会关心你,不会赞助国家队,不会在不是忌日不是生日的日子也记得去给你哥哥扫墓。”   你到底是看不见,还是不想看见?   凌霄漠然地道:“还有十秒。”   “还有就是,”我看着他的眼睛,“别看不起我的爱情。”   我放开了手,他收起手机,飞快地把那叠钞票塞回我的钱包,拍在我面前:“别把钱不当钱。”   ***   后来凌霄不晓得去了哪里,他不在,吧台的位置火速冷清了下来,我也懒得去找他了,该说的我都说了,现在该他一个人坐马桶上,思考思考人生了。   等他的时候我想点瓶酒,先喝他个痛快,结果卖酒的小哥说,凌霄说了,不准给我酒。我说他是你们老板啊,他说不给就不给?小哥说他不是我老板,但是他说了,要是待会儿你喝醉了,谁卖给你的酒就谁送你回去。客官啊,你是不知道啊,你的酒品太差了,除了凌霄我们都没人hold得住啊!要不给您杯橙汁对付对付?   我酒品能这么差?我问他:“他在后面干嘛呢?该不会……哭了吧?”   “他会哭?拉倒吧,就你那破口才,”小哥冷笑,“他在后面清点酒窖呢。”   不能喝酒又不能观赏凌霄的酒吧已经没有再待下去的价值,我悻悻地离开了酒吧,这会儿时间还早,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我就去隔壁Gay吧找Calvin要酒了。   Calvin是个爽快的,说反正你们都要封训了,最后一次喝,就要喝个痛快!   我连喝了两杯,正痛快着,Calvin忽然又匆匆忙忙跑过来把我的酒收了:“行了行了快别喝了,一会儿没人送你回去!”   这嘴脸怎么变这么快?“你人……人格分裂啊!刚刚是谁让我可劲喝的?”   “是我没错,”Calvin苦口婆心道,“你是不是得罪凌霄了?我刚给他打了个电话,他居然说不会来接你!”   敢情没了凌霄我连喝个小酒的人生自由都被剥夺了?!   我被Calvin请出了酒吧,走出来的那一刻我抬起头,忽然瞧见了一群呼啦啦往下坠的流星!   “我靠流星!许愿许愿!”   我闭上眼,Calvin就在背后拍我:“别许了,不灵的,那是喝醉了酒的人才能看见的流星~~”   Calvin扶我到路边,我说你回去吧,我自己等车,一回头Calvin早不见了。你们这些酒保就惦记着小费!我在冷风中缩着肩膀等了老半天,终于望见黄色的出租车,抬手一招,出租车停下,我人还没走拢,就被几个不知道从哪儿跑来的年轻人抢先拉开了车门。   有点公德心行吗?我喝了酒肝火本来就旺,一个箭步上前拉住车门:“车是我招的,请你们让开。”   三人七嘴八舌朝我一顿咒骂,我也没听清都骂了啥,反正我不能让你们上我的车!干脆一屁股堵住车门:“我的!”   三人估计被我惹毛了,面目狰狞正欲破口大骂,忽然又住嘴了,其中一人语气古怪地问:“哎你是不是乔麦啊?”   我眯起眼,上前了一步,这三张歪瓜裂枣的脸,一个都不认识啊……   难道是小学同学?正疑惑着,那人就举起手机,“咔嚓咔嚓”冲我拍了好几张。   “不会错,我女朋友关注了你的微博!”拍照的男低头看了看照片,又扭头往我出来的酒吧望去,“呵不会吧,你是gay?国家队也有基佬吗?”   “国家队”三个字让我瞬间清醒过来:“把照片删掉。”   三人似乎是笃定我喝醉了不构成威胁,根本不屑回我的话,拍完照就自顾自地要上车,我忍住头疼追上去,将车门狠狠摔上,对司机说:“师傅,车我不要了,麻烦你开走吧!”   出租车司机也不想惹事,车子开走了,另三人恼火地瞪着我:“操!搞事是吧?”   妈的,搞事的是你们好吗?!“把照片删了!”我说。   带头的男的忽然笑起来:“想要啊?喏,给你!”   他朝我抛过来,东西掉我身后,我连忙去捡,却发现根本不是手机,只是一只空了的啤酒罐。   三人笑得不可自已,根本不打算鸟我,边玩手机边转身离开。我怒火中烧,冲上去按住丢易拉罐的人的肩膀,他转身猛推开我,骂了声“臭基佬”,我邪火登时就上来了!   拳头砸在他脸上后我又被旁边不知是谁一脚踹在了肚子上,踹得我向后踉跄了好几步,险些跌倒的一秒,有人从身后稳稳地架住了我。   扶住我的人身量比我高,比我们所有人都高,我太熟悉这个不多不少的三公分差距了。   凌霄扶我站稳,那三个男的看见他似乎有些愣怔,不过我很快就看不见他们的表情了,只看见凌霄挡在我前面的身影,他的声音恢复了我初见他时那种低沉:   “手机给我。”   拍照的男的突然一拍手:“我认识你!你是不是那个把男子击剑队刷上热搜的颜值担当啊?啧啧,看不出来,还挺名副其实的~”   他的两个同伴跟着起哄:“卧槽什么情况?你们两个都是基?”   凌霄没理会他们的调侃:“手机给我。”这一次声音更沉了。   三人中有一个说:“算了,给他吧,别惹事。”   “我要是不给呢?敢来Gay吧就别怕别人看见啊!”拍照男嗤了一声,“还他妈打人,国家队都养着一群什么废物啊,本来我也不是非要上传不可的,是你队友逼的。”   “你朋友也踢过他了,公平了。”   “那是我哥们踢的,你让他过来我踢他一脚,就算公平!”   我特么快气炸了,凌霄却拦住我,对那男的说:“你踢我吧,你朋友踢他,你踢我,也算公平。”   那男的笑起来,笑声特别下流:“你们两个是不是真的有一腿啊~~”   “要踢就踢,别说废话。”凌霄道。   我毛了,我真不懂凌霄怎么这么能忍:“你特么动他一下试试?!有种跟我单挑啊!我乔麦要是怂一下就立刻滚出国家队!”   “谁稀罕跟你单挑啊?你就等着明天上微博热搜吧!”   凌霄忽然把背包扔地上。   猝不及防的一声闷响让三个男的和我都吓了一跳。   “想干嘛啊?来硬的啊?!”对方激动地喊起来,“我草你祖宗,国家队又怎样?运动员了不起啊!踢不踢老子都不给!”   “那我自己拿。”   凌霄往前走出那一步,我就心惊肉跳,知道这个人是怎样的说一不二。   “算了我不要了!”我一把抱住他,“让他们传去吧!”   他挣了一下:“放手!”   那三人见状立刻跑路了。   凌霄用力扳我的手,扭头道:“乔麦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对不起我惹麻烦了!但你解决不了!我不想你也惹上麻烦!”   喝醉酒的人大约控制不住音量,我被自己的声音吼得振聋发聩,整条街的声控灯应该都亮了。   我们俩杵在路中央,听着我的回音沉淀,凌霄问:“……那你想好怎么面对明天了吗?”   “想好了,”我感到他胸口的起伏平缓了一些,“传上去了我就认,基就基,gay就gay,迟早都有这天,没什么大不了。”   早知如此,不过是一辆出租车,我何苦和他们挣?要是凌霄没出来,我可能真的就和他们干上了,我这人本来就容易头脑发热,更何况还喝过酒。我很庆幸他出来阻止了我,作为队长,管起我来,比我老爸的拳头和板子还管用。   “我知道了,”凌霄终于平静下来,双手覆在我手背上,轻声说,“你松开吧。”   心头的巨石落了地,我松开他,老实讲抱了这么久还有点不舍得,唉,这种时候我还能飘飘然,也是醉得不轻……   哪晓得我刚松了手,凌霄突然就追了上去!   这行动力太快,我反射弧都跟不上,他都跑远了我才“靠”了一声,赶紧追在他后面。   喝过酒的人别说跑步了,走路都东倒西歪,我坚持追了几条街,还是把人跟丢了,站在一条陌生的巷子,扶着墙吐了一地。   眼睛都没法对焦,我摸出手机,想给凌霄拨电话,才想起他背包还落在酒吧外的街道上。   现在怎么办?   我一想到他要一个打三个就遍体生寒,这又不是在剑道上,他能占到任何便宜!这人平时看着那么靠谱,关键时刻怎么这么不知道轻重?!   擦了擦嘴,扶墙站起的时候,巷口处投来一道高挑的影子。   我这会儿看什么都是摇摇晃晃的,这其实挺像恐怖片里的场景,但这种被注视的感觉很熟悉。我知道不可能是别人。   看到凌霄平安归来,我一直处在高压状态的胃终于造了反,痛得我滑坐在地上。   他走到我跟前,蹲下来扶着我的肩:“没事了,照片我删掉了。”   像哥哥安抚闯了祸的弟弟。我总算知道,他冷冰冰的口气中偶尔透露出的温柔,是来自哪里了。   巷子里太黑,我瞧不清他的脸,也不知道是不是有挂彩:“我都说了让他们去传了!老胡不会把我开除的!”   “对你总不是什么好事。”   凌霄的声音平静如水,泪水却在我眼眶打转,太不中用了,我埋着头,拼命捂着胃。   是我不计后果的莽撞,无意间戳中了他的软肋。   ***   那天我们光荣负伤,不得不翻墙回基地,那墙头往常看起来小菜一碟,今天却尤其显得高不可攀。   “你伤得重吗?”我问凌霄。   他说只是皮外伤,因为刚好有警车经过,没出什么大事。   我根本不信他,这人的信用在我这儿已经是负数了。我说:“行,那你上,上去了再拉我,我胃疼。”   凌霄回头看我:“不是吃过药了吗,怎么还疼?”   “药哪有这么快啊,”我狐疑地盯着他,“你行不行啊?不行别勉强。”   凌霄一语不发走到墙下,我心想这家伙不会赌气要硬来吧,刚想喊住他,他已经说上就上,出乎我意料,上得还挺轻松利落的,我才放心下来,应该是没受什么严重的伤。   哪晓得我这边一晃神的工夫,墙上的人就不见了!   墙那边传来“噗通”一响,我心说坏了:“凌霄?凌霄?!”顾不上胃疼,我退后了几步准备上墙,“你振作点儿啊,我过来了!”   如今我也是三两下就能攀上墙头的人了。我骑在墙上往下看,刚从路灯那边过来,眼睛还没适应黑暗,只看见乌麻麻的一片,一个人影都没看到。   逗我玩呢?!   “凌霄?……队长?……队草?……凌霄儿?”   “啪。”   手电筒的光冷不丁朝我射来,准确地打在我脸上。   “不是还胃疼吗?”凌霄的声音就在下方,清冷中仿佛还有分促狭。   我拿手遮着光,只瞄见强光后一抹修长的身影,哭笑不得:“够了啊!再不移开我可生气了!”   凌霄摇摇头移开了手电光,浅蓝的光束来到墙的下方:“下来吧。”   和凌霄一起摸黑上楼好像已经是家常便饭了。   “队长,”我说,“谢谢你今天帮我删了照片,我以后再也不喝酒了,都喝橙汁。”   凌霄走在前面,“嗯”了一声。   我目送他走到门前,随口对我说了声“晚安”,忍不住喊住他:“凌霄!……我知道你还有别的顾虑,我就想跟你说,我有心理准备。我真不怕。”   他沉吟半晌:“乔麦,你热爱击剑吗?”   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我知道他在黑暗中注视着我,以着明亮又迷惑的眼睛。   “热爱。”我说,耸耸肩,“没办法,这世界上的确有些人有权有势,能让我无法站上最高的赛场,但是他们也无法打压我的热爱,我热爱击剑,就像阿甘热爱跑步一样,只要拿起剑就可以了。再说,”我想象着他此刻注视着我的眼神,笑了笑,“只要有你在,哪里都是最高的赛场。”   ☆、第 51 章   队里终于要出最后名单了,将要决定哪些人只是来国家队走一遭,哪些人可以站上最后的奥运赛场。   老胡站在我们面前,名单在他手里,队里的每个人表情都罕见的严肃,老胡却没有看手里的名单:   “在我宣布最后名单以前,我要先宣布一件事。”   老七和大胖都很紧张,我也紧张,我们那些日子里翻过的院墙该不会到了要被清算的时刻了吧。   “凌霄,”老胡走到凌霄面前,“从今天起你不再是国家队的一员了。”   老胡一语惊人,我惊骇,全队哗然,凌霄也愣住了。   “为什么?!”我问。   “有人举报你私下参加地下比赛,证据确凿,既然举报到我这里来了,我必须照规矩办。”   举报?怎么会有人举报?凌霄参加地下比赛的事除了我没人知道!   “等等教练,这里面一定有哪里不对!”   老胡没理我,只看着凌霄:“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凌霄站出来,朝老胡深深地鞠了一躬,什么话都没说就走了。   “凌霄。”老胡喊住他,“我很抱歉。”   凌霄停在大门前:“抱歉的是我,抱歉让您失望了。”他面朝训练馆的众人,再次鞠躬,“多谢您的教导。”   ***   上午的训练我根本没法专注,训练一结束我冲到办公室,门也顾不上敲:“地下比赛的事是谁举报的?!”   老胡冷冷地看着我:“怎么,你以为天下有不透风的墙?”   “这不公平,开除队员这么大的事,你也得透明化吧,你说有证据,证据呢?!”   “有你这么跟教练说话的?要证据是吗?拿去!”   我接过老胡抛来的手机,上面有一段音频,我一头雾水地点了播放,音频开头是一个陌生的男声。   “……凌霄?你怎么又来了?真的不用来看我了,眼睛上的伤早好了,韧带损伤那是旧伤了,不关你的事,我再住两天就能出院了。”   “你经纪人来看过你吗?”   是凌霄的声音,我的心一下就沉了下去。他的声音由近到远,应该是走进了病房,我听见他把什么放在了柜子上。   “我打不了比赛了,”说话的毫无疑问是小关,“他应该没空来看我吧,都理解啦,谁都是混口饭吃嘛。说起来,我都没想到唯一来医院看我的会是我的对手。”   “我知道你在紫山市是一个人。”   小关有点惊讶:“你怎么知道?”   “直觉。”   “哈哈你直觉挺准的,以前我在广河那边的俱乐部教击剑,后来家里欠了高利贷,现在的经纪人就找我过来这边打比赛,一个人是挺难熬的……不过我不懂,你都在国家队了,为什么还要打地下比赛?因为钱吗,不至于吧?”   “我哥哥以前也在这边打过比赛,我想知道地下比赛是什么样子,他打比赛时是什么心情。”说这些时,凌霄的语气很是稀松平常。   “为什么不直接问他?”   “……即使问他,听到的也都是假话吧。”   小关笑了笑:“我觉得你这个人挺难懂的,但是地下比赛嘛,想想也知道没人能乐在其中吧,你哥哥当初一定是遇到了过不去的坎才会打这种比赛吧。”   “嗯,我本来想知道他当时有多绝望,”凌霄说,“可我好像错了。”   “我不知道你哥哥的情况,但是对我来说,地下比赛虽然残酷,却是绝望中的希望。你哥哥他……所有比赛都坚持下来了吗?”   “嗯。”   “那很好啊,”小关笑起来,“说明他没有绝望过。”   录音到这里就没有了,我哑口无言,这无疑就是凌霄和小关的对话。难道是小关举报了他,可是听起来又不像……   “到底是谁录的?!”   我这么暴跳如雷,老胡居然都没有让我滚出去蛙跳,只是疲惫地靠在椅子上:“现在说这些还有用么?不管是谁录的,谁举报的,这难道不是事实吗?明知故犯,我有什么理由原谅他?”   ***   我浑浑噩噩地回了宿舍,在楼下看到队里的大伙儿全堵在大门口,像在堵人。我瞄见涨红了脸的高大胖,看那架势,高大胖居然是带头堵人的人!看见我回来,他像个愤愤不平的大胖小子,指着被堵在大门口的人:“乔麦,举报的人是章庭!”   我这才看见被人堵在大门口的章庭。   刹那间我醍醐灌顶,那个时候章庭去医院照顾姐姐,还是我帮他请的假,他姐姐和小关竟然住在同一家医院!   章庭别着眼睛没看我。他为什么会这么做,我似乎也猜到了一半。   “为什么举报他?就算凌霄入选不了,你也没有机会。”   章庭这才正眼看我:“所以这才是你的真心话吧,那个时候还跟我说我也有机会,其实你心里根本觉得我、还有其他人就是被淘汰定了的吧!你们这些天才一个个都虚伪透顶,我们反正就低你们一头,不配和你们为伍是吧!”   高大胖受不了了:“对你说有机会那是为了鼓励你,人家一片好心你说人虚伪,现在对你说这样的话那是因为是大实话,除了麦子和凌霄,这队伍里有谁敢说自己一定能入选奥运阵容?可能因为你举报了凌霄,结果变成老七、变成我,变成我们当中任何一个人白白捡了这个名额,谁知道呢?但是论实力,我知道自己远远不如凌霄,你倒是一走了之,但我会觉得自己欠了他!”   “你欠他什么?我们根本不欠他!问我为什么要举报,那怎么不问他为什么不知道珍惜?!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机会,他当成一回事了吗?既然那么喜欢打地下比赛,就去打个够好了!既然哥哥那么重要,就去体会个够好了!把去奥运赛场的机会让给别人好不好?!”   “章庭,”我打断他,“你很重视这次机会,比他更重视是不是?那你为什么会为了照顾姐姐请假三天?”   “反正我留下来训练,最后的名单也不会有我,可是凌霄不一样,他有什么理由——”   “你知道他的哥哥过世了吗?”   章庭愣住。   “你姐姐患的不是绝症,也不是抑郁症,其实她根本不是非要你去陪不可,但你就是想去陪她,为什么?我会因为你这么做,就觉得你不配待在国家队吗?不会,我那时帮你说话,不是因为反正你进不了选拔,而是因为我觉得姐姐对你一定很重要,因为击剑对你来说那么重要,你还是会想去陪着她,怕她孤单一人……”   章庭抿着嘴没说话。   “其实你没错,是他违反了队规,被开除没什么可说的,老实说连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去打那么危险的地下比赛……”   我以前总是不懂他,但现在我终于懂了,懂了他为我爸妈带路时的温柔,懂了当他听我说起和老爸老妈的趣事时的眼神,也懂了当我们收到来自亲人的鼓励和关心时,他为什么会站在哥哥待过的地下擂台上。   “可即便如此,我看见的他,每天天不亮就练体能,我们都休息了还一个人加练……在打地下比赛的时候,他并没有哪一刻,想过要放弃梦想。如果他付出了双倍的努力,承担了双倍的负担,为什么要说他不懂得珍惜呢?”   章庭蹲在地上,我知道做出这样的举动,他一定也挣扎过,痛苦过,看着这样的章庭,我想起姨太太,想起厉睿和贺鸣,我们谁不是这样呢?在人生和梦想的道路上不断地校正方位,不断地拨乱反正,又迷茫又认真地活着。   都说认真你就输了,大概因为一旦你太认真,太执着,就再也做不出非此即彼的选择。真正的强者,该懂得不断地取舍牺牲,才能轻装上路,到达顶峰。而你会沦为一个弱者,优柔寡断,泥足深陷,直到某一天,你下定决心,即使成为不了强者,也不愿放弃任何一样重要的东西,为此你情愿付出成倍的努力,扛下成倍的负担——到那个时候,你会是另一种强者。   像你的哥哥,像正在成为他的你。   ***   入夜后,我在训练馆找到了凌霄,空旷冷清的训练馆里落着唯一的一束光,他正抬头看着头顶的横幅。   ——提剑风雷动,剑气撼四方。   我站在门口一声不吭地看着他,如今这个一提剑就风雷涌动的少年就要离开了。   “你不说话,只看着我的时候,我都知道。”凌霄忽然开口。   我有些惊讶,还有点偷窥被发现的赧然。   凌霄转过身来:   “乔麦,和我再比一次吧。是我欠你的。”   没想到我们的第一次拿出全部实力的对决,是在这样的情景下。   换好比赛服,站在练习用的剑道上,白光笼罩着我们,馆内静雅无声。   “没有电子计分器,可以吗?”凌霄问我。   “你就是我的电子计分器。”我笑道。你那个反射弧为零的秘密,至今只有我知道。   我们站在剑道两头,眼中已经有了不必言说的默契,面对面戴上黑色的金属面罩。   这一刻像在照镜子,他持剑的手,我持剑的手,他扣下的面罩,我扣下的面罩。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   我们是彼此的明镜。   ☆、第 52 章   击剑馆里回荡着步伐声、刀锋交织声,还有凌霄的声音:   “决赛时你可能遭遇的最强的对手,一个是贝瑟夫,一个是科尼尔。”   剑在我眼前眼花缭乱地晃动,我认出来这正是贝瑟夫的绝活。   贝瑟夫的打法与我近似,我也喜欢玩虚招,从小就是唬人高手。这简直像自己跟自己打,我还蛮兴奋的,因为有时候看自己的比赛视频,也会好奇我要怎么干掉自己。   一开始挺被动,不过渐渐我开始适应贝瑟夫的那些花招,刀光剑影中,哪些是水中月,哪些是镜中花,哪些是……   “锵!”我一剑格在身前。   ——哪些是明枪暗箭!   第一局我俩战成平手,凌霄拗了拗剑,我能感觉到面罩后冷酷强大的目光:“3:3,第二局。”   这一局他的打法又变了,比起贝瑟夫的华丽花哨目不暇接,这一次的节奏感明显加快,往往转变节奏的一刹那,我就挨劈了。   “科尼尔师从你的偶像亚基列夫,很擅长控制对手的节奏,我和他第一次交手时也输得很惨。一旦你跟着他的节奏走,离输就只剩时间问题。”   “那要怎么做?”我扶着膝盖气喘吁吁,一听到亚基列夫的名号我就膝盖发软。   他没给我喘息的机会,端起佩剑,蛇信一样震动的剑尖宛如黑暗中挽起的剑花:“自己想。”   妈的一点都不温柔!   科尼尔的剑风和凌霄是有几分像的,一开始我被他完全压制,一朝陷入被动,便怎么想翻盘都力不从心。然后突然凌霄就停了下来,劈在我肩上的剑还大力震动着,仿佛骤停在风中的骏马,雪白的鬃毛仍在气流中舞动。   他收了剑站起来:“你又出底线了。”   我回头,懊恼不已,差点做了个摔剑的动作,还好没真摔下去,我意识到凌霄正不动声色地观察我,这让我很想找个地洞钻下去:“……不好意思啊,我以前的老师也骂过我,赢得起,输不起,没风度……”   “我知道。”凌霄说,“风度是其次,但是轻易向对手泄露情绪会很吃亏。”   我很少输,所以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嗯,下次再出线我会大笑三声,吓死丫的!”   凌霄似乎轻笑了一下:“那你比我还厉害。”   好遗憾隔着面罩瞧不见他的脸啊~我不由好奇:“对哦,你第一次输给科尼尔时是什么心情啊?你看起来好像挺无所谓啊。”   “很难过吧,心想,‘啊,竟然输了’……”   我回想比赛输掉后凌霄一张傲视群雄的脸,心想你难过起来的样子好奇葩啊……   “不过有几次看见你赢了以后摔面罩,我其实是觉得挺……”   说到这里戛然而止,我更好奇了:“挺什么?”   哪晓得这人画风骤变,冷冰冰道:“也休息够了,现在9:8,你输我一剑,”他走到端线后,“第三局。”   第三局,我最喜欢的那个凌霄又回来了。人说动若脱兔,静若处子,那是平日里翻墙骑车站吧台的队草,站在剑道上,这个人便是动若骏马,静若松柏。   科尼尔把我逼出底线我还没想到应对的方法,又再次被凌霄逼出了底线。   唯一的进步是,我能忍住不摔剑了~   “你有想过自己为什么会被我和科尼尔逼出底线吗?”   我摘下面罩抹着汗,一屁股坐在剑道上:“你们太强了!”   凌霄走过来,蹲下看着我:“乔麦,你也很强。”   也不知道怎么的,明明他的眼睛遮在面罩后,影影绰绰都看不清楚,我还是被那眼睛电了一下。   凌霄看向我身后的底线:“这一次你单脚出底线后坚持了很久,和第一次不同,这次你已经意识到自己不能轻易后退。”   “意识到又有什么办法?”我盯着那条线,心中爬过深深的阴影,要是被劈中被刺中我也认了,老这么出底线想起来多不甘心啊,“我不退就会被你击中。”   “就是这样,”凌霄轻轻弹了个响指,我累得精神涣散的注意力都骤然聚焦在他身上,“你觉得自己不退就会被击中,你太怕被击中,可是被击中的几率是五成,退出底线则是百分百地丢分。”他站起来,脚踩在底线的位置,“你有想过这个问题吗?假设每个击剑选手每次比赛平均有两次出底线的几率,那么他平均每场都会送给对手两分,而由于在逼近底线位置反攻的几率也是很高的,但是他放弃了反攻,同时等于他失去了两分,可是如果有这么一个选手,每次比赛都不会出底线,那么他要么被击中两次,得0分,但没有送分,要么被击中一次,反攻一次,得1分,依旧没有送分,要么两次反攻成功,得2分,依旧没有送分,表面看他和对手拉开的差距是2分,实际上……”   “是4分!”我醍醐灌顶。   “没错,我和科尼尔的实力差距并不大,我要赢他,每一分都必争,所以我绝对不能让自己出底线。”   难怪凌霄面对科尼尔这样的怪才还能取得一负两胜的成绩,跌破了多少人的眼镜。他是个天才已经很可怕,他还是个努力到99%的天才。我仰头看着这个人,既失落于他竟然比我强那么多,又满足于他竟然就站在我面前。   “来吧!”我跳起来,罩上面罩,“还不到十五分呢!”   凌霄对我说的这些话,听起来容易,然而要克服人的本能,又岂是说说而已。每一个击剑运动员都怕被击中,比害怕出底线更怕被击中。我默默告诉自己,这一次,他就是一剑把我捅穿了,我也得受着!   脚后跟踏在底线时我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右脚往后拉,支撑左脚死死踩在线上,我现在就当这条腿废掉了!他给我一剑我挡住一剑,最后一剑反手划下来,我向后仰倒,身体快要失去平衡摔倒的刹那,手中的佩剑从他面罩上狠狠划了过去!   剑脱手,我也向后跌坐在剑道上,唯独左脚还别扭地蜷曲着,脚后跟牢牢踩在那条线上。   我真想抱住废掉的左腿猛亲!!   凌霄捡起我掉落的佩剑,反递给我,我没有接过,冲上去拥抱了他。   他被我撞得往后退了一步,然后便像树一样,一动不动,任我搂着。   我心情大好,放开他:“以后不扔面罩了,换这个庆祝方式怎么样?”   凌霄正了正面罩:“不行。”   “啊,为什么啊?”   “我说不行就不行,好好比剑,别撒娇。”   这话说得,那是相当的任性,相当的霸道总裁啊!行呗,依你~~~   虽然最后还是被他全取了十五分,我却并没有觉得挫败,反而很过瘾,一直以来我觉得自己是永不可能服输的,但是现在我知道,总有那么一个人,你愿意心甘情愿输给他,愿意他比你更强。他是你追逐的目标,心之所想,魂之所向。   “15:11。”低沉的声音隔着面罩,像镀了一层冷金属一样,“不接受异议。”   我一把摘下金属面罩,兴奋地看着剑道对面的凌霄缓缓摘下面罩,又从我宿命的对手,变回我喜欢的那个蹲墙上的起灵儿。   “我一直没和你说过,”他将面罩夹在胳膊下,揉了揉凌乱的头发,有些困扰无奈似的,“你一这么看着我,我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我噗哈哈大笑:“该嘛,谁叫你对我放水的~”   我们并肩坐在地板上,凌霄说:“对不起,我那时不够了解你,我以为你当真那么输不起。”   “算了,”我说,“我也一样,以前觉得你是男神,现在才发现你就是一男神经病。”   凌霄笑了笑。   他突然这么经常对我笑,我其实是有点受宠若惊的:“那个,你觉得我能赢科尼尔吗?”贝瑟夫我还有点微茫的希望,科尼尔我是真拿不准。   他的口吻严肃起来:“科尼尔是我手下败将,所以你也不能输。”   我总觉得话中有话啊?“是你手下败将我就不能输,算是……什么意思啊?”   “意思是作为家属,你输了我会很没面子。”   “……”   妈的这种话你说得这么脸不红心不跳的!我胸口老鹿乱撞,擦着汗偷看凌霄,什么时候都学会逗人了?长进很大呀。   我们又聊了很多比赛的事,分析完科尼尔,又分析贝瑟夫,根本不需要看他们的比赛录像,凌霄就是活的记录仪。想想我和大胖老七们看录像,都是看着好玩,凌霄看录像,却都记在心里,今天晚上,算不算他给我开挂?   这一晚上他对我说的话,比这大半年我们说过的加起来还多,是真的对我倾囊相诉,毫无保留,恨不得把挂开上天。   有一个问题我想问很久了:“第一次来国家队时,你到底有没有注意到我?”   “紫山基地挺大的,多亏你站在那里。”   “你真当我是门牌啊?!”   他侧头看我:“是路标。”   我看着他认真的表情,会心而笑。嗯,你是我的目标,我是你的路标。   凌霄拿起面罩和佩剑起身:“很晚了,回去吧。”   窗外月明星疏,是很晚了,我却不舍得动,装作开玩笑道:“就这样了?没什么别的要和我聊吗?”   “暂时先这样吧。”凌霄回头看我,“好好比赛,别的都以后再说。”   那是个释然了,放开了,从容了的笑。我点点头:“那我明天去送你!”   “不用了,老胡不会同意的,况且我走的时候你应该在训练。”他转身步下剑道。   “离开国家队后你打算去哪儿?”我知道他应该早就和那个家决裂了,绝对不会回家的,从贺鸣过世后,他就一直是一个人。   “可能会先去美国转转,看看他最后去过的地方。然后的……”思考的声音沉下来,“好好规划,从长计议。”   “好,那保持通话,奥运结束我就来找你!”   “没拿金牌就不用来找我了。”   “一定拿!”我站起来朝他的背影喊,“我一定拿!!”   就是这样,失去了一切,背负着一切,我们也要向前走。   ☆、第 53 章   基地的清晨还是和往常一样,凌霄不会再出现在清晨的跑道上,我却已经改不了早起晨跑的习惯。还是早上跑步好啊,傍晚跑步看着就像失了恋失了业生无可恋的倒霉蛋。   训练馆里只剩下我、老七、大胖和另两名队友,这将是参加奥运击剑佩剑项目的最后阵容。   把凌霄开除掉,老胡才是最痛心的,我总觉得他一夜之间白头发都冒出不少,盯着他头发数时,老胡忽然转头来看着我,露出了鬼畜的表情……   于是我得到了一份老胡精心炮制的一对一加强训练计划。   老七:“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反正队长不在了,我立马把面罩摔在了地上!   中午的时候我突然接到厉睿打来的电话,问我知不知道凌霄在哪儿,说是厉欣从昨晚起就不接他的电话,别墅也一直找不到人。   听起来厉睿并不知道凌霄离队的事,他大概是想觉得厉欣可能和凌霄在一起。我打了个电话给厉欣,心想可不要不接我电话啊,好在手机响了很久还是接通了,却没想到厉欣接起电话就是一阵哭腔。   “乔麦,我现在好难受……”   ***   我赶到江畔公园,厉欣就站在江边的桥栏边,望着雾气苍茫的水面发呆,我看她忽然双手撑在扶栏上,吓得连忙冲过去抱住她。   “不就是失恋吗要不要这么想不开啊?!”   厉欣被我抱在怀里,像根羸弱的稻草,接着便抱住我“哇”一声哭出来。   “别哭啊,有话慢慢讲!”我使尽浑身解数安慰他,“妆都花了很吓人啊!”   “我都知道了,凌霄哥哥的事……乔麦,我真的好抱歉……”   原来是这个……“那不怪你……”   她摇头:“你不懂,我那天和他聊哥哥的事,当着他的面,我说……”她吸了吸鼻子,“要不是他,我大哥我大嫂也不会离婚,而且他出车祸是意外啊,并不关我哥的事吧,他当初别追大半个地球来找我哥多好……”   我听了也吓到了,凌霄听着厉欣以无辜者的身份说着这样的话,心里该是什么滋味……   “凌霄他……都跟你说了吗?”我问。   “我今天早上发现的……”厉欣把手里攥着的信纸拿给我,纸都已经被她的眼泪湿透了。   我第一次看凌霄的笔迹,端正有力,一看就知道从小受过良好的家教。   厉欣:   对不起,最后还是决定给你写这封信。   我知道你一直想问我,为什么接受了你的邀约,最后又为什么拒绝,你可能害怕我发现你支付给我的酬劳其实都来自你哥哥。但我一早就猜到了,钱是他出的,主意也是他出的。   抱歉从一开始就不是真心想教你击剑,因为我一直不相信哥哥的死只是单纯的交通事故,接受你的邀约,是想查清楚背后的真相。你现在肯定也猜到了,我哥哥就是那天你口中所说,追了大半个地球,妄图拆散你哥哥和你大嫂的人。   那天你和我说了那么多,但都不是我想听的,只除了一句话,你亲口告诉我那句——“那人好像是去见我哥才会半夜出门的,结果那天天气很糟,没想到真出事了”。   直到现在我还记得,你说这句话时无动于衷的口气。那天我忍住没有告诉你,其实不是贺鸣拆散了你大嫂和厉睿,而是你大嫂拆散了他们,在我眼中,厉睿配不上我哥哥,你说得对,我哥哥追了大半个地球去找厉睿,如果你也曾为某人付出过一切,我相信你也会这么做。   听到你说出那句话时我如释重负,好像我这么多年,等的就是这句话。我终于可以有一个理由,去以牙还牙,以眼还眼。那么巧,他也有个妹妹。   我无数次想过用你来报复厉睿,可每当我想这么做时,总会想起一个人,这个人比我自己还害怕我成为那样的人,他就像一只打不死的小强,被我再如何打击,第二天也能满血复活。可是有一天我发现他蜷缩在角落里,像被人踩了一脚。这只一直追在我身后的小强,因为我从来不回头看他,差点被人踩死。   在一个痛恨的人身上倾注那么多关注,而我爱的人,我却竟然分不出精力去为他做什么,明明我只要稍微做点什么,他就会很开心,但心里装着太多负面的情绪,我已经不知道要怎么去迈出那一步了。   在击剑的赛场上我遇见过无数强大的对手,但是迄今为止遇到的最强的对手,却是我自己。互博了那么久,这场对决终于该有个结束。哥哥已经不在了,厉睿理应成为我生命中无足轻重的尘埃,我们都该把生命花在更值得的地方。这才是我决定不再教你的原因。   原本我并不想告诉你这些,你是无辜的,这些事对你说了也没有意义,我之所以写这封信,只是想还我哥哥一个清白,正因为你是无辜者,我才更加不能原谅他在你眼中被抹黑。   对不起曾对你有过这样卑鄙的想法,你有理由讨厌我,但请不要误会贺鸣。   凌霄   20XX年X月X日于紫山基地   费力地分辨那些被眼泪模糊掉的字,磕磕绊绊地读完这封信,虽然是泡在厉欣的泪水里,但我却像在读一篇激昂的檄文。   “所以违约金其实是厉睿出的?”   “嗯,虽然我在集团有股份,但都是我妈管着的,也拿不出这么多现金,哥哥说如果凌霄知道违约金是他出的,肯定不会接受,所以才用了这个法子。”厉欣沮丧地低着头,“我还怎么奢望他喜欢我,他都不知道有多讨厌我……”   我扶着她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厉欣,你看着我,你说那些话时他可能确实生气过,但是他不可能讨厌你啊,正因为看重你,才不舍得贺鸣在你眼里是这样的形象啊。如果讨厌你,何必工工整整地写一封信给你,还20XX年X月X日于紫山基地,你看这信纸都挺好看的,我要是讨厌一个人,我就随便扯一张厕纸在马桶上给他写两句话得了,不可能这么郑重啊!再说他要是讨厌你,又何必请求你的原谅?”   厉欣像是听进了几分:“我说过那么过分的话,他会原谅我吗?”   “干嘛不会?你要不信,等他回来我就告诉他,说了那些话你后悔得想跳河自杀,他一定会原谅你的。”   厉欣终于破涕为笑:“我没有想自杀啦,我就是心情不好而已……”   江面的雾已经散去,波光照在女孩哭花的脸上,有点好笑,又有种雨过天晴的美。   “谢谢你,厉欣,”我说,“谢谢你没有怪他。”   “你是说他想利用我报复哥哥的事?”厉欣苦笑,“他大概也就是想想吧,虽然和我吃饭和我唱歌,但是什么也没做,连首情歌都没点,全是儿童歌曲……我知道他心里有个人,他没办法。”   唱儿童歌曲是什么鬼啦……   “所以那只打不死的小强是谁啊?”厉欣忽然问我。   我说我不知道,我去给你买只冰淇淋吧~~   虽然又感动又狂喜,但是对不起,实在没法承认自己是一只小强……   ☆、第 54 章   最后三个月的封闭训练就要来了,在此之前老胡给我们放了一周的假,我回了一趟家,以为总算能舒坦几天,跟家里抱怨完老胡给我安排的一对一鬼畜特训,还没等我妈心疼我两句,就被我爸怒骂说你们教练那么看重你,你还有心思回家磨叽,才待两天又把我踢回了紫山基地。   唉,归队归得太早,老七高大胖他们还没回来,我一个人在基地里晨跑,吃饭,晚上练剑,就像凌霄还在一样。   周末那天决定出门放松放松,不知不觉又路过凌霄打工的酒吧外,我现在不喝酒了,刚要走,有人从背后喊住我。   那人从一辆保时捷上下来,我认出那张一起玩过真心话大冒险,逗比谢氏兄弟的脸:“哥哥弟弟?”   “我是老二啦,”谢远走上来,笑着说,“和你一样追过冰山的那个,一起进去喝一杯?”   我婉言谢绝,说不了施主,贫僧现在滴酒不沾。   谢远笑得像个妖怪:“那我喝酒,你看我喝总行吧,走啦!”   我被谢远不由分说拐了进去,心里其实也不是特别抗拒的,因为我早就想问他一个问题:“……我们追的其实是一个人吧。”   谢远爽快地喝了一口酒:“都跟你说了我没认错人,你们也太笨了,校草一句话就把你俩耍得团团转!”   我心想那能怪我们吗?你这么聪明你怎么不直接喊他名字啊。   “能跟我说说他大学时的事吗?”我问。   弟弟便慷慨地说起来,偶尔夹一些他大学读书时的趣(蠢)事,也让我回忆起自己的大学时代,毕业两年不到,记忆已是泛善可陈。我的大部分记忆都伴随着击剑,大学时就是训练、比赛、训练、比赛、抽空读个书、抽空考个试(作个弊)、考完求个情,又继续训练比赛训练比赛的节奏。我想凌霄应该也一样……呃,差不多一样吧。   听弟弟说,凌霄上大学那会儿因为颜值逆天,又是学击剑的,很多女生都为他疯过,连他们学校的校花都放下架子倒追过凌霄。   有人看见校花在自习室外哭,她的好友在安慰她,于是校花倒追校草不成的事一夜间就火了。   “我其实是个双,男女都行,”谢远说,“本来我也想追校花,见她这么伤心,就抱着给她解气的念头去追凌霄,一方面讨校花开心,一方面也想挫挫这校草的锐气。”   后来的经过不用他说我也猜到了。   一开始是恶作剧,后来就不是了,为了追凌霄谢远还报名参见了学校的击剑社团,因为社团的活动场地和校击剑队的训练场地在一块儿。凌霄每次出现在校击剑队,谢远同学都必须跟过去刷存在感。   “最后他估计是被我缠烦了,终于答应和我谈谈,说自己眼下只想打比赛,没工夫谈恋爱。”谢公子一脸的不屑一顾,“老子是情圣,这种话我都是当饭吃的,我就说没关系,我可以等。其实别看凌霄很高冷,但在谈恋爱这方面还嫩得很,他哪里知道,这种时候让对方退却的方法不是说自己不想谈恋爱,而是找个幌子呢?对了,这烂招他现在还用吗?他都怎么拒绝你的啊?”   我一五一十地说:“先是说明自己是单身主义者,后来又阐明自己破碎的爱情观。”   谢远哈哈大笑:“那他这两年还是有那么一点点长进的。”   “后来呢?”我问。   “后来我就开始拟定进一步的作战计划了嘛,凌霄是学法律的,法学院的专业课我是听不了,但是我打听到了他的选修课,他选了心理学,我就跟着选了,然后在教室里装作偶遇……我想想,我开始追他是大二,那个时候我们都大三了吧,”他突然拍拍我的肩,“你还是有点可惜的,大家都说大三时的校草才是颜值巅峰!”   我问他你有那时的照片吗?   谢远给我炫耀了他在击剑社团的照片,和校击剑队一起拍的,我一眼就看见凌霄,穿着击剑服,蹲在第一排。   “怎么样?巅峰吧!要我发给你吗?”   谢远怎么这么懂我?我露出相见恨晚的表情点点头。   “那这酒你请?”   “……”尼玛你到底是不是有钱人?!   发完照片我又催他讲下面的。   “哦,那天下了选修课,我没想到他主动走上来,约我晚上出去,我那个兴奋,以为终于水到渠成了!”谢远越说越嗨,又喝了一口,“到晚上我开着自己的保时捷到法学院门口接他,他让我把车开到海湾,那时候是大冬天,因为他一句话,老子穿那么有风度没温度的都毅然跟他去海边吹冷风了,这家伙像是从西伯利亚出来的,一点不怕冷,可怜老子冻得都快不举了!他很淡定地问我为什么选修心理学,我自然不能说是为了追他,以前追女孩子的时候常这么说,但凌霄你不能这么撩,我就说我对心理学感兴趣。然后……”   “然后怎么?”我咕隆喝完了最后一滴橙汁,好奇地问。   谢远眼神都茫然了,仿佛飘向了远方:“然后事情就往着不可思议的方向奔去了……”   因为凌霄和他讲了一个心理学案例。   听起来是挺匪夷所思,但是想想凌霄在KTV都能唱儿童歌曲,给人家在海边上心理学案例课也没什么好奇怪了。   “别说心理学案例,就是他给老子讲八荣八耻我都洗耳恭听啊!”谢远肯定以为自己正在和校草摩擦出爱的小火花,“于是就这样,在我冷得牙齿打战,根本没法打岔的情况下,他和我说了那个所谓的案例。”说到这里他突然不说了,瞅着我,“你想听吗,反正不是啥特别美好的故事。”   “说吧。”我说。男神经病讲的故事能有多美好,老子早有准备。   酒吧里觥筹交错,我就这么恍恍惚惚地听喝高了的谢远以说鬼故事的调调和我讲起了这个案例。   案例里讲了一个从小父母双亡,和哥哥相依为命的男生L酱,后来哥哥也去世了,L酱独自去了别的城市的寄宿学校,因为从小个性孤僻,在陌生的新城市又听不懂当地的方言,L酱越发变得孤僻冷漠,L酱喜欢跑步,而且很有天赋,大部分时间他都一个人跑着。   寄宿学校很大,有一次L酱在一处废弃的教舍后发现了一只流浪小狗,随便喂了一点吃的,第二天竟然又在老地方看见那只小狗,第一次第二次是偶然,到第三次他自然知道,那是因为小狗总在那里等他,而且每次见到他都很开心。   因为那时是冬天了,流浪狗很容易被抓去杀掉卖狗肉,L酱便在那个废弃的教舍里找了个地方给小狗搭了个窝。每天中午和下午放学后L酱都来找它,同它玩耍,等小狗在铺满旧衣服的狗窝里睡着了,才在一旁写作业,他从来不会在小狗睡着后离开,而是会等它醒来,和它打了招呼后才走。   “L酱还给小狗取了个名字,叫A……A……”   “A基列夫。”我说。   谢远一拍手:“对,这么奇葩的名字,你都能猜到啊!”   后来有一天,L酱去省里参加马拉松大赛回来,忽然听见废教舍后面传来狗吠声,他循声跑去,果然看见了草坪上的A基列夫,还有班上的两个男生,L酱以为两个男生在欺负A基列夫,但细看却不是,A基列夫和他们玩得很开心,男生们把网球抛出去,喊“纳豆!GO!”狗狗很开心地跑过去咬回了网球。   L酱很难过,他以为狗是世界上最忠诚的动物,只会对一个人好,可原来在他以外,它还有别的朋友。可是L酱却没有别的朋友,他只有A基列夫。   虽然A基列夫·纳豆看见L酱还是会又激动又开心地摇尾巴,但是L酱已经完全无法用以前的眼光来看待它。后来L酱锁上了废教舍的大门,他依然每天给A基列夫带去食物和水,每天定时去陪它,但是再也无法和它开心地玩耍。   这天L酱又要去省里参加比赛,他给A基列夫备足了饮用水和食物,心想自己也就离开三天,应该没有问题。然而等L酱回来的时候,学校推倒了废教舍,A基列夫没能跑出来,被压死在了瓦砾里。   谢远看着酒杯说:“完了。”   我盯着桌面回不过神。   “哦对了,还有一句,”谢远说,“那时的L酱已经十七岁了。”说完他长吁一口气,“麦子,凌霄没有跟你说这些,老实说我也不知道该不该和你说,但既然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也算对得起我们喝的那回小酒了。他其实是个内心挺扭曲的人,但我觉得他是喜欢你的,正因为不喜欢我,才会对我说这些,可谁会愿意对喜欢的人暴露自己的扭曲阴暗的一面呢?”   我说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总算这顿酒钱我付得还是物有所值。   现在我终于把名为凌霄的拼图全部拼齐了。   回基地后我上网买了几本心理学入门的书,每天睡觉前读两页,多多少少也懂了一些,知道了童年对一个人的影响往往比我们以为的还更深远。我回忆自己的童年,每天嘻嘻哈哈,就算被老爸揍,也揍得格外痛快,毕竟我知道他们是爱我的,虽然爱的拳头也挺疼的。   凌霄呢?他的童年想想就差劲透了,从小在森严的门规下长大,我在外面和小伙伴们摸爬滚打建立木叶村的时候,他可能在写字帖,写了一堆又一堆又没人看。生日就是老妈的忌日,大概都没吃过生日蛋糕,我吹蜡烛许愿的时候,他应该在母亲的牌位前上香吧。从小缺母爱,偏偏父亲也不爱他,可能还对他带着点儿怨意,我不知道凌霄小时候有没有捣过蛋,像我,被老爸揍过后就悄悄把他的账本烧掉两页,然后被他发现打得满屋子跑,凌霄要捣蛋,顶多是在他老爸的某本书上写几个字帖吧,可是捣完蛋也没人会生气,会骂他。   呼喊的声音是哑的,写过的都是隐形的,做过的都是透明的,那种感觉真的太差劲了……   从小在负疚感和冷情中长大,内心会有一点那啥不能怪他。更难能可贵的是他竟然没有长得面冷心冷,从第一天见到他,我就知道这是个面冷心热的假冰山。多亏了贺鸣,那一份热度,是那个哥哥花了五年时间为弟弟捂热的。   然而贺鸣也离开了,可能他正走在变得温暖的路上,忽然就又逢大雪封山,这种得到又失去的感觉比从未得到更难受,他一定觉得自己孤立无援,一定很后悔让贺鸣离开,所以但凡寻找到一点慰藉与温暖,就要紧紧攥在手里,再不和任何人分享。   我想象某一天,他对着头上的三尺神明发誓,既然不相信别人的爱,又害怕自己的爱,就决定做个单身主义者,造福社会。   那么倒霉又遇到了我Q酱。   L酱的故事后来应该是这样的……   长大后的L酱遇到了Q酱,Q酱和他一样热爱跑步,这下好了,他再也不用一个人瞎跑了,可是问题又来了,他看见Q酱和别人玩就不开心,又害怕自己把Q酱锁起来,又害怕Q酱知道自己的秘密,所以干脆和Q酱保持距离,但是有时候太孤单,看见Q酱就想,我就跟他玩一会会儿,于是就玩了一会会儿,又一会会儿,再一会会儿,突然有一天Q酱说要和他一直玩下去!L酱,作为一个会把人锁起来的单身主义狗,拒绝了Q酱一次,两次,三次……没完没了,似乎永远都完不了了。   因为Q酱不是A基列夫,Q酱是只打不死的小强。   ☆、第 55 章   三个月的封训极尽鬼畜之能事,有时候训练结束,老胡会一副慈父的样子过来关怀一下我们,问我们训练强度是不是有点大啊?高大胖大义凛然道,没事,教练!为了奥运,为了国家,我们扛得住!老胡拍拍他的肩点点头走了,结果尼玛第二天训练强度给你增加了一倍!高大胖被我和老七狂揍一顿,躺在床上呜呼哀哉。   老七气急败坏地插着腰,在宿舍嚷嚷:“我不干了!我现在就要揭露一个可耻的真相!”   我和高大胖愿闻其详。   老七:“麦子,你知道‘贱绝天下’是谁吗?”   我脑海里浮现出那贱出汁的四个字,一撸袖子:“谁!”   ***   于是这般,在这样高强度的训练下,我也只有在睡觉前两分钟的时间短短地想念一下我的队长了。   七月,奥运如火如荼地来了,终于到了验收成绩的时刻,老胡带着佩剑组的我们和花剑重剑的队友们,轰隆隆飞去了巴黎。   我也是要上奥运赛场的人了,迫不及待在微博全程直播,连奥运村的马桶我都想拍给大伙儿瞧瞧。“贱绝天下”还是天天在我微博下蹦跶,如今和他斗嘴已经成为我和老七每日的减压方式。   因为剑决天下就是老胡。   这事儿是凌霄临走前告诉老七的,说的是如果老胡把我们虐得受不了了,才能这么干。   队长都这么说了,我们自然要听队长的,立马就受不了了。看见老胡偷偷玩手机,我和老七刷开微博,果不其然剑决天下又来找茬了,我拍马桶他问我是不是准备吃^屎了,还预言我们预赛就要打道回府,我直接把他的评论转了出来:   ——剑诀天下,你看不起我可以,但你不可以看不起国家队,看不起国家队就是看不起@胡炳耀,我吃^屎没关系但我绝不允许谁让胡指导吃^屎,在我心中剑决天下四个字只有胡指导担得上!   老胡盯着手机脑门都冒汗了,我转完老七转,老七转完大胖转,全队都转了,最后老胡不得不一头汗地转了微博,就发了个微笑的表情。   笑死我了!   巴黎是浪漫之都,一到这里,好像空气中都是恋爱的芬芳,从奥运村出来,老七忽然撞我:“看!”   是一对同性情侣在树下轻吻,我认出他们是某国的两名跳水运动员,此次来奥运是参加男子双人跳的。   我拉着老七掉头就走。   那晚,在奥运村的阳台上我仰天长啸!真是,虐死我这条单身狗算了!   开幕式很梦幻,那天我穿上了番茄鸡蛋套装,主持人念到“CHINA”时,我们好几百人意气飞扬地进了场,大家都很随意,虽然是在巴黎,虽然灯光不明亮,我还是看到了看台上舞动的五星红旗。   世界上还有那么多纷乱和战争,但是今天这里美好得就像天堂,黄种人、白种人、黑人,大家热热闹闹济济一堂,只为纯竞技的比拼,每个运动员都有自己的故事,支撑他们走到这里的伤痛、迷茫、汗水,终于在这一刻有了意义。而在电视那头,无论富人、穷人、政客、百姓,甚至是监狱里的犯人,也会为运动员们拼搏的瞬间喝彩,想想就觉得“奥林匹克”四个字真是非凡伟大。   我参加过世界大学生运动会,但这是第一次走进奥运会的体育馆,它最隆重,最顶级,也最美丽。场上人头攒动,看台上闪光灯起伏,天空中星华璀璨,我好像被星星包围了,然而属于我的那颗最亮的星,却不在这里。   ***   佩剑组别的比赛在奥运开赛三天后,预选赛我和老七大胖都打得不错,顺利晋级,花剑组别和重剑组别也分别有两人杀入后半程。不过我国毕竟不是击剑强国,比赛进入后半程,对技战术的要求更高,最终只有我一人杀进了四强。半决赛我要面对的是主场作战的法国名将贝瑟夫。   贝瑟夫实力强劲,且剑风与我类似,大部分时间我们都在双灯互中,每一分我都搏得很艰难,就像是要比镜子里的自己还更快地打中镜子。   终于我们战到了14平,进入到双方的赛末点,我察觉自己握剑的手都在抖,我答应过凌霄要带着金牌去见他,如果输在这里,我连奖牌都不一定能拿到。   毕竟是最后一分,贝瑟夫和我都不敢贸然出剑,我们在剑道中央来回试探了很久,他最终还是先我一步发起了进攻,我快速后退,判断他的进攻路线,跳动的剑尖令人眼花缭乱,然而不过都是镜中月水中花,我要的明枪暗箭,就在……这一秒!   被我一剑挡开时他有一个本能的停顿,这就是我要的时间差!我展开手臂,一剑偷手,灯亮了!我仿佛是在一粒沙中完成了进攻,兴奋地大喊一声摘下面罩,然而裁判却判定得分无效。   原因是我双脚出了底线。   现场一片失望和哗然,台下的老胡捂着脸十分遗憾。这一剑若是我的我就赢了,若不是我的,下一剑,我不一定能再赢他。   我低头看脚下,我的双脚无疑是出线了,可是这次我比谁都更确信,我是在完成攻击以后才双脚出线的。   我向裁判要求看录像。   现场再次哗然。老胡坐在下面,弓着背,双手紧扣,全副注意力都在大屏幕上。   鹰眼录像在大屏幕上回放,在我甩出那一剑的十分之一秒,我的左脚是在线内的!   全场雷动,我有一次激动地扔了面罩,连台下的老七高大胖都激动得抱在一起恨不能亲上一嘴。   裁判判我取得胜利,我向对手和裁判握手,在半决赛以前我不敢去想,害怕想得越多,越适得其反,现在却控制不住要去想,想那块金牌,想戴着它站上领奖台,因为我知道凌霄一定会看见。   接下来就是最后一仗了。   ***   决赛的对手科尼尔来自俄罗斯,师从我的偶像亚基列夫。科尼尔比我还小一岁,今年二十一,是击剑界最耀眼的新星。当我们还在国内参加比赛的时候,亚基列夫已经带着他经受了很多国际大赛的洗礼,他的进步异常神速,这一次也被外界普遍看好。没人看好我也不是坏事,这样我的压力也会比较小。   老七很不喜欢科尼尔,说是在预赛时他们在一个休息室里,高大胖去找科尼尔要签名,科尼尔装作没看见他起身就走了。   我听了也很气,高大胖你号称我的脑残粉居然去找他要签名!我给你签一百个还不够吗?!   “这家伙目中无人得很,看了就欠揍,你一定要拿下他!”老七给我鼓气。   “目中无人?”我刷完牙,欣赏镜子里自己的大白牙,“有队草目中无人吗?”   老七和大胖异口同声:“那他还是差得远~”   “不单是目中无人差得远,实力也差得远。”我说。知己知彼嘛,我看过近年来科尼尔所有的比赛,除非他每场比赛都有所保留,否则我觉得他不是现在的凌霄的对手。   “凌霄是赢过科尼尔,但那都是陈年老账了,凌霄现在还赢不了你。”无知的高大胖这么说,被我瞪了一眼,立刻道,“我可不是在说队草的坏话啊,我是提醒你不要轻敌!”   比赛前日老七和大胖忽然拉我看电视,原来是科尼尔接受法国某家电视台采访,被问到决赛对阵我有几分把握,他噼里啪啦说了一串鸟语,我一句都听不懂,但是既然主持人提到了我的名字,我看科尼尔那个表情就知道不会是好话。   好在网友们很快就做出了翻译,科尼尔原话是这么说的:“我原本以为会和贝瑟夫会师决赛的,没想到中国的那个运气这么好。下次我会让他彻底出底线,不给他走运的机会的。”   老七和大胖都快气炸了,我竟然还反过来安慰他们,可能是被凌霄毒舌得久了,科尼尔这话已经打击不到我了。   没想到出奥运村的时候被记者逮住了,我虽然不想和科尼尔斗嘴,但是既然都被记者逮到了我也不能跑不能躲啊,要不显得我弱气嘛!被问到对科尼尔的话有没有什么想说的,这个时候我就想要是凌霄在就好了,队草的毒舌天下第一,肯定会帮我把科尼尔气疯,不会让我在决赛时吃亏的。   “科尼尔是很强啦,”我笑着用恶补了好几天的英语说,“我进决赛前还问过凌霄他的情况,毕竟输给凌霄的人那么多,能够被他记住的也不多就是了。”   网上因为我这段话都沸腾了,称之为完美的反击。   当然也有不喜的,贴吧里就有人说我在倒贴凌霄,平时和凌霄连个交集都没有,这个时候就打着他的名号来呛科尼尔了。然而点进这个帖子,没想到下面都是在帮我骂楼主的。   ——你怎么知道人家和凌霄没有交集,万一他真问过呢?   ——我觉得乔麦答得很棒啊,难道科尼尔那种人还要对他客气?而且凌霄确实赢过科尼尔啊,乔麦又没撒谎,这么义愤填膺不过就是想找个理由黑乔麦罢了。   ——我也黑过乔麦,但是我还是分得清敌我的,大敌当前,这种长他人志气的事我可不干。   ——今年击剑的实力普遍很强,金牌都得靠搏的,乔麦这一路打得很棒,不替他加油也不要在这里黑人家啊。   ——是科尼尔先撩者贱,乔麦干得好!不过最重要的是要在比赛中拿下他!   ——凌霄没去巴黎好遗憾,是凌霄的话科尼尔肯定屁都不敢放一个,乔麦顶着很大的压力啊,希望他决赛一切顺利!   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原来我大击剑圈也有团结御敌的时候。   决赛日到了,比赛开始前休息室里只有我和科尼尔,他瞧着我,用英文说:“就算凌霄来巴黎也不会是我的对手,更何况你。”   我懒得和他打嘴炮:“记得你现在说的话。”   比赛时间到,我提着剑走出了休息室。   在凌霄走后的许多个日日夜夜,我都会不停回想起和他打的最后一场比赛,感谢世上有这样一个努力到99%的天才,感谢上天让他与我相识,感谢他能做我的对手,愿意倾其所有与我一战,拥有如此强大的对手,面对科尼尔、贝瑟夫,即便局势再艰难,我的内心都无所畏惧。   科尼尔无疑比贝瑟夫更强,他说要将我逼出底线,果然这么做了,一有机会就把我往底线压。他爆发力很强,启动速度比我快太多,我的所有得分,几乎都是后退反攻得手的。到第二局末,我们已经比到13:14,他比我先到了赛末点。   我太紧张,比赛的节奏又快如闪电,以致并没有留意到他的小伎俩,直到发现他身后的剑道竟然已经那么长了,耳边才猛然响起那晚凌霄说过的话:   “科尼尔很狡猾,如果比分胶着,他不会贸然和你硬拼,而是故意露出一点破绽,装作好像进攻不是很顺利,让你以退为攻等待时机,最后兵不血刃就能让你退出底线。”   这个距离我应该早就出底线了,然而裁判没有喊,那么意味着我的左脚还压在线上,可能只有毫厘的长度,以至于我迈着弓步都无法看见。   科尼尔手腕一翻,像是早有准备,剑倏然往我身上搅过来!   前有狼后有虎……   可我不能输,凌霄一定在看比赛,我要是输了,他更有借口跑路了!   一切就像那一晚的重演,我向后倒去,科尼尔的剑尖从我额头擦过,然而我还没有真的倒下,我的弓步拉到了极致,向后的右腿几乎要跪贴在地上,换以前,这种程度我不可能稳住不倒,然而今时不同往日。   现在换科尼尔稳不住身体往前倾倒,而我抬起自己的身体,狠狠一剑甩在了科尼尔腰上!   老胡捏着拳头站起来,为我叫了声好!   裁判判我进攻有效,科尼尔有异议,认为我没有优先进攻权,不该得分,裁判看完录像,走回来,向我举起手,维持了原判。   我心中倍受鼓舞,和科尼尔又重新站到线后。比分追平,他又被我拉回了同一条起跑线。   “En garde。”   “Prêts?”   我告诉自己,乔麦,这最后一剑,要好好打,绝不留遗憾!   “Allez!”   脑海里飘过基地高高的横幅——提剑风雷动,剑气撼四方!   这最后一剑,我终于快过了科尼尔!   一旦冲出这一步,我就不想停下,剑道就那么长,这十五米的尽头,就是我要的金牌。这一剑我要一直劈下去,那些挡在我面前的人,贝瑟夫、老胡、亚基列夫、科尼尔……   谁!谁!!谁都不能拦住我!!   灯一直到最后都没有亮,我甚至不想停下,却听到了裁判判定的声音。   他举起了右手,那正是我在的方向。   而科尼尔冷冷地站在黑暗中,他的双脚远在底线之外。   我摘下面罩,不敢相信地看向老胡,老七和高大胖不断地挥手让我看比分。   现在的比分是15:14,那个15分,在我的名字下。   我真的……为国家队赢了一块金牌!   我大喊一声跳下剑道,老胡抱住我,我后背又接连承受了老七、大胖,全队的人,胜利的喜悦和击剑队的体重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乔麦真有你的!”老七在我耳边狼叫。   “我就知道你会赢!我还买了体彩,我买了你赢麦子!”高大胖一副恨不得把彩票掏出来向我证明的样子。   队友们环抱着我:“颁奖典礼的时候可不要哭啊!”   我乔麦,第一次参加奥运会,为我的祖国拿到了一块金牌!   凌霄你看见了吗?!   事后我看了国内的比赛回放,最后一剑时,连解说员都激动不已:“乔麦这一路打得真是绝了!令我想起世青赛时一鸣惊人的凌霄!”   “我也想起凌霄,那一路劈过去真真是气贯山河!”   颁奖典礼上我揣上了凌霄的眼罩,唯一的遗憾是身边果然还是两个外国佬,我虽然很激动,但是在科尼尔那家伙面前我是不会掉泪的。现场提示奏国歌,全场的华人都站了起来,我将黑色的眼罩按在胸前,与金牌挨在一起。我想我不可能会哭,我心中满满都是喜悦,可是当国歌响起,眼泪忽然就掉了下来。   我想起了十五岁时在电视上惊鸿一瞥的少年,如果不是那么努力地想追赶他,我不会站在这里。   ☆、第 56 章   姨太太打了跨洋电话来祝贺我,顺便嘲笑我站在领奖台上一直在喝眼泪,他是在酒吧里看比赛的,郑俊太激动了,还给全酒吧都买了酒。   我说郑俊也在?姨太太才娇羞地承认:“一直没跟你说,我和他在一起了。”   我有点吃惊,但好像又不意外。人们都向往从一而终的爱情,然而在结束了一段不值得的恋情后,还可以全身心地投入新的爱情中,我真心替他高兴。   那天开完记者会,队里给我庆祝,一直到午夜四点我都没睡觉,手机上电话信息没断过,天快亮的时候才完全安静下来,我将信息翻了又翻,并没有等来凌霄的只言片语。   其实从他离开基地的那天起,我就再没联系上他,他这样的人,能说得出“好好考虑,从长计议”八个字,想必是真的有很多事要梳理。我只要拿下金牌就好了,因为他那么闷骚的性格,一定会全程关注我,看到我拿金牌的瞬间,再给我闷骚地发来一条“祝贺你”的消息。然后我就可以很臭屁地回他:“我是不是特别帅?奥运金牌说拿就拿,一看就和你天生一对,你还是不要这么闷骚了,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颗麦了~~”   然而这次他似乎光闷不骚了。   ***   奥运的热浪持续了一段时间,生活又回复了平静,我乔麦带着这枚金牌,和团体赛与大家一起夺得的银牌,衣锦还乡,荣归故里~~   回国的头天晚上,大伙儿还把老胡举到天上,老胡开心得就像个熊孩子,连连告饶,哪晓得回国的飞机上老胡好像找回了失去的人格,见我听音乐刷微博嚼口香糖,又开始训我,说瞧你这得意样,奥运金牌那是被你捡了个漏,世锦赛金牌你就别想了,等凌霄回来,你就只吃——吃瘪的份!   我忙扯了耳机,问他:“他还能回来吗?”凌霄打地下比赛这件事始终是一个坎。老胡叹了口气,说不管怎样我都要试试,是我没有当好领队,我欠他一个奖牌。   其实我知道如果有可能,老胡也会像当年梁忠辉指导一样力保下凌霄,奈何举报人是自己队里的队员,他也无可奈何。   荣归故里后我收养了凌霄儿和大黄猫,每天在家伺候这俩。这天我提着大黄猫正称体重,老妈从菜市场回来,说有我一封信。   我扔了大黄猫,这家伙火速钻进了床下,接过那封信我就愣住了,信封是最普通的牛皮纸信封,然而上面赫然是凌霄的笔迹!   老妈去做饭了,在激昂的炒菜声中,我激动地拆开了信。   家属,   见信好。   科尼尔赢得很漂亮,作为家属我深感骄傲,本该当面祝贺你,但是眼下我还有一些事要处理。   那天你对我说,只要有我在,哪里都是最高的赛场,对不起,一直没有给你明确的答复,因为只有我的赛场对你来说还远远不够,我想看见你站在真正的最高赛场上,像你已经做到的这样。   乔麦,你属于这样的赛场,不要说有我就够了,别为我委曲求全,任何人都不值得你这样妥协。在来见你之前,我会把所有问题都解决,但这可能需要很长一段时间,可能我会无法和你联系,如果我很久都没有音讯,也要对我有信心。   这是第一件想告诉你的事,第二件要告诉你的事,是我可能根本不是你想象中的样子,我不只是个性孤僻,不只是惧怕爱情,我身上的缺点和阴暗面多不胜数,恐怕没有最糟,只有更糟。回来的那一天,我会向你坦白我所有的秘密,到那时请你重新考虑,还要不要我这个家属,如果答案是YES,我们就在一起,一天也不再耽搁了,如果答案是NO,那这次换我来追你。   希望你理解我做的这一切,因为到了那一天,你就可以想怎样就怎样,想拿世界冠军就拿世界冠军,想出柜我陪你出柜,想结婚我们就去荷兰,想叫我老公我就叫你老婆,我们可以用一辈子时间恋爱,一辈子时间击剑,再也不用做出选择。   乖乖等我。   信有点短,已经尽最大的努力写得肉麻一点了,不准嫌弃。   最后,Seal with a kiss。(我记得你喜欢他们的歌,改天一起去听吧。)   凌霄   20XX年X月X日   我把这封信翻来覆去读了好多遍,最后都会背了,我都不知道凌霄居然这么会写情书,我都怀疑他是不是请了代笔!   我现在就想告诉他,我知道你想和我说的是什么,我知道你糟得不能再糟,答案是YES!YES!YES!重要的话说三遍!我把网络签名全部改成了“YES!”还嫌不够似的,又在窗户上刷了个YES,好像这样他就能看见似的。   唉,幸好我长得帅,要不做这些傻逼事,迟早要沦为姨太太二号。   可是平静下来,我又不得不想,他到底在哪里,为什么只能用一封平邮和我联系,信上连个地址都没留?联想到他那个位高权重冷酷专^制的父亲,我心里闪过各种毛骨悚然的猜测,想他可能真的向家里出了柜,然后被软禁在家,甚至可能被他父亲送去南沙群岛守卫边疆了……   我问老胡凌霄的住址,老胡说身份证上的地址还是他毕业的大学。老七劝我:“别查了,查不到的,就算知道了,那肯定都是军^区干部住的地方,你以为是紫山基地你想翻墙进去就进去啊?”   确实没办法,我只能相信队草帅破天际无往不胜,掰着手指过日子。   不知不觉小半年过去了,凌霄还是音讯全无,我每天起床都去看邮箱,里面塞满了广告传单,再也没有等来凌霄的字帖。   一晃到了年底,田阿姨从美国回来了,这么长时间,除了奥运会那会儿给我来了一通祝贺的电话,其余时候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在机场看见她身边的洋鬼子帅哥,我心说呵,果然见色忘甥!田阿姨骗我说男友叫安科·戴普,让我平时直接叫安科就可以了,我就这么傻逼地喊了好几天“叔叔”……戴普这人和田阿姨一样腹黑,而且宠田阿姨宠得要命,居然就由着我把他喊老一辈!   平安夜这天田阿姨约我出来单独叙旧,找了一间颇有情调的小酒吧,我问怎么不叫上戴普叔叔,田阿姨说他是冲着酒吧的驻唱歌手来的,戴普叔叔看了会不高兴。驻唱歌手有点小帅,正唱着一首英文歌,大家说话声都不大,整间酒吧里就我一个人喝着橙汁。   田阿姨和我聊了一会儿戴普叔叔追她的浪漫事,忽然想起来什么:“对了,去年我在纽约的击剑俱乐部遇见凌霄了。”   我惊讶:“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都没告诉我?”   “好早了,你那时候还在封训。”田阿姨抚着胸口说,“他居然还主动请我喝茶,吓得我以为他要追我!结果好像就是找我聊聊,他问了我很多你小时候的事哦,看来很想了解你的样子~”   我心里有不详的预感:“你都说了些什么?”   “当然是什么都说了,说你第一次在少年宫学击剑,被我抽得鼻青脸肿,我骗你说我和你一样是入门班的,把你打击得消沉了好几天,后来你决定男子汉能屈能伸,跑来拜我为师,我就是那时起让你叫我田阿姨的哈哈哈……”田阿姨撑着下巴,满脸怀恋,“没想到现在你都是奥运冠军了,不过不妨事,我还是你阿姨~”   我郁闷:“你都不晓得说点好听的!”   “我说了啊,我说我那天来紫山看你,就知道你喜欢他了,我说你以前是个浑浑噩噩的基佬,因为都是和直男直女玩,一直没开窍,第一次喜欢一个人,肯定闹了不少笑话,我让他多理解你,毕竟你就是那种为达目的,脸都可以不要人嘛!”   田爱你是不是故意的啊!   “我还说,你以前是个特别懒散的人,上学天天迟到,教室的清洁都是你包了的,学剑那会儿也是,教练让练动作,一不看着你你就松掉,不过和凌霄认识以后你居然会晨跑了,还会给自己加练了,我替你感谢了凌霄,挽救了一个失足少年。”   我听不下去了,我的那些优点呢!你哪怕说一个呢?!   “优点?你们小学班主任夸你从不浪费粮食,碗都吃得干干净净算吗?”   “……”   适时小帅的男歌手唱完一首歌,低头看了看递上来的点歌单,朝钢琴师点了点头,抱起了木吉他。   吉他的和弦一下一下拨着,那熟悉的前奏猛然拨动我扑通扑通的心跳。   夜空中最亮的星   能否听清   那仰望的人   心底的孤独和叹息   夜空中最亮的星   能否记起   曾与我同行   消失在风里的身影   我祈祷拥有一颗透明的心灵   和会流泪的眼睛   给我再去相信的勇气   越过谎言去拥抱你   每当我找不到存在的意义   每当我迷失在黑夜里   夜空中最亮的星   请指引我靠近你   夜空中最亮的星   是否知道   曾与我同行的身影   如今在哪里   夜空中最亮的星   是否在意   是等太阳升起   还是意外先来临   我宁愿所有痛苦都留在心里   也不愿忘记你的眼睛   给我再去相信的勇气   越过谎言去拥抱你   每当我找不到存在的意义   每当我迷失在黑夜里   夜空中最亮的星   请照亮我前行   现在再听这首歌,恍如隔世,仿佛又回到了紫山基地的后山,那个时候我也像现在一样,满怀期待,等着不知道何时会来见我的那个人。   “这歌点得好。”我说,“有品位。”   田阿姨喝着鸡尾酒,说:“你阿姨我点的啊。那天凌霄请我喝茶,有个华人男孩抱着一把吉他过来,问要不要点歌,凌霄就点了这首。你男神点的,我也点给你听哟…………喂,外甥……”   我把脸别进阴影里:“没事我呛了一下。”   “是哦,”田阿姨温柔地说,“橙汁呛人。”   ☆、第 57 章   翻过这一年,春天到了,又到了要为世锦赛做准备的时候,我已经从混吃等死每天撸猫的日子中恢复过来,开始了日常的锻炼,随时等候国家队的召唤。   老胡的电话打来时我正在浴室里给凌霄儿和大黄猫洗澡,我前脚刚出浴室,大黄猫后脚就准备从门缝溜出来,我回头喊:“凌霄儿!它要是出来了你今天晚上也跟着没饭吃!”   黑猫一脸高冷地从满浴缸的泡泡里冒出头来,一个猛虎出栏,两秒后,大黄猫十分服气地被削趴在地上。   老胡通知了我第一期集训的时间,我问他:“那队长呢?他能参加吗?”   老胡唉声叹气,说恐怕不容易。   我不懂:“不就是个地下比赛吗?他已经没打了啊,而且是主动解约的,上面的人到底怎么想的啊?吃禁药都还只禁赛一年呢,这是要把人一直封——”   话没说完我自己先反应过来,岂不就是这样吗?我是对他那个老爹还抱有什么幻想?!   老胡也没多说什么:“总之我还会再争取的,剑协和总局那边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这两年干事们也在换血。”   想想老胡也真是不容易,一个和我一样傻白甜的运动员,如今却要混迹那么多不熟悉的领域,要应酬,还要“活动”。那天看见他在照镜子,努力想把那一点点啤酒肚憋回去,我居然还偷笑他……真不是个东西,我悄悄给了自己一耳刮子,挂电话前我喊住老胡,腆着脸说:“谢谢你啊,胡指导”。   “我的责任就是保护你们,没什么好谢的。”   老胡酷酷地挂了电话。领队就是这样,天塌下来也有他顶着,可能因为老胡是运动员出身,不管未来他的啤酒肚变得有多大,他也永远是站在我们这边的。   剑协和体育总局呢,我突然想,他们当中或许也不全是官僚,也有运动员出身的人呢?   凌霄的老爹可能是很有一手,但凌霄不仅是他的儿子,还是一名运动员,击剑这个领域和田径、游泳一样,一直是我们的弱项,如今我们已经看见了可以和欧洲强国对抗的曙光,而像凌霄这样有天赋的运动员,如果我是上面的人,会不惜一切去保护他。   不行我不能坐着什么都不做,我不认识上面的人,但我想到一个很有影响力的人,现在正是该行动的时候,以前未必有人愿意听我说话,可如今不同了,如今我是乔·奥运冠军·麦!   ***   在广河市的一座少年击剑中心我见到了年过半百的梁忠辉指导,隔得老远就给鞠了一躬。梁指导笑着走过来,说看样子世界冠军是有求于我来了。   “不过我已经不在国家队了,也没在剑协任职务,你们教练没告诉你吗?”梁指导问我。   我点头:“我知道,但是……”   “但是你还是有求于我对吧,”梁指导笑道,“奇怪我怎么看出来的?我看人很准的,你第一次代表省里打青少年比赛时我就我见过你,那时候咋咋呼呼的,差点撞到我,跟我说了声‘抱歉啊大爷’就跑没影了,我那个时候也还没到要被人喊大爷的年纪吧。”   我完全不记得这一出,不禁额头冷汗直冒,心说要完,这就是年少轻狂付的代价啊……   我陪着梁指导在击剑馆外散步,也把凌霄的事一五一十和他说了。   梁指导听完神色有些不解:“凌霄应该是你在国家队最强的对手吧,他要是参加世锦赛,你可能就拿不到金牌了,你为什么想帮他?”   “就因为这个,”我说,“他是最强的对手,有他在的比赛我的金牌才实至名归。”   梁指导了然地点点头,沉默了一会儿:“你来找我的事你们教练不知道吧?”   我只得老实承认:“他要是知道,可能就不会许我来找您了……”   “不怪他,凌霄哥哥的事你应该也有所耳闻,那之后我就辞去了国家队教练,后来剑协来找我我也没有去,我确实心灰意冷过一段时间,所以他也不想来打扰我,在他眼里,我怕是已经在安度晚年了吧。”   梁指导语带笑意,我耳朵却没放过任何一个字:“您说……心灰意冷过,一段时间?”   “是啊,贺鸣那个时候压力是真大,但现在不一样了,”他微笑看着我,骄傲让他整个人都年轻了几岁,“我们有一个奥运冠军了,我也想看到更多的世界冠军。让你们教练不要什么都一个人扛着,虽然我没什么实际的职务在身上,但总还是有人愿意听我说两句的,咱们可以慢慢商量,没道理一个世界冠军的这点诉求都得不到满足吧。”   从没有哪一刻让我比现在更感激手中的那枚金牌:“谢谢您!太感谢了!”   这枚奥运金牌,不仅让国家更重视击剑项目和击剑运动员,也让我直接涨了数百万的微博粉丝,如今我一点都不再避讳在微博里提到凌霄的名字,我就是要提他,将他那些牛`逼哄哄的比赛视频转出来给大家看,我还要在采访中提到他,对着每一台朝着我的镜头和他约定在世锦赛决赛见。   凌霄与他父亲的冷战我可能是帮不上什么忙,但那位父亲大人如今要面对不只是一支击剑队,还有这个国家那么多人的期待,被那么多人见证的约定。   ***   四月,我回紫山基地参加第一期集训,老胡告诉了我好消息,上面的态度越来越松动,已经在考虑让凌霄归队,但还需要他本人去谈个话。   这算是一个好消息,除了凌霄直到现在仍音信杳无。   大家一面等他归队,一面投入到训练当中。训练期间我还是每天早起晨跑,晚上加练,我将晨跑的长度和加练的时间都延长了一倍,连高大胖都抱怨我越来越像队长了,害他都无法像以前那么爱我了。   没想到高大胖一句戏言一语成谶,老胡还真让我当了队长。我义正词严地拒绝了他,我说我们队长还活着,这种背叛他的事我做不出来:“你让别人dan……”   话音未落老胡一脑瓢就给我削了过来:“拿了金牌翅膀硬了?这里有里说话的份?!让你当你就当着!”   “好吧好吧,”我抱着脑袋,“那我就暂时代理一下队长?”   我怎么感觉凌霄当队长的时候充满荣光,到我这儿这个队长就像是人民公仆做牛做马的代名词呢?   不管怎样我这个代理队长还是走马上任了,晚上加练回来我就在墙边尽职地蹲守着,翻墙出去哈皮的老七和高大胖被我逮了个正着,我拍下了这两人骑在墙头罪恶的证据,拔腿就跑,两人跳下来追在我后面骂我白眼狼,追上揍得我满头包,我眼冒金星,差点晕过去,老七和大胖把我扛回了宿舍。   我稍微休息了一下缓了过来,老七骂我:“你也太拼命了,下午训练强度那么大,晚上就休息一下呗,你知道老胡为什么让你当队长吗?他都觉得你太玩命了,想给你找点儿别的事干……”   道理我都懂,可不训练我就觉得空虚啊。   以前周末我还会出去泡个网吧放松放松,现在每到周末我就去游泳馆练体能,因为我知道凌霄也在这儿练过。我越发理解他为什么要去贺鸣打过地下比赛的地方。那是一种动力。   四月,室内泳池的水还有点凉,浅水区比较热闹,有大人有小孩,水花泼得哗哗响,深水区今天就我一个人孤独地来回游着。   潜进水下时忽然听见熟悉的手机铃声,是我放在上面的手机,正要转身回游时,脚踝却突然一阵扭痛,不听使唤。   抽筋了?!   手机还在急促地响着,我却迟迟浮不出水面。   深水区庞大的水体仿佛有引力,我感觉自己就像只被冲进抽水马桶的小强,离水面上的光越来越远。   ***   我做了个梦。梦里又回到了巴黎奥运开幕式那个夜晚,我站在我的中国队队友们当中,举起手机拍下绽放的烟火。烟火并不稀奇,但是奥运开幕式上的烟火从体育馆四面八方齐齐冲上夜空,像倒流的瀑布,美不胜收。   穿番茄鸡蛋装的队友们都在合照,游泳队的和跳水队的,乒乓球队的和羽毛球队的,我想起来一件很重要的事:   “我没跟你说过吧,我微博上那些粉丝特别烦人,一直吵着要看我俩的合照,不如现在来照一张?”   我兴高采烈地说着,转过头去,凌霄就站在我身边,冷色的烟火映在他身上,他看着我,说:“好。”   我真是……好久没听到这个声音了,原来他在我身边啊,我心想。   我举起手机,拍了一下手机没响,又按了好几下,照相功能仿佛是卡住了,一点声息都没有。   凌霄拿过我的手机:“我来吧。”   我乐得把脸凑过去,比了个LOTUS在演唱会上常做的ROCK手势,凌霄举着手机,这一次终于响了,“咔嚓”一声,在烟火的爆裂声中也听得特别清楚。   “满意吗?”他将手机递给我。   我瞧着屏幕上做着鬼脸依然不减帅气的自己,和旁边玉树临风的男神,不能更满意。   “满意就别睡了。”凌霄说。   他的手忽然盖过来,挡住我的眼睛。   然后我就醒了。醒来四周一片空旷安静,我还在开幕式那座华丽的体育馆里,只是身边没有番茄鸡蛋军团,看台上也空空荡荡,没有一个观众。   我一个人躺在新鲜的草皮上,浑身发冷。   “怎么回事?”我坐起来,喊,“人呢?!”   体育馆的广播声突然响了,一阵很刺耳的噪音后,传来老胡气急败坏的喊话声:“乔麦你给老子搞什么名堂?!还不快点起来?!”   我连忙从草坪上爬起来:“老胡?你可以啊!躲哪儿呢?广播室?”   老胡继续放鞭炮似地骂着我:“我就知道你是个不省心的家伙blablabla……”骂了很久以后才仿佛无奈似地说,“凌霄回来了。”   哈?!“真的?!”老胡不会骗我,我高兴得有点手足无措,在偌大的绿茵场上转圈圈,“他人呢?”   “乔麦。”   广播里传来那道我最熟悉的男低音。   “凌霄!卧槽你在哪儿呢?!广播室?等着我去找你!”   “乔麦,你好好听我说。”   我急急忙忙穿过草坪:“好好好,听着呢!”   “有一件事我必须告诉你,这件事藏在我心里很久了。”凌霄的声音在寂静辽阔的体育馆里回荡,“那天老七说你被关在了更衣室里,你有幽闭恐惧症,我跑回去给你开门,虽然你只是在开玩笑,但是对我而言,这像是冥冥之中的一种提醒,提醒我小心噩梦成真。”   我跑过红色的跑道,右脚的鞋都跑掉了,又捡回来套上,边蹦边喊:“知道!我都知道!”   “我父亲背叛了我的母亲,继母背叛了她的丈夫,厉睿背叛了哥哥,那之后只要有人靠近我,对我表现出热情和善意,我就无时无刻不活在失去的焦虑中。那天在酒吧外,看见你在安慰别人,完全忘记了和我的约定,那种焦虑感又来了……进队以来,除了你,我没有和谁说过那么多话,一起吃饭,一起散步。我从进队以前就看你的比赛,幻想和你成为对手,我对你似乎是天生就有好感的,而你的所作所为一直在加深这份好感。”   走进运动员通道,还能听见凌霄的声音,我停在明亮无人的通道里,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话。他说他在进队以前就看我的比赛……   “这份好感越深,我对你的了解越深,这份焦虑就越来越重。你和我完全不同,你活得阳光又恣意,有那么多朋友,不是你朋友的人也很容易被你吸引,成为你的朋友,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其实我一直很嫉妒。   “我很想疏远你,可每次你来找我,我又会妥协,不知为什么就是很难拒绝你,后来我对自己说,就和他做朋友吧,不要再向前跨一步了。可你又不想只做朋友,那时在酒吧洗手间,我不敢让你把那句话说出来,不只因为我怕发生在哥哥身上的事发生在你我身上,还因为如果只是朋友,你要面对的不过是一个嫉妒心比较强的好友,而不是理所当然把你看做私有物的情人。本来我都想好了,就告诉你我和厉欣在交往,试过好几次要这么对你说,但每次看到你失落的样子,我又说不出口。   “最后不得不推开你,是因为我想要去做一些如果你知道了,一定会厌恶我的事,那是我第一次意识到,你身边的每一个人,何七、高大鹏、尹泰一、田爱、胡指导,每一个人都比我好,我希望你和他们在一起,永远活在阳光里。虽然你不在我身边,但起码我也不用伤害你。”   我奔走在长长的白色走廊,妈的别说这些丧气话好吗,等我找到你,给你一个熊抱你就老实了!   “我怕自己能接受你的唯一方式,就是把你绑在我身边,如果有一天我看见你和别人亲密的样子,我可能不会说什么,但我会疏远你,冷淡你,冷暴力这样的事,这世界上不会有人比我更精通。你难道真的不害怕这样的我吗?”   你都说出来了,还有什么好怕?我连上小学那会儿还会尿床的事都不敢说呢!你有这种铜墙铁壁般的勇气(脸皮),我们还有什么搞不定?!   我终于来到了广播室前,忐忑又激动地推开了大门——   长长的剑道在我眼前延伸,我看到了那个一身白色击剑服的少年,正是十五岁那年的凌霄。他站在剑道上等我,我走过去,他一动不动,稳如泰山,挺如白杨,所有表情完美地隐藏在黑色的面罩后。我走上前,双手摘下他的面罩,雪山样高洁的少年,脸颊上还有我熟悉的淡淡几枚雀斑,他的眼神犹豫又躲闪。   我说:“凌霄,初次见面,我是乔麦。我来是想告诉你,我愿意被你绑在身边,长大后你要记得我,记得把我绑在身边。”   那样我们两个人就都幸福了。   ***   睁开眼,白光柔柔洒下,还有些模糊的视野里,一个人影坐在我床边,穿着白色的毛衣,低头注视着我。我从未觉得睁眼的一刻如此美好,充满欣喜。   那人影靠近我,从白光中缓缓滤出的脸俊美得有如神祗:“听说有人想让我把他绑在身边。”   五感一样样清明起来,病床床单上的消毒水味,床头监护器发出的滴答声,每一样都确凿地告诉我,这次看见的不是幻觉。   我曾设想过某一天凌霄归队的情景,是当我们在训练时老胡忽然停下来,我们回头看见提着行李站在大门的他,还是当我陪赵婆婆去喂流浪猫时,看见他和猫儿们一起坐在树下……   如今千言万语,最后仍只有一句“早安”一般的:“你回来了啊。”   我从小最受不了哭哭啼啼煽情感伤的场景,什么“你别跑过来,等我跑过去”,像这样就挺好,就好像他只是仗剑天涯,云游归来。   凌霄笑了笑:“原来你还会说梦话。”   我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只记得好像是溺了水。   “你溺水时间太长,昏迷了整晚,我以为……”   我见他表情凝重,打断他:“没事,就是突然抽了一下筋,现在不好好的吗?对了,”我坐起来一点,凌霄起身帮我把床摇了起来,“我当代理队长了,不过你回来了,队长的袖标还是你的~”   “嗯,”他倒了杯水递给我,“你当队长夫人就很好。”   我差点一口水呛出来。   凌霄看着我但笑不语。   我想起那封信,满脑子都是“YES”,但又怕万一,状似开玩笑地问:“那信……不会是找人代笔的吧?”   “被你看出来了。”   “……”   “那封信我写了两天。”   天知道我差点都失望疯了!我啼笑皆非瞅着这人,发现他好像还有点委屈,我使劲脑补着骑单车的霸道总裁趴在书桌上,绞尽脑汁地想词儿的画面,异常满足。不过他现在随口就能逗人了,作为AI,学习速度开挂啊!   他回来了就好了,别的都不重要,我只是有点在意那件事:“你爸那边……是不是搞定了?”   “差不多吧。”   “差不多什么意思?”   “我好多年没和他说过话了,就想认认真真谈一谈,我告诉他我喜欢上了同性,他说给我时间让我想清楚,我待在军^区,他每个月来见我一次,问我想清楚没有。”凌霄说,“最后一次他来找我,让我形婚,我拒绝了。”   近一年的冷战、拉锯,到他嘴里只是轻描淡写的几句话而已,但我清楚,凌霄和他父亲都是坚定冷酷到骨子里的人,他们两人之间没有说服和被说服的余地,有的只是意志上的臣服和妥协。   “然后呢?”我问。   “然后他什么也没说,让我走了。”凌霄看着我,“因为我说,我可以等,因为我知道那个人会陪我一起等,最后我们还是会在一起,哪怕七老八十,你能推迟它,但你阻止不了它发生。”   他看我的眼神充满信任,我不禁猜想,凌霄的父亲当时看到的又是怎样的一个凌霄。他应该看得出凌霄会如何践行自己的诺言,近一年的冷战和孤立无援的环境,也没能让他臣服,他不是桀骜、叛逆、冲动,他始终清醒、克制、从容。而作为父亲,要维护的所谓门风和传承,已经面临一个必输的结局,他可以不向凌霄妥协,那就在未来漫长的几十年里,等待这个必输的结局和死神一起到来,或者,他也可以让它快点到来,从等待的折磨中彻底解脱。   我无从描摹我此刻的心情,这个人总是在男神经病和男神间切换,有时让我想把吉他摔他脑门上,有时又让我想跪在他脚下。我依稀想起梦里的场景,无比感谢我爸妈决定把我生出来,感谢让我拿起剑的亚基列夫,感谢那个把我捞起来的好心人,鼻子一酸,眼眶就发了热。   “凌霄,我做了个梦,梦见你问我怕不怕你。”   “你怕吗?”   “怕你我就不会追你了。”我就喜欢你认真起来自己都敢收拾的样子!   “乔麦,我不会把你绑在身边的。”他朝我倾身靠过来,手撑在床边,这让他以一个微微仰望的角度看着我,这样的角度令我触电一般的战栗。   “那个时候在巷子里,你看见我回来,我发现你哭了,在领奖台上,我觉得你也是在为我哭,现在你也没必要把眼泪憋回去。”他盯着我的眼睛,像在思考研究,“我发现你虽然对着所有人都笑,但是好像只会为了我一个人哭,当你为我哭的时候,是我相信你就是我一个人的,谁也带不走的时候。”   都说女人的眼泪是最强的武器,真没想到单车总裁也吃这一套,但是稍微有点为难本世界冠军啊,可如果他喜欢,又有什么所谓呢?   “好,”我痛快答应,“哭!”我瞅了瞅门外,压低声音,“以后专给你哭!”   他直起身,又忽然朝我俯下^身。   我嘴唇还有些干,这并不美味的一吻,却让我心中跳腾得天翻地覆。   “你还没有回答我,是YES还是NO?”   我其实还是有点犹豫的,因为那个换他来追我的主意似乎也非常有吸引力,但是“立刻就在一起,一天也不再耽搁了”还是胜出了那么一点点。   “YES!”我撑起来想搂住他脖子,手一抬,输液的杆子一下被我带得倒下来,我没去管它,迫不及待堵住了凌霄的嘴,但输液杆没倒下来,被凌霄伸手接住了,又轻轻搁回了原位,像我终于安放平稳的心。   我乔麦,学击剑十二年,终于拿到了奥运金牌,喜欢一个人八年,终于追到了手里。人生赢家不过如此了。   啊对了,还差一张合照……现在不好找角度啊,还是等小爷我亲够了再说吧~~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中国击剑第一个奥运冠军是伦敦奥运会上夺得金牌的雷声选手,不是乔麦……本文纯属虚构架空,文中一切与国家队相关的描述都是无耻的YY,请不要较真。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宇宙无敌帅气凉。】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